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大地。
天空。
老槐樹。
馬車。
人。
一切都沉寂,靜默無聲。
連刀也是無聲的。
刀鋒破空,卻無聲無息,這就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鬼刀!
叮——
寂靜中響起金屬相擊的聲音。
白飛揚的一刀,居然砍在另一把刀上!
那也是一把獨特的刀,天下隻一個人有這樣的刀:掌刀!
謝醉的掌刀!
白飛揚看到了一張黑白分明的臉,此人正是兩麵三刀謝醉!
醉三刀!
原來謝醉躲在槐樹背後。
白飛揚這一刀傾盡全力劈出,被謝醉的掌刀一擋,陡覺胸口一痛,手臂一麻。但他並不就此住手,短刀順勢往左一帶,又迅疾無比地砍向車廂。
車廂若被他砍中,定會攔腰而斷,車廂裏的胡雲也難以活命!
可是,又聽得“叮”的一響,他的這一刀還是砍在謝醉的掌刀上!
兩刀再次相擊,白飛揚腹內真氣翻湧,胸口鬱悶,腳下踉蹌,竟後退了三步!
謝醉凝立不動。
白飛揚忽然短刀脫手,刀光劃出弧線,繞過謝醉,仍射向車廂!
此時花含香已有足夠的時間拔劍,可他沒去拔劍,眼看著白飛揚的鬼刀流星閃擊!
謝醉沒有動,但他的掌刀突然間也前遞一尺,極快地畫了個圈。掌刀寒氣迫人,空氣刹那被凍住了,白飛揚脫手的短刀,仿佛遇到了一股強大的粘力,方向一變,居然被掌刀吸了過去——
“鏘!”兩刀第三次撞擊,吸附一起!
謝醉的臉色在陽光下一變,同時輕喝一聲:“回去!”
短刀挾著淒風勁射而回——
白飛揚踉蹌的身形甫定,一抄手,接住自己的短刀。
他已連續出了三刀。
三刀均落空!
第四刀,白飛揚蓄勢不發。
——謝醉已擋了他三刀,他擔心謝醉擋不了第四刀?
——謝醉殺人向來不超過三刀,他的第四刀是不是淩厲無比?
——白飛揚是不是害怕謝醉的第四刀?
白飛揚收刀,隻說了三個字:“謝大哥……”
就見謝醉嘴一張,“哇哇”連吐兩口鮮血!
白飛揚表情木然,他怔了良久,忽然大吼一聲,狂奔而去……
槐樹上的老鷹也被白飛揚的吼聲驚飛,箭一般刺空飛走。
花含香沒有追擊白飛揚,而是飄身到了謝醉跟前,道:“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謝醉剛才被白飛揚的三刀震傷,口吐鮮血,氣息還未緩過來。
花含香已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遞過去道:“這是花家補藥,你受了內傷,正好服它。”
然後又道:“這次隻帶了一包,謝大俠請收下。”
謝醉不接,花含香便將補藥塞到他手中,觸手之際,花含香覺得他手掌冰涼,顯然受的內傷不淺。
謝醉因他受傷,花含香甚是過意不去,他原想輸內力給謝醉,助謝醉療傷,但轉念一想:
謝醉乃是江湖成名高手,定然不願受別人的內力,若強行助他療傷,他閉氣相抗,反而於他不利,因此才將花家補藥給他。
沒想到謝醉連補藥也不肯收,花含香剛把它塞到手裏,謝醉便用力推回,真氣一動,“哇”的又吐了一口血,身軀搖晃起來!
花含香將他扶住,叫道:“九叔,快到前邊客棧打碗酒來!”
九叔飛身奔向百毒香築,片刻,端著一碗酒回來。
花含香將那碗補藥倒入酒中,補藥乃是米黃色的粉末,遇酒即溶。
此刻謝醉暫時呈昏迷狀態
,他吐了三口鮮血,已是嘴幹舌燥,花含香將藥酒送入他嘴唇,他“咕咚咕咚”一氣將酒喝了。
一會,謝醉醒來,聞得自己口中隱隱有一股香甜味,斜退一步,說道:“剛才你們給我喝了什麽?”
花含香道:“花家的補藥雖然不是什麽仙丹妙藥,可你服了它,很快就會恢複元氣的。”
謝醉被白飛揚的三刀震得真力渙散,這時暗運內功,隻覺丹田之內真氣漸聚,心中雖喜,口中卻冷冷道:“花家補藥號稱靈芝之王,你為什麽要給我吃?”
花含香道:“謝大俠言重了,你救雲兒一命,區區補藥,何足掛齒。”
謝醉仍冷冷道:“我救的又不是你。”
花含香道:“救雲兒比救我更重要。”
他見謝醉正慢慢恢複功力,放下心來,問道:“謝大俠如何知道車廂裏還有人?”
謝醉道:“我不僅知道車廂裏有人,還知道車廂裏的人已中毒,而且這毒,隻有百毒穀主上官無垠才能解。”
花含香暗暗吃驚:謝醉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難道他也像白飛揚一樣一直跟蹤著自己?白飛揚跟蹤我是希望我能活到下個月的劍門關之約,謝醉跟蹤我,是希望我活下去?
還是想我死?
……難道他還以為山清歡是我殺的?
如果他認為是我殺了山清歡,那麽,他應該找機會殺我才對,為什麽要救雲兒呢?……
白飛揚殺雲兒的目的很明顯,就是不希望我到百毒穀冒險。
那麽,謝醉救雲兒的目的何在?
……花含香心念忽閃:隻要雲兒不死,我就會前去百毒穀,難道……
花含香沒再往下想。因為,如果一切真如他所想,那麽,謝醉肯定是另一個人,一個對他不利的人。
現在,謝醉救了雲兒,他不應該把他想象成一個壞人……不過,花含香還是想問他一個問題,於是道:“謝大俠怎麽也在百毒莊?”
謝醉並不拐彎抹角,答道:“你經過的地方,刀尊也許會出現,所以我兩天前就到了這裏。”
花含香道:“天下人對刀尊唯恐避之不及,你卻在找他?”
謝醉道:“是的,也許隻有刀尊才知道山清歡的下落。”
花含香道:“在這裏,有沒有發現刀尊的蹤影?”
“有。”謝醉道:“刀尊在百毒莊口殺了一個人。”
然後又道:“進莊時你一定也看到了?”
“你是說那個被砍作兩截的無頭屍體?”
“屍體原本是有頭的,後來被百毒香築的掌櫃割走了。”
“他為什麽要割死人的頭?”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便跟隨他到了這裏。”
“你怎麽想起來躲在槐樹背後?”
“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會看見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謝醉說這句話時,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花含香沒問他看到了些什麽,而是道:“既然你救了雲兒一命,我一定會到百毒穀求上官穀主解了他的毒。”
“我救雲兒正是要你前往百毒穀。”謝醉說完,徑自轉身,入西去了……花含香表情複雜地望著謝醉,眼看他一直往前,到了另一棵大樹下,閃身不見,他才上車,問九叔道:“九叔,我們是先在此稍息,還是就去百毒穀?”
九叔道:“侯爺,咱們原本是不該再耽擱了,可有人在客棧裏等了你好久。”
花含香詫道:“有誰會在這裏等我?”
九叔還未回答,草飛巷飄來輕悠的歌聲:“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花含香道:“九叔,在此歇歇再走。”
“是,侯爺。”九叔上馬,馬車緩緩駛入草飛巷,灑下一串鈴聲。
謝醉在百毒莊內左拐右拐,來到大街旁邊一家名叫“重聚”的客棧。
在百毒莊的十八家客棧中,重聚客棧是規模最大的一家。此時天近中午,街上人來人往,客棧裏的人也進進出出。
謝醉就住在這家客棧。
他穿過客棧的庭院,直上二樓自己的房間。這是一間上好的單人間,房間雖不是很大,但隔成兩間,外麵是小小的會客室,裏麵才是臥室。
謝醉推門進去,臥室裏已經有一個人在等他。
等他的是一個白衫人。
白衫人背對門口,看不清容貌。
可謝醉知道白衫人是誰,他一進去就說道:“你說得對,白飛揚果然在這裏忍不住下手了。”
白衫人淡淡道:“他差點就得手了。”
謝醉一愣:“剛才的一切你都看見了?”
白衫人道:“白飛揚砍第一刀原是你最好的反擊機會,第二刀你也還有機會,第三刀,你隻有吐血。”
謝醉沉默了一會,道:“花家補藥果然奇妙無比,這麽短的時間便幫我恢複了元氣。”
白衫人卻接著自己剛才的話往下說道:“如果他再砍一刀,你已經沒命了。”
謝醉道:“我知道他不會,也不敢砍第四刀。”
白衫人道:“醉三刀殺人向來不超過三刀,誰也不知道你的第四刀是怎樣的。”
謝醉道:“要我跟白飛揚公平一戰,我絕不是他的對手。”
白衫人微微道:“天下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
謝醉歎道:“可他一定要跟花劍侯公平一戰。”
“那是他無知。”白衫人道:“他根本不懂得什麽是生存法則,他這樣做,隻會惹禍上身。”
謝醉道:“在千朵門他差點下不了山,今天也幾乎出不了百毒香築。”
白衫人冷冷道:“倘若他還是執迷不悟,一定叫他比花含香先死。”
謝醉又歎一聲,道:“他雖然冷酷,但並不無情,他見我口吐鮮血,乃是傷心而走。”
“看來他已將你當作真正的朋友。”白衫人輕輕笑了起來,道:“謝大俠殺人不過三刀,騙人也隻需三言兩語。”
白衫人始終沒有轉身,他走到臥室窗前,窗口掛著一塊白色紗簾,隻聽他緩緩道:“隻要花含香進了百毒穀,縱然殺不了他,也叫他一輩子不能出穀。”
謝醉道:“白飛揚不能阻止花劍侯進穀,相信他也會暗中尾隨……”
白衫人聲音一變,道:“他進得去,就出不來。”
謝醉道:“他實在是個比花劍侯還要可怕的人,上官穀主的毒藥居然毒不死他……”
白衫人已恢複平靜,道:“庸碌和玲瓏這兩個狗娘養的,這種時候居然還算計著夫妻的恩怨,他們死得活該。”
從他們對話中可以斷定,庸碌和玲瓏乃是白衫人有意安排的,白衫人到底是誰呢?
倆人沉默了一會,謝醉道:“跟桃花香榭的主人一起的那個糟老頭是個極厲害的角色,他是什麽人?”
白衫人道:“我隻知道跟桃花一起的女子叫秦孫,至於那個病老頭我也一無所知,不過有一點可以猜到,他們肯定是什麽組織裏的人。”
謝醉稍顯沉重地:“他們好像也對花劍侯感興趣,會不會對我們的行動不利?”
白衫人沒回答。
這時,有人敲門。
“誰?”
“是我,小二。”
“什麽事?”
“是這樣的,有一個叫白飛揚的人想找客官,不知客官想不想見他?”門外小二說道:“如果客官不想見他,我就對他說你不在。”
謝醉道:“我明明在,怎能說不在。”
小二道:“小的這就去帶他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