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桂魄初生秋露微(二)

穿針一愣,隨即淺笑道:“王爺想上誰的院子沒人料得準,你姐隻是個普通的妃子。”

“那你可以主動去找他啊。”引線口無遮攔的樣子,“換了我,可不想這樣幹等著。”

穿針嗤笑出聲:“這裏是王府,你以為是韓嶺村?”她一手撫住了引線的頭發。

她就喜歡引線坐在自己的身邊,姐妹倆閑閑地說著話,濃濃的親情充溢周圍。引線長得風嬌水媚,心比天高,在韓嶺村那個貧窮的地方真是委屈她了。如今兩人難得在王府相聚,可也是短暫的,引線還是要回並州去,而自己,繼續在這裏當她的瑉妃。

一年後,什麽都會改變。那時引線不到十八歲,正如看相先生所言,她定會過上珠圍翠繞的好日子的。

也許,正是因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和那雙溫暖的手,對夜秋睿,她始終盼望,甚至想念。雖然,他們對下次的見麵須謹慎再謹慎的。對那塊玉帛的進展一點都沒有,肖彥對自己若即若離的,她隻能在暗地裏沉沉歎息。

想到這裏,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卻被身邊的引線捕捉到了:“姐,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夜公子?”

她嚇了一跳,臉色突變:“線兒,莫亂說!”

引線見穿針失魂的樣子,心裏掠過一道殘酷的笑,臉上卻平淡如往常:“我隻是隨便說說,看你嚇成這樣。”又用一隻手拍拍穿針的手背,“我知道這種話若被別人聽到,那是要闖彌天大禍的,我會那麽傻嗎?一旦被王爺知道,對我們全家有什麽好處?”

穿針苦笑:“線兒,你明白就好。”

引線垂著眼眸,伸出自己的雙手在燭光裏欣賞著,纖纖柔荑上染得甲粉濃豔:“姐送來的胭脂粉盒真的好看,可是,沒人欣賞塗著也是浪費。”

她的笑靨愈來愈深,抬眼時,望定穿針的一雙明眸在燭光下如薄霧流動:“一個女子怎可一顆心掰成兩半?這對所有的人都不公平。姐姐若是心係夜公子,我沒話說,可對王爺就不公平了。”

穿針蒼白了臉,她第一次感到天真的引線會是如此的陌生,她的唇片抖動了些許,呢喃道:“線兒,你……”

“跟你說話就是費神、費勁!”引線不耐煩了,霍然起身,袖子正好甩在放茶末子的瓷碗裏,瓷碗搖晃了一下,茶末子撒了出來,穿針慌亂地扶住。

正在這時,屏門口傳來宮人的唱和聲,天青的紗窗外有琉璃紗燈在綽動。

“他來了,你先回廂房去。”穿針的聲音雖依然輕柔,卻毫無生氣,甚至透了絲冷意。

引線垂首離開時,望見幾案上的茶末子像一瓣一瓣被扯碎的花珠,無聲地滾落在青磚地麵上。

穿針望著引線豔麗的背影消失於屏風,手中一粒粒地揀著茶末子,心裏的那抹驚慌還未安定下來。

引線,單單是因為抗拒劉家娶親才進王府的嗎?

轉過外室朝南,便是碧油屏門。引線促促走過,唇畔的笑意亦漸漸加深。

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洞悉了穿針心裏的想法,這太好了,她才不願意姐妹共侍一主呢。

屏門外已有宮人持燈守候,引線一時進退兩難著,隻聽外麵輦輿的輕響,早在垂花門迎候的珠瓔和淺畫又低頭跑過來齊齊地跪下了。

引線入眼就是肖彥那一身月白的休閑袍衫,清風明月下飄逸瀟灑,隻是步態緩慢,像是裝了什麽心事。很快地,肖彥看見了恭立在屏門旁的引線,稍一遲疑,走至引線近前,道:“第一次進府,可是吃得習慣?”

秋夜清薄的月光下,肖彥目光幽靜,略帶了一絲的笑意。引線在這樣的目光下並未垂頭,而是大膽地迎視著,麵如桃花:“謝王爺,奴婢吃得很好。”

肖彥略一頜首,轉眸朝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徑直踩著原先的步伐進去了。引線沒料到王爺隻問了一句就走了,她感覺自己還有千言萬語充塞心頭,不覺惆悵地站著不動。

更鼓催得夜色深深,廂房裏的引線尤其無法入睡。碧油屏門關上了,外麵一帶樹蔭下,垂花門邊,值夜守衛的不知有多少。一片沉寂裏,隻聞得清風沙沙輕拍窗子的聲音。坐在床榻上的引線呆呆地望著搖曳不寧的燭光,想像著臥房裏的兩個人現在幹什麽。

她越想越坐不住,索性在廂房內反複徘徊,回想剛才與肖彥的對話,每個細節一一掠過,自己的穿戴打扮,包括自己的言語動作,她都一一分析著,然後自信地笑了。

她離開家,曾抱定不再回頭的決心。單靠死等無法預料的宿命,就會給自己以後的生活帶來幾許繁華富麗,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有些事、有些時,既然來了,她就不能讓它們輕易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