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春江花朝秋月夜(四)

“是臣妾認識的嗎?”她幽幽地問了一句。

肖彥聽到她說話一愣,隨即搖頭輕笑:“你不認識,不過與你有點像。”他說完有點恍惚,又呐呐了一句,“像嗎?……也不像。”

今晚的他有點衝動,或許剛從死神身邊逃脫出來,讓他有了珍惜眼前的意念。他專注地看著榻下的這個貌似平凡的女子,淡定的怡然之色,從容的清淺之音,施了魔般讓他浮躁不定的心迅速地平捺下來。

春江花朝秋月夜,他又記起那人的模樣,那也是有著一雙纖足的麗人,就在眼前。

“臣妾的樣子像她嗎?”穿針又問。

“不像,她的樣子……不是淡,是……冷。”他苦思冥想著,說出那個“冷”字,那股熟悉的寒意自然而然地彌漫至全身,他不由得閉上了眼。

他清楚地記起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兀自掀了頭上的紅蓋頭,朝著他微微一笑,極嫵媚的,也極冷酷地說道:“我可以嫁給你,但身子是我的,心是我的,肖彥,你別碰它。”

那時的他年少輕狂,卻被她美麗的容貌震得目瞪口呆,她用一種輕盈的姿勢,就輕而易舉地將他征服。人世間的事便是如此奇特,越是抗拒與不屑,越讓他饒有興趣地表示迎合。而在那時,他是不忍與不舍的,抑或出自那份自信,於是他笑著回答她:“好,你我定個君子協定,一年如何?”

一年,他堅持著他的諾言,因為骨子裏那一番驕傲,他納了陳徽妃來刺激她。然而,那效果微乎甚微。每一夜或隔幾夜,他一一細數著與她的過往,看她輕撩著纖纖玉足,高傲地在錦繡地毯上踏步,每一步,在他眼裏就是一次最豔麗的綻放……

“我把全翼國最美的衣服,最美的繡鞋都搬進她的寢宮。”他自嘲地笑。

那時自己確實太年輕了,總以為憑自己超然的才能與絕世的才情,留她一個燦爛的笑,求得他與她之間的幸福與圓滿。

完了,當一年後的春風再次迢迢而來,她卻以一種絕然的姿勢,走完自己的一生。無聲無息的,遺下他孤單而落魄的魂。

“你們吵了?”穿針問得很輕,卻字字清晰。

“不說了。”一抹突如其來的挫敗感湧上心頭,他輕歎一聲,不再言語。

穿針從地毯上起來,輕撩幔帳看去,肖彥閉目睡著,眉目間依舊微微蹙著。她輕輕地將錦被的一角掖緊,無聲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心門在向她緩緩打開,哪怕是細小的一條縫,她也心滿意足了。冷霜兒在自盡的那夜肯定與肖彥有過一場爭執,或許他的話傷了她?又或許肖彥發現了什麽?

不想了不想了,她感到倦意一陣一陣的襲來,於是朦朧地睡去。

而在迷糊的那一瞬間,夜秋睿白色的身影再次在腦海裏閃過。穿針這才發現,肖彥今夜的敘述,就遠遠超過她與夜秋睿之間全部的對話。或許因為羞澀,她實在不知道,相逢後她該與他說些什麽。

相逢不如懷念吧。

白日裏的東瀛神宮也是安靜的,宮人太醫來來去去也是悄然無聲。陽光從瑣窗透進來,餘下一地的清輝。

穿針安靜地呆在殿內,有時隨手翻閱著書架上的麻紙,因為識字不多她就很困惑,隻好又換了一本。這個時候肖彥就會笑話她,因為情緒好他的話語裏有了輕鬆,穿針隻是抿了抿嘴任憑他笑。這樣的氣氛很助於傷勢的恢複,肖彥的臉色日漸起色。

殿外不遠處是葡萄架代長廊,花時一片絢爛,林木蔥鬱,地方空闊。穿針喜歡在那裏流連行步,透過龍紋空心磚的拱門還能看見殿外的景致,空闊處又是花團錦簇,桂馥蘭香,令人心曠神怡,有洗濯塵世浮華之感。

這日肖彥歇了,她又來到這片天地。秋高氣爽,桂香撲鼻,她款步漫走在花木叢間,此時起了一陣風,她不經意地抬頭,細碎的花瓣飄落,撒在了她身上,她伸手觸摸那片殘紅,抿嘴笑了。

“美哉!”有人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