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無垠身後一人,見桃花如此幸災樂禍,心中大怒,手一揚,“哧哧”兩聲,兩枚暗器激射桃花胸腹!

桃花見發暗器的是一個年近半百的老婦人,聽風聲強勁,不敢小覷,正要揮剪刀將暗器擊落,斜斜伸出一隻玉手,上下一翻,已將暗器接住——

接暗器的乃是秦孫。

秦孫將接住的暗器反手擲回,口中道:“暗器傷人,不要臉!”

那人原是女魔頭薑玉,她見桃花身邊的丫環便如此厲害,雖然自己這邊人多勢眾,但花劍侯並未答應穀主什麽,便收回暗器,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冷冷道:“你們不要忘記,這裏可是百毒穀。”

桃花原來是想攪亂局麵,惹百毒穀主不救胡雲,如今聽說上官穀主也沒法解毒,心中大喜,不想再生事,隻想離開毒穀,便也不再作聲,揚眉冷笑。

這時,隻聽上官無垠說道:“胡雲中的乃是‘蝶鶯斜陽’之毒,這種毒雖不霸道,不會立取性命,但它卻是陰毒無比,中毒者整天昏迷不醒,茶飯不進,對不對?”

花含香聽他說得一點沒錯,麵露喜色道:“穀主說得沒錯。”

上官無垠道:“這‘蝶鶯斜陽’是用一種極少見的有毒的蝴蝶和夜鶯以及十五種陰性毒草配製而成,若是中了這種毒,一月之內不服解藥,便會內髒盡爛而死。本來還有辦法,可惜……”

花含香急道:“胡雲中毒並沒一個月,僅三天而已。”

“不用你講,我也看得出胡雲中毒最多不超過三天,隻是……”上官無垠乃是一副遺憾的樣子。

“隻是什麽?”花含香道:“穀主是否擔心我不守諾言,不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花劍侯一言九鼎,我怎會擔心這個。”上官無垠歎道:“如果他中毒的當天便來找我……”

花含香隱隱聽出有些希望,單腿跪地,道:“萬望穀主想想辦法。”

上官無垠沉默良久,道:“看你一片誠心,我可以答應盡力而為,但,我不敢保證。”

花含香道:“就算有一分希望,也請穀主一試。”

上官無垠道:“那我就勉為其難,不過,我的條件你照樣得答應。”

桃花叫道:“侯爺別上他的當,他既沒把握,你切不能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花含香卻道:“上官穀主,剛才我說過的話全部算數。”

上官無垠笑道:“這才是英雄本色!”

九叔見事已至此,又從車廂裏抱出胡雲。

上官無垠回頭道:“張橫刀。”

一個年約四旬的青衫漢子跨步而出,躬身道:“上官穀主,有何吩咐?”

上官無垠一指胡雲,道:“你先將他抱進風月樓裏。”

張橫刀走到九叔跟前,便要來抱胡雲,九叔不肯,驚道:“你要抱雲兒到哪裏去?”

張橫刀怒道:“難道你沒長耳朵,穀主說讓我抱進風月樓。”

九叔仍是不肯,道:“把解藥拿這裏服不就得了!”張橫刀被九叔說得一怔。

上官無垠道:“如果有解藥,當然可以拿到這裏來服,可我現在還沒有解藥。”

桃花大笑不止。

上官無垠道:“你笑什麽?”

桃花笑道:“你沒有解藥,如何替雲兒解毒!”

“沒有解藥,我可以配製。”上官無垠道:“對我來說,配製一種解藥最多隻需一個月的時間。”

桃花頓住笑,冷聲道:“胡雲最多隻能活二十七天了,等你一個月後配出解藥,早已死了!”

上官無垠歎道:“所以,剛才我說我不敢保證。”

花含香忽道:“上官穀主,你曾經最短多少時間可配出解藥?”

上官無垠道:“三天。”

花含香便對九叔道:“九叔,把胡雲給他。”

九叔吃驚道:“侯爺,你……”

花含香淡淡道:“九叔,聽我的話。”

九叔極不情願的將胡雲交給張橫刀。

張橫刀抱著胡雲,先是在穀底前奔了數十米,然後掠上左邊高山。

高山險峻陡峭,張橫刀抱著胡雲行走如飛,看得九叔目瞪口呆。

花含香籲了口氣,道:“上官穀主,我已把胡雲交

給你,可以說說你的要求了。”

上官無垠顯得很得意,道:“花劍侯,你為何這般相信我?”

“因為你是百毒穀主。”花含香道:“如果連你也解不了胡雲的毒,那天下便沒人能解了。”

上官無垠微微點頭,然後又搖頭道:“我還是不解。”

花含香道:“你以為我這樣做不值?”

上官無垠道:“天下沒有人會像你這樣做的。”

花含香笑道:“因為天下隻有一個花含香。”

上官無垠注視著花含香,忽然露出異樣的目光,道:“可惜你這樣做,隻會讓僅有一個花含香也消失。”

“你想要殺我?”

“是的。”

花含香的臉色陰沉下來,雖然他有最壞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確信上官無垠要他死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一陣悲哀。

花含香雖然是獨一無二的,畢竟他也是人。

是人就渴望活著!

況且,他還有許多事沒做完!

他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可他不願帶遺憾死去!

如果還有想做而未做完的事,就會有遺憾!

如果這樣死去,不僅愧對自己,也愧對別人!

在他的麵前,就有一個應該愧對的人——

白飛揚!

他跟白飛揚有一月之約。他答應他在劍門關公平一戰。

如果他現在死了,他便無法實現自己的諾言。

可是,他又是一個隻為“現在”而活的人。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是一個不守諾言的人,他答應曲眉無論如何會回到日出煙花樓,又答應跟白飛揚公平一戰,現在,為了胡雲,他又答應上官穀主任何要求,如果上官穀主要他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死!

他不敢看白飛揚,他的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這點變化被上官穀主察覺了,他笑道:“原來花劍侯也怕死。”

花含香淡淡道:“每個人都怕死。”

上官無垠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你死嗎?”

花含香道:“不知道。”

上官無垠恨恨道:“因為你不死,我的女兒就會變成妓女!”

花含香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肯定是有人挾持了他的女兒逼迫他。

隻聽上官無垠悲傷道:“我剛剛見到自己的女兒,她那麽美麗純潔,我怎忍心讓她去做妓女……”

花含香道:“我死了,你女兒就不會變成妓女了?”

上官無垠一呆,道:“我也不知道。”

“這麽說,你也是在賭?你根本不知道這樣做的最後結果?”

“是的,但我必須這樣做,為了女兒,我一定要這樣做!”上官無垠道。

“我不會怪你,為了女兒,做任何事都應該的。”花含香道:“上官穀主,你能在我死之前對我說真話,讓我知道自己的死對另一個人有幫助,我會覺得自己死得更有價值,更安心一點……”

“你真能死得安心嗎?”一人冷冷接道。說話的是白飛揚。

他一直沒說話,這時說道:“如果你死得安心,便不是花劍侯!”

南宮一劍罵了一聲:“這裏沒你說話的份!”伸指點了白飛揚的啞穴。

白飛揚啞穴被點,漲紅著臉,怒目瞪視南宮一劍,若非雙手被綁,早已鬼刀出手了。

花含香心裏一陣難過。

他清楚,白飛揚是為了他才會落到百毒穀這幫人手裏的……

還有謝醉,他知道謝醉一直沒有消除對自己的懷疑,在沒有得到山清歡的可靠消息之前,謝醉始終把他當成凶手,所以,他一直暗暗跟蹤自己……

盡管他不知道他們如何會落在百毒穀這幫人的手裏,他們這樣做也非他所願,但他心裏覺得內疚。

他覺得愧對他們。

特別是白飛揚。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在雪路上跟白飛揚一戰……

花含香的臉神變化又被上官無垠發覺了,他笑道:“你是不是後悔了?”

花含香馬上驚醒過來,他歎道:“一個人如果經常要後悔,那麽他這輩子什麽事也做不成。”

上官無垠道:“這麽說,你也會做一些後悔的事?”

“是的。”花含香道:“我會做一些後悔之事,但絕不後悔。”

“這樣就好。”上官無垠說完,張橫刀已經如飛一般回來,對他躬身道:“上官穀主,我已將胡雲放在風月樓穀主的臥室裏。”

上官無垠點頭,然後對花含香道:“花劍侯,雖然我沒有十分的把握救胡雲,但我已答應救人,你放心,我絕不會食言的,那麽現在,我可以要求你做自己答應過的事麽?”

花含香道:“可以。”

上官無垠瞪視著花含香,他反倒有些緊張起來,一時竟說不出話!

花含香微微道:“上官穀主,你不用擔心,我說過,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照做的。”

上官無垠嘎聲道:“你真的什麽都肯做?

“就算叫你去死……”花含香點頭。

“那麽,我就叫你……”上官無垠頓住,他盯著花含香,他要觀察花含香臉色的變化。

他知道花含香向來言出必行,可他更知道,花含香的劍絕對出鞘封喉,如果他發現稍有不妥,便當不說……可是,花含香臉神平和,沒有任何變化!

所有人都凝神斂氣。

空氣變得刀一樣冷,石頭一樣重。

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都知道上官無垠沒有說出的那個字是——死!

上官無垠乃是受人操縱,他是別人的一把刀。

一把殺人的刀!

沒有刀鋒卻絕對鋒利無比的刀!

花含香已經承諾,他向來一諾千金,他已經把自己的腦袋擺在木砧上,隻等上官無垠用刀去砍!

既然他是別人的刀,那麽,刀柄在別人的手中,花含香隻有死!

可是,上官無垠並沒有說出那個“死”字。

而是道:“你毀了自己的劍。”

“你毀了自己的劍。”

上官無垠這七個字說得很清晰,一字一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每個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怎麽會錯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隻要花劍侯毀了自己的劍?

一瞬間的驚呆之後,每個人又都清醒過來:

劍侯沒了劍,便無法施展出鞘封喉。

他不能封對手的喉,對手就能取他的性命!

——這一招很毒。

——殺人不見血!

——沒血也封喉!

花劍侯當然明白此中的道理。

劍是他的生命。

如果沒有劍,他早已死了。

劍已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可以坦然去死,卻不可以把劍丟掉!

他會毀了自己的劍嗎?

要毀劍,不如死!

可他們又都猜錯了——

隻聽“喀嚓”一聲,花劍侯的劍連鞘帶劍,斷為兩截!

所有人的眼珠突出,花含香毀劍比拔劍自刎更令他們驚愕!

江湖上最負盛名的寶劍,很多高手把打敗它視作畢生的願望,現在,它被毀掉了!

這柄劍曾令多少人心動、心儀、心驚、心懷恐懼。

現在,它已不複存在!

多少人想毀了它,因為它的存在令邪惡者膽顫!

這麽多年來,沒有人能毀了它!

現在,它卻毀在花劍侯的手上!

這一刹那,又有多少人為之心痛?

多少人歡喜?

多少人憂?

斷劍落地,又發出一聲清脆的“哐當”聲……這聲音仿佛在整個山穀回響,仿佛整個世界都聽到了這聲脆響……所有人的臉色都隨著這聲脆響而改變,就像看到了一個驕傲的巨人,一個不可戰勝的英雄,不可思議地倒下……

他們眼裏的巨人和英雄便是花含香!

可他們驚奇地發現,巨人和英雄並沒有倒下,花含香並沒有因為毀了自己的寶劍而沮喪!而痛苦!

花含香神情坦然,臉色平和。

他第一個開口說道:“上官穀主,我已經毀了自己的劍,接下去該怎麽做?”

上官無垠似乎還沒有從驚變中清醒,喃喃道:“我做了我要做的,你做了你該做的,接下去……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