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芙蓉帳暖度**(三)

這夜的景辛宮,燈火通明。

荔香院裏的物什又搬了來,幾十名宮人忙碌著,宮女們端盤穿梭,也是行色小心謹慎,生怕有什麽差錯。珠瓔和淺畫站在台階上指揮著眾人,喜盈於色。

“唉,這回算真太平了!”景辛宮裏暗香彌漫,珠瓔大為感慨道。

“是不是引線姑娘進宮去了,不再打擾娘娘,你就感覺太平?”淺畫打趣道。

“也全不是,關鍵是王爺這次真的對娘娘好了。”

“你怎麽看出來?以前王爺對娘娘沒好過嗎?景辛宮還是上次送的呢。”淺畫追問。

“這你就不懂了。”珠瓔得意道,“沒看見陳徽妃娘娘和邢妃娘娘都沒出現嗎?這次邢妃要是再在外麵放一個炮仗,我珠瓔倒著走路。”

淺畫歪著頭想不明白,珠瓔拍拍她的肩:“別瞎猜了,你去正殿把爐子燒得旺些,娘娘晚上歇在那。”

“娘娘不是不喜歡住進去的嗎?”淺畫更不明白,嘀咕著走開了。

這個寂寂的夜,灰筒瓦廡的簷頂上掛一輪寒月,金爐中篆煙嫋嫋升騰,穿針住在了冷霜兒的寢殿裏。

春夜裏的空中煙雲靄靄,透過緊閉的步步錦支窗,那棵高大的銀杉在微風中婆娑著身姿。穿針寬鬆了裙縷衣帶,斜斜地靠在床榻上,等待著冷霜兒能夠出現。

簾外有月光的影子,抑或,她在這裏等待一夜,總會看到那道紫色的身影穿簾而過的痕跡吧?冷霜兒也是她的路人,傾城傾國的女子,卻是陌生的,而即便都是與肖彥最親密的,她們之間還是不相識。她來時,冷霜兒已經走了;她曾經離開過,冷霜兒的魂跟著她去了韓嶺村,那時,冷霜兒的背影憂傷,而她的眼裏寂寞。

而後來,她曾經想過,冷霜兒月夜下冥冥幽幽地望著她,是否便是一種暗示呢?而如今冷霜兒精致而奢華的妝飾不再讓她幽然神往,她想像著冷霜兒的模樣,給她一夜的時間,她要告訴冷霜兒,她與肖彥的故事已經結束,龔穿針與肖彥的故事開始了。

她想著想著,闔目睡了過去。

當紅燭燃了一殿的微光,冷霜兒終於來了,來得依然冷傲。月下清光映照著她的疏影,紫衣上仿佛還留著梨花飄落的痕跡。穿針驚豔地望著她,一時竟不能言語。冷霜兒視她如無物,毫不理會,徑直走到一邊瑪瑙案幾旁,攤開一張白卷,微微沾墨,輕攏慢拈地描繪起來。

穿針看她專注的樣子,忘了她的傲氣與輕慢,緩步走到近前。冷霜兒安靜地坐著,起手處,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畫,陡峭崆峒的層巒疊嶂,寥落而清幽的寨子,雲霧深深,還有一汪碧瀑飛流而下……穿針凝神注視著,隻有滿心滿意的讚歎。冷霜兒開始畫鳥,不,是鷹,隻隻睜著猙獰欲脫的眼睛,山澗處、叢林間,忽高忽低,孤獨而寂寞地展翅飛翔。

“要是有隻鸝鳥就好了……”穿針脫口而出,抬起了眼。

窗邊映上淡月,千絲萬縷的清光灑進殿內,穿針好好地躺在床榻上,四周漫散奇異的清香,混雜著一股似濃還淡的硯墨味。她急速地起床,殿內人靜,瑪瑙案幾上什麽都沒有。

她茫然地望著周圍的一切,大銅鏡子裏映出她素色的身影,芳姿淡若煙柳,眼眸裏染著深深的惋惜。

“冷霜兒,你真傻,多好的男人,你竟棄他而去……”她喃喃地對著空間說道,“就為了皇帝而自殺,你真不值啊!”

而在皇宮裏,引線打了個冷戰,也醒了。

房間內芸香拂拂,紅燭殘燼,香爐裏嫋煙盡散,四周寂靜無人。

“來人!”她叫喚,一名隨侍宮女從外麵進來。

“蕊貴人有何吩咐?”

“什麽時辰了?”引線睜著困乏的眼睛,這瑤華宮可真冷清,說什麽給新貴人的,比穿針的荔香院好不到哪裏去。

“回蕊貴人,已過子時了。”

“皇上呢?已經半夜了,皇上怎麽還不來?”

“奴婢早先從禦膳房出來,還看見皇上在碧池那邊玩鬧著呢,這會大概歇息去了。”

引線聞言,起身就往外走。

“蕊貴人去不得,今日是您進宮頭一夜。”宮女惶急急攔住了她,“您還是歇了吧,皇上今夜不來,明日就會來的。”

引線教訓道:“到明夜就不希罕了!我去找他來,今日是我進宮的日子,他不來,這麵子教我往哪擱?這三宮六院的,咱腰板得挺直了,別讓人輕視去!”

一番話把宮女訓得連連稱喏,引線剛走出屏風口,前麵又迎上來一名垂髻宮女。引線喚她好生看守瑤華宮,自己攜著原來的那位宮女往碧池方向走。路過中間的禦苑,一帶光影班駁的樹林,前麵垂簾的軒榭內燭光透亮,隱約還有陣陣嬉笑聲,針芒般刺耳。

引線打簾子進去,軒內熱氣騰騰,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正中的龍榻上躺著皇帝肖沐,榻周圍繞著一群衣衫單薄的赤腳女人,每人一對金蓮秀足,個個做出婉轉的情態,魚貫從肖沐身邊穿來穿去。透過人牆,引線看見肖沐的九龍袍半敞著,白皙的胸脯上唇印點點,半張臉被寬厚的紅稠遮著,隻現英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側麵像極了肖彥,引線的心突然一緊。

肖沐的樣子很是適意,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他伸手閑散地朝地麵上摸索著,突然地抓住了其中的一隻腳,被抓的嬌滴滴地呼叫,肖沐胡亂地猜了個名字,不中。被抓的女子照例在肖沐袒露的胸前結結實實啃了一口,惹得肖沐狂笑不已。

“再來,再來,下一個。”

遊戲又開始了,肖沐摸將過去,五指有意無意地引逗著,接著又抓住一個,哈哈笑起來:“這回朕要好好猜一猜。”方捏了一把,突地放手,另一隻手順勢揭了掩麵的紅綢,慍怒道:“誰把大腳攪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