他還在猶豫。

年輕人很有耐心地道:“如果你不能決定,可以跟老板娘商量商量。”

在年輕人說話的時候,玲瓏回到了庸碌身邊。

如果玲瓏不是貪心的女人,她完全可以替庸碌拒絕這個年輕人的要求。

可惜天下的老板娘大多是貪心的,而玲瓏又是這大多數當中的一個。

玲瓏說:“這種事用不著商量。”

年輕人說:“可掌櫃拿不定主意。”

玲瓏道:“這種事,做掌櫃的是不好拿主意。”

年輕人說:“那誰來拿主意?”

玲瓏道:“你。”

“我?”年輕人似沒料到老板娘會這樣說,微微一怔,道:“我拿什麽主意?”

玲瓏道:“你有必要包下整個客棧嗎?”

年輕人道:“廢話。”

玲瓏道:“包客棧比住客棧可要貴得多。”

年輕人又道:“廢話。”

玲瓏道:“無論花多少銀子,你也要包下百毒香築?”

年輕人沒有說話,他隻是緩緩點頭,臉神依舊落寞冷寂。

玲瓏忽然笑了,盡管她還不清楚年輕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但她相信他絕對不會是吝嗇的人,說不定他會一擲千金。

千金與十金,玲瓏當然明白孰重孰輕。

於是她說道:“你自己出手好了。”

年輕人一直站在門外,玲瓏說了這句話,他便一腳跨進屋裏,好像他等的就是玲瓏的這句話。

玲瓏和庸碌瞪大雙眼盯著年輕人,他們想象年輕人從懷裏掏出大把的金子或銀子。

他們的目光充滿了貪婪。

年輕人的左手果然伸進懷裏……隻是,他從懷裏掏出的不是金子,不是銀子,而是一個黑色的僅手掌大的小布袋。

他把小布袋遞到玲瓏跟前,說道:“我把所有的家財都給你。”

玲瓏看到年輕人掏出小布袋時,心裏一涼:布袋不僅小,而且輕飄飄的,裏麵根本不似有金錠銀錠的樣子。

可是年輕人的這句話又令她興奮起來:小布袋裏裝的既然是他的所有家財,說不定裏麵有許多銀票,或者價值連城的傳世之寶……

她接過布袋,著力一捏,覺得裏麵乃是硬物,心中暗喜:果然是寶物……

可是待她打開布袋,不由呆了——

布袋裏不是金錠銀錠,更不是銀票和傳世珍寶,而是一兩碎銀!

剛才有人用十兩金子預訂了一個房間,這個年輕人卻要用一兩碎銀包下整個客棧!

玲瓏和庸碌的臉由白轉青,又由青變白。

然後,他們的脖子開始變紅變粗……庸碌忽暴喝一聲:“你以為你的銀子是什麽!”

庸碌喝了一聲之後,嘴角微微抽搐。

玲瓏握布袋的手開始顫抖。

年輕人淡淡道:“我的銀子是銀子。”

他的話剛說完,玲瓏的手不再顫抖,庸碌的嘴角不再抽搐,他們的眼中射出可怕的目光,他們真想一口吃了他!

任何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失去控製,與對手拚命!

可玲瓏和庸碌沒有與年輕人拚命,因為這時,另一個聲音冷冷接道:“你的銀子是銀子,難道我們的金子就不是金子麽?”

不用問,來的是“太行活寶”貢飛、繁春。

年輕人轉身,他看見自己剛才站過的雪地上,多了兩個人,一個老太婆,一個老漢。他隻是漫不經心地看了老太婆和老漢一眼,目光便投向他們身後的草飛巷。

草飛巷雪依舊。

雪中的那行腳印依舊。

年輕人道:“如果你們的金子是金子,就不會用十兩金子預訂一個房間。”

“太行活寶”向來嬉笑無常,此時卻一本正經,繁春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年輕人道:“一個不知道珍惜金子的人,才會如此浪費金子。”

繁春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年輕人的目光變得散淡,說道:“擁有金子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你們不珍惜金子,就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繁春道:“這我更不懂了。”

年輕人將散淡的目光聚攏起來,聲音如常,道:“這麽說你們還不懂,我也隻有說到這裏了。”

繁春看了看貢飛,道:“師兄,他不說,我們又不懂,那該如何?”

若是以往,繁春叫貢飛師兄,貢飛定會喜形於色,此時他連表情也未改變,說道:“看來,我們應該讓他知道,花十兩金子訂的房間是給誰住的。”

年輕人道:“我不想知道。”

貢飛道:“你到底想怎樣?”

年輕人道:“百毒香築已被我包下,你們還是到別處去吧。”

貢飛道:“你說過,擁有金子十分不易,我們花了十兩金子,怎麽能輕易就走?”

“如果你們真的不想到別處去,隻有……”

年輕人的目光這時又掃了他們一眼,頓住沒說。

貢飛道:“隻有怎樣?”

年輕人道:“我們隻有來打個賭。”

繁春道:“打什麽賭?”

年輕人道:“如果在你們離開草飛巷之前我還殺不了你們,你們留下,我走。”

繁春道:“要是殺了我們呢?”

這是一個多餘的問題,他們死了,年輕人想怎樣便怎樣,誰也無法阻止他。可年輕人還是答道:“如果我殺了你們,我留在這裏,你們走。”

走?

到哪裏去?

死了,還能到哪裏去:地獄!

沒有人願意到地獄裏去!

繁春和貢飛臉色已變,也許是年輕人的鎮定使他們覺得不妙,貢飛握住繁春的手,說道:“老婆,我們走。”

死活不肯叫繁春老婆的貢飛,這時居然也開口叫了一聲“老婆”。

繁春的目中閃出少有的柔情,與貢飛相視一笑,道:“貢師兄,我們走。”

他們早已心有靈犀,繁春“走”字未落,倆人身若飛鳥,竟向空中射去!

他們與年輕人打賭

,要活著離開草飛巷!

他們為何射向空中?

他們飛身而起,年輕人還在屋裏,但他已經往外走,隻是,他的腳還沒有跨出門檻。

年輕人的表情依舊木然,他的目光,刀一樣冷。

他看見他們挽著手,老太婆在左,老漢在右,他們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身法,手腳並用,在草飛巷兩旁的牆壁上疾點,身形有如急旋的轉盤,飛旋疾升!

年輕人從未見過這種輕功,但他知道,隻要他出手稍晚,他們就會從草飛巷消失!

如果他們活著離開草飛巷,那麽,離開這裏的人應該是他。

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草飛巷。

因為他要在這裏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所以,年輕人右腳跨出門檻,馬上就出手了——

他的武器是刀。

一把短刀。

短刀在他的衣袖裏。

他的手臂微微一動,短刀就飛了出去!

但就在年輕人出刀前的一瞬,情形又變——

貢飛與繁春身形急轉,旋出一股颶風,竟將草飛巷兩邊的屋瓦掀起,呼嘯著射向年輕人!

瓦片幾乎將草飛巷上空的光線都遮住,直有鋪天蓋地的氣勢!

數百片屋瓦,就像數百件暗器!

年輕人縱然有能力將滿天的屋瓦擊落,但屋瓦隻要能將年輕人的刀阻擋片刻,他們就能出得草飛巷!

年輕人的刀還是出手了!刀光乍現,整條草飛巷驟然一亮!

刀光從遮天蔽日的屋瓦中穿過——

與此同時,年輕人的另一條手臂“疾”的一聲劃出弧圈,罡風激蕩!

年輕人的短刀上附有神力,去而複回。激射而來的屋瓦被罡風一撞,紛紛落回原處。

一切靜止。

什麽也沒變。雪還是雪,草飛巷還是草飛巷,雪地上還是那兩個人:

繁春、貢飛。

他們從空中重新落回地上!

變的,是他們的臉色!

還有,他們背上多了一道刀痕:他們的背上各各中了一刀!

無疑,他們背上的這一刀是被年輕人砍的。

年輕人這時收回了那隻剛剛跨出門檻的右腳,冷冷說道:“打賭,我贏了,你們應該走了。”

他贏了,就是說他殺了他們。

他既然殺了他們,他們還能走嗎?

繁春扭頭,他的目光中充滿了驚疑和絕望,她的聲音像將死的綿羊在掙紮時發出的叫聲:“我們的金子是金子,那個房間是給一個美麗的女子預定的。”

她說完這句話,眼神已然黯淡。

“老婆,我們走。”貢飛拉住繁春,拔足往前疾奔,一直奔出草飛巷,才雙雙倒地……

這一幕,庸碌和玲瓏全都看在眼裏,他們渾身開始變冷,年輕人的刀法令他們如入冰窟,玲瓏顫聲道:“這位公子爺,我已經……替你收拾好了……一間上房……”

年輕人淡淡道:“我不是公子爺,我姓白,叫白飛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