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枝紅豔露凝香(一)(本章免費)

晉王府氣勢恢弘的門樓外戒備森嚴,兩邊分別佇立的白玉獅子,姿勢傲然地挺立著,手持長矛尖刀的侍衛冷眼觀察四周。遠遠的,一乘藍呢四人轎正顛過來,為首的嬤嬤揮手朝後麵的轎夫喊:“走偏門,走偏門!”

轎子拐向,又走了一段路,方在靠進晉王府後院的高牆外停住了。

穿針一身的茜紅衫子,從轎簾內出來,跟著嬤嬤進了偏門。

跨過偏門,便是三麵遊廊,抬眼看,周圍層樓疊院,錯落有致,雕梁畫棟,令人目不暇接。由東門一道粉牆進了一個垂花門,南麵牆下有幾十竿修竹,竹影蕭疏,鳥聲聒躁。映著這邊庭前徭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蒼鬆、碧梧,愈覺有致。

進去,門左右三間廂房,廂房內人已出來,開著穿堂中間碧油屏門。留心看那屏門上匾額,隸書“荔香院”三個大字。

穿針進了屋門隻覺暖香拂麵,原來東首一間隔作臥室,掛著絳色紗盤銀絲的簾子,垂幔間一張檀木大床,古錦斑斕的鋪墊。長案、彌勒榻、書架、古銅彝鼎,布置倒也簡單。

進來後也沒人同她說話,穿針隻管在長案旁坐著。領她進來的嬤嬤已經走了,窗外寂靜,不見人影閃動。室內香氳嫋嫋,燃香的紅光自鏤空的熏球殼間漏出,隱約映亮了鑄金蛇飾的碧顱,向空間吐出縷縷香芬。

此時已近黃昏,西邊一抹殘紅正透過簷角落在雕窗上。簾勾兒一響,從外麵進來一名垂髻侍女,端了放著羹肴的盤子,輕輕地放在案幾上。

“我叫珠瓔,主母命我來服侍姑娘。”叫珠瓔的輕聲說道。

“主母?”穿針站起來撫住盤子,也是輕聲問著。

“陳徽妃啊,晉王妃不在了,王府裏她做主。”

穿針聽著珠瓔的回答一時不能理解,卻也不再問,坐在案幾旁慢慢的吃。

那珠瓔也乖巧,靜靜地站在一邊等她用完,並服侍穿針漱口。穿針抹了抹嘴,看珠瓔一團和氣,便和善地說道:“我叫穿針。”

“姑娘在這裏叫瑉姬,珠瓔已經記住了。”珠瓔說著,收拾完就出去了。

穿針臉上好容易浮上來的笑意頃刻褪了下來,她呆呆地站在臥房內,眼前嫋嫋不絕的煙霧逐漸模糊。

從踏入這道門開始,她其實什麽都不是了,也許用了十八年的這個名字即刻讓人淡忘。很多人都說穿針這名字太俗,女孩子應該花啊,娟啊,穿針可是喜歡。穿透那個不難把準的針孔,她仿佛看見娘安靜地坐在繡房內,五色的線掂在她尖細的指頭上,讓想像中絢麗奇異的畫麵一層層的鋪開……

引線的笑容是月夜時銅鏡裏流轉的煙波,帶一點花蕊含苞時的甜美和情緒大壞時怪怪的冷笑。她把自己房間裏裝不下的都搬到穿針的房間裏,慌得龔母生氣道:“你姐姐還沒跨出門呢,你就迫不及待的。”

“姐住在晉王府,哪還會希罕這裏?她不會來了,要想看她咱們進京城去。”引線得意的笑。

穿針默默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看著兩個轎夫將那個裝滿繡鞋的大箱子重新搬下去。

“大姐,你真的不會來了?”慶洛倒戀戀不舍地跟在後麵問。

穿針淡然一笑,一手拍拍他的肩,慢慢地走向院子,朝門外走去。

“姐——”突然一聲淒楚的叫,她驀然回首仰望。

木窗旁站著引線,眼裏浸著落寞的暗傷。她含笑向著樓上的引線揮了揮手。

臥房的雕窗漏著芬芳的光,已然一朵初綻的花,漫漫暈開。一顆淚從穿針的眼中如珠墜下,跌進茜紅衫子裏。隨了宮人的吆喝聲,她本能地站了起來,迅速地用手背將臉上的那道淚痕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