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美人娟娟隔秋水(二)

穿針坐宮車回王府的那天,天空如洗一般,無色透明。日麗風和,她的心情輕鬆了許多,看身邊的肖彥,也是麵色平和,比往日添了幾許蕭散自在之意。

大排宮人內侍前呼後擁下,肖彥的雙駕宮車徑自進了正門。方行進了幾丈遠,又緩緩地停了下來。

“給王爺請安。”

穿針聽出車外是陳徽妃的聲音,想撩開錦簾下車,旁邊的肖彥突然俯身過來,按住了她的手。簾波輕漾,他溫熱的氣息拂起額角邊的一縷發,簌簌地撩撥著她的麵頰。穿針生怕碰著肖彥的傷,隻好任他半壓半攬著,一動未敢動。

肖彥沉沉地回應陳徽妃道:“你且回自己院子去,等本王有事再召你。”

陳徽妃稱諾。

宮車繼續沿著青石道,過了一帶茂林,前方就是通往晉王寢殿的道路。穿針發現肖彥的神色起了細微的變化,似猶豫似迷惘,他略一沉吟,慢慢地對穿針說:“有樣東西賞你,先讓他們送你過去瞧瞧。”

穿針笑道:“這麽神秘,定是臣妾喜歡的。”

肖彥的臉上浮起一層奇怪的微笑,狀似隨意:“看了再說。”

“王爺不一起看嗎?”穿針的語音溫柔,眼睛定定地看住肖彥。

“本王不過去了。”肖彥的話語有點含糊,穿針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的緊張。

她下了宮車,早有步輦等候著。穿針坐了上去,沿路穿花度柳,扶石依泉,她初始以為上荔香院,哪知愈走愈不對勁,繞過芙蓉洲,九曲橋下,竟是通往景辛宮的甬道。

綠柳周垂,穿針抬眼望著景辛宮深翹的四脊,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她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路愈走愈開闊,前麵卻是新砌的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門,兩邊粉垣環護,珠瓔和淺畫正站立在屏門外,笑盈盈地伸著脖子張望。

新刷的粉牆,排排油綠灑金門窗,原先斑駁退漆的廊簷、門柱漆得勻細,幽幽地透著暗亮的漆光。上等的子母磚道上清掃得一塵不染,湖砌的玉荷池內蓮葉碧綠,朵朵紅蓮亭亭獨豔,池內喂有數十條的大紅鯉魚,綠葉浮萍中唼喋交錯。兩邊還隱約見些花壇,雜了一叢叢的名貴花木,樟樹樸樹華蓋如雲,芭蕉、文竹又綠得可愛。

走廊邊,側殿內,隨處都有宮人宮女裏外忙碌的身影,此時他們一見瑉妃回來,全都聚集在玉荷池邊,齊刷刷地朝著她伏地磕頭。

要不是看頭頂上蕉葉式的匾額,穿針無論如何,也不敢將眼前花影滿庭,生機光華的燦爛景象,與以前蕭瑟冷寂的景辛宮聯係起來。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如墜夢中,喃喃不得自語。

原來,肖彥想賞給她的,竟是他斷然不願的景辛宮!這裏曾經留有他的故事,他的殘夢,卻咬牙交付於她,不知他是下了何種的決心?

世事難料啊!不久前她還彷徨在這裏,看雜草叢生,看墜葉飄滿香階,輕吐她不能說出的惘然與憂傷。而今,她搖身成為這裏的主人,每個門窗都為她打開,她可以自由的、隨意的走遍每個角角落落。

為何,心中沒有那份喜悅?也許是因為太突然,不免有點惶恐的緣故。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與冷霜兒之間的天地之別,她是旁逸斜出,他對她是妥協,是讓步。沒有那種對冷霜兒的憐愛和寬容,心甘情願地看著冷霜兒在他麵前任意妄為。

“娘娘有所不知,您去並州的當天,王爺就命人開始修繕了,還下令必須在幾日內完成呢。”珠瓔在身旁絮絮說著,帶了難掩的得意。

娘娘的境況與以前大相徑庭,王爺連景辛宮都給了娘娘,這正妃的位置就指日可待了。

娘娘的位置坐得越穩,她們做奴才的臉上越是增光添色,說話也就理直氣壯了。

穿針獨自站著,望著裝修一新的景辛宮,含著莫名的感動。那日他進了荔香院,環顧四周,他說:“去了早些回來。”

原來那不是一句所謂的警告,他是暗示她,他要把景辛宮送給她。

她略略地閉上眼,陽光像一條金線,穿越景辛宮垣牆,刺進她的眼中。她的心,輕輕一痛。她垂下眼簾,眼淚悄悄滑落臉頰,落了一地的清冷。

“很高興是不是?”

後邊兀的一聲,她吃驚地轉過頭去,陳徽妃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