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就是那封信的內容:

“鷹:

我們互相聞名,但是沒有見過——是真的沒有見過嗎?當然不是,還記得那個組織嗎?你曾是其中的一員,是不是?而且在幾次會議之中,都有人誤以你是我,相信你還記得這種可笑的情形——是的,看到這裏,你一定已經知道,我也曾經在這個組之中。你沒有認出我,我認出了你,這並不是說我的能力比你強,而是有人肯定地告訴我,你在組織之中。如果你肯定地知道了我在組織之中,你隻要稍加留意,一定可以在十多個人之中把我辨認出來的,是不是?

“告訴我你在組織之中的,就是寶娥,現在,你看到的兩具玩偶,是寶娥給我的,那是在一種十分奇異的情形之下給我的,詳細的經過我不說了。你注意到這兩具玩偶的神態是何等生動嗎?寶娥和我,有一段時間,十分親密,我是一個浪子,而寶娥是這樣出色的一個美人,我們曾有一段十分快樂的光陰,那種快樂。足以令得一個再沒有人性的人,也激發出人性中隱藏的一麵來,或許,這是我這個浪子對女人的特殊本領。有一天,她也感到極度的快樂之後,忽然對我說:‘浪子,你在一個組織之中,你千方百計想擺脫這個組織,可是你做不到,是不是?告訴你,別再努力了,你無法做得到的,好多在組織控製下的人都在努力,譬如說亞洲之鷹,他盡力想擺脫控製,但是他做不到!’

“朋友,你可以想象,身受組織控製的我,當時在聽了這樣的話之後,所受到的震撼,是如何之甚?但是我還是盡力維持著鎮定,用說笑的口吻說:‘寶貝,聽起來,你像是組織的首腦一樣!’

“寶娥伸了一個懶腰:‘是的,我可以說是,但是真正的主宰,浪子,不是人,是神!’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神?我倒要見識見識,神是什麽樣子的!’

“寶娥神情忽然變得嚴肅,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又是在玉體橫陳的情形下,忽然現出了這樣的神情來,我立刻就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不尋常了,於是我繼續取笑,她在我繼續取笑了幾分鍾之後,一躍而起,離開了一會,然後就取來了那兩具玩偶。

“玩偶的精巧程度,你一定已經欣賞到了,當時,她指著那個鍾,說:‘這就是神,時間之神。時間是一切主宰,雖然它被解釋成一種抽象的觀念,但是地球上沒有任何一種現象,沒有任何一種生物,可以擺脫時間的控製,在時間不斷的轉移之中,任何生命,都受著控製,從開始到結束!’”

“當時我的回答是:‘這算是什麽?一種新的宗教的教義!’”

“寶娥說:‘不是,時間之神,並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它使我相信了它的存在,組織是由它在控製的,而我是它選中的得力助手!’”

“這實在是很駭人聽聞,而且難以想象的,是不是?當時,我不可控製地感到了一股寒意,一種妖異莫名的感覺侵襲著我,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大聲講著話:‘你在胡說些什麽,這不過是一個玩偶,一種擺設,一具設計別具心思的鍾!’”

“我一麵在說著,一麵用力把這具玩偶,向牆上摔去,我想一定可以把它摔成粉碎,但是它卻絲毫無損,寶娥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看,你不能損害時間大神的造像的!你不能,我也有一具造像,也是時間大神賜給我的!’”她說著,又取出了自己的塑像來。

“這兩具塑像,我曾用各種方法,檢驗過它們的質地,但是卻沒有結果——它們不知道是什麽質地製成的?怪不怪!兩具妖異的玩偶,據稱是時間之神為了表示-的存在而製造的!”

“像這種怪異的事,我知道有一位先生和他的夫人,十分有興趣,會鍥而不舍地追尋結果。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誰,是的,可是那位衛斯理先生和他的夫人白素,實在太忙,我用了許多方法想和他們接觸,未能成功。我也曾想到過和著名的女黑俠木蘭花聯絡,雖然我知道她私下對我的評語,不是怎麽好。可是一件事發生了,使我改變了主意,和你聯絡。”

“這件事,是寶娥給我的一個訊息。”

“你或許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如果我說寶娥給我的信息,是她瀕臨死亡之際一-那間發出來的,或者甚至於是她死亡之後發出來的,隻怕你更加不明白了,是不是?”

羅開在看到這裏的時候,不由自主,喃喃地道:“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這時,他向安妮看去,看到她緊抿著嘴,顯然她也感到極度的疑惑。令自己也難以相信的假設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看下去:

“這,要解釋起來,十分複雜,我假定你看到了我的信之後,一定會設法和我見麵,所以我保留到那時候,再向你詳細解釋,或許,這是我玩弄的一個小手段,引起你的好奇心,非和我見麵不可。因為我也假定,我用登廣告的形式,要你接受一件禮物,你不會親自來取——換了我,我也不會親自來,生活中的各種陷阱,實在太多了,朋友,是不是?”

“奇怪的是,組織近期,活動好象停頓了,我想這和寶娥發生了意外有關——我肯定她遭到了意外,是根據那段信息來判斷的。所以,我認為現在是對付它,對付所謂主宰一切的時間大神的良好機會。組織中曾有超過十個成員,但對他們的身份,我隻能揣測,隻有你,我才是肯定的,所以我首先聯絡你,希望能和你共商對策,我們不能一直由這個組織控製下去的,對嗎?”

“請你和我見麵,相信那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有莫大的好處。”

信到這裏結束,信末,仍然是浪子的那個標誌——一個線條簡單,看來像是什麽都不在乎,吊兒郎當的一個男人。

羅開在看完了這封信之後,感到了震憾,是有原因的。他沒有想到,浪子和寶娥聞的關係,是那樣地密切。

這當然就是寶娥曾利用過浪子的那間房子的原因,而更令他震動的是,浪子怎麽肯定寶娥遭到了意外呢?在那間發生爆炸的計算機室之中,爆炸一發生,寶娥就應該死了,她哪有時間去發出什麽信息給浪子?

如果不是浪子的住所,也發生了爆炸,看了這封信之後,他一定會應邀見麵,因為浪子的信中,還提及了一個古怪的名稱:“時間大神”!這個名稱,是寶娥提出來的,羅開看到了這個名稱,臉上的肌肉,就忍不住跳動了一下。“時間大神”!這個神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就是一個活的鍾?有數字不斷在跳動的那種鍾,可是,卻是活的?

羅開的思緒十分紊亂,在他對麵的安妮,也一直不出聲。過了一會,羅開才緩綏地籲了一口氣:“關於那個組織,我想先和你解釋一下。”

安妮卻出乎意料之外地搖了搖頭:“不必,我知道有關那個組織的事!”

羅開有點駭然:“安妮小姐,你也——”

他本來是想說“你也曾被那個組織控製過?”但是安妮立刻揮著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她道:“不是我——是——”

她略為猶豫了一下,羅開故意半轉過頭去,表示如果她不想說,大可以下說。但安妮還是說了出來:“是我姐夫,高翔。”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十二個成員之中,有一個是高翔!和木蘭花、木秀珍三人,合稱“東方三俠”的高翔!安妮又道:“所以,我對那個組織的一切,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

羅開在那一-間,產生了一股自豪感。曾被組織控製,那當然不是十分愉快的經曆,但是想想,曾被組織控製的,都是那麽出色的人,結果,由他,亞洲之鷹發難,而消滅了寶娥,炸毀了組織活動的總部,令得組織暫時停止了活動。

他指了指浪子的信:“組織暫時停止活動,或者,永久停止了活動,是我造成的!”

安妮睜大了眼,神情倒並不是不相信,隻是充滿了驚訝地望著他。羅開道:“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把經過,簡單地向你說一下。”

安妮連連點頭道:“當然有!在你說的時候,可以錄音嗎?我想高翔一定更有興趣!”

羅開爽快地答應,開始講述,他也沒有看到安妮有什麽特別的動作,那自然是在使用一種超小型的錄音設備了。羅開也知道,安妮的另一個姐夫,木秀珍的丈夫,是雲氏企業集團中的核心人物,而雲氏企業集團,一直在向尖端科學進軍,屬下幾座精密儀器製造工廠,是世界上同類工業的頂尖,在太空科技方麵的成就,連幾個大國的太空研究發展工作,都要依靠他們的出品!

安妮有這樣的關係,一具不為人所覺察的小型錄音機,那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羅開把那一段經曆,簡單扼要地講述了一遍(這段經曆,記述在“鬼鍾”這個故事之中),安妮用心聽著,一直到羅開講完,她才問了一個最主要的問題,也就是羅開心中一直解不開的謎:“一具……活的鍾?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羅開的神情多少有點苦澀:“我也下明白,但是當時我的確看到,而且強烈地感覺到,那是一具鍾,可是……卻是活的,像是鬼靈一樣!”

安妮蹙著眉,緩緩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一具活的鍾,你所指的‘活’……是……”

羅開沉聲:“它會活動,而且,並不是指那種機械動作的活動,你知道,看到一個機械人在動,和看到一個真的人在動,感覺是不同的,很容易分辨出來。”

安妮的眼睛,大而明亮,可是這時,在眼神之中,卻充滿了疑惑:“你有什麽想法?”

羅開緩緩搖頭:“我說不上來,一點概念也沒有。”

安妮的語調相當沉緩:“去年,我和蘭花姐,一起和一位先生見過麵,那位衛斯理先生,他有一種十分超卓的見解——”

她講到這裏,頓了一頓,羅開忙道:“衛斯理!豈止有超卓的見解而已!”

安妮在停了一停之後,繼續著她的話:“他說,過去,現在或將來,地球人想像外星生物的外形,都是根據地球上的生物外形衍化出來的,脫不了地球生物的造型,最多把一個頭變成兩個頭,把兩隻手變成八隻手,把皮膚變成綠色,等等。而實際上,他說,外星生物的形狀,可能是完全超乎想象之外的,看起來,可以像任何東西,甚至,像……像是一個鍾!”

羅開又“嗖”地吸了一口氣,這一點,他也曾想到過,不過不如衛斯理所想的這樣具體而已。

安妮不由自主地搖著頭:“一個看起來像是數字鍾一樣的生物,這真是難以想像,但如果這假設成立,假設你看到過的那‘活的鍾’,寶娥口中的‘時間大神’,是一個外星來的生物,這個外星來客,運用了他的技能,控製了美國國防部的大型計算機,在從事他的活動,這是唯一可以解釋何以這個組織是如此神秘的原因。”

羅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在眾多的設想之中,他也會作過這樣的解釋。但一來,他是獨來獨往慣了的,所作的假設,沒有和別人商量的機會。二來,他總覺得自己的假設離奇了些,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這時,安妮也作了同樣的假設,那登時令得他信心大增,覺得那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安妮又道:“由此推測下去,那個外星來客,不是那麽容易被消滅,他一定還存在!”

羅開歎了一聲:“這些日子來,我就是在擔心這一點!可是,他的活動方式怎樣?是不是一定要占據一座計算機,還是有別的方式,我們對他……一無所知,這才是真正的困難!”

安妮走近茶幾,把那具鍾麵人塑像,拿了起來。仔細看看。羅開心中一動:“如果從這具玩偶中,可以找到什麽線索的話,你大可以拿回去,交給雲氏企業集團屬下的工業實驗所,去作詳細的研究!”

安妮點頭:“我正這樣想,方便嗎?”

羅開笑了一下:“我想,我們有共同的目標,至少,我和高翔之間,有共同的目標!”

安妮沒有表示什麽,隻是皺了皺眉,羅開倒可以明白她的意思,那自然是她想到了,除了他,高翔之外,還有一個“聲名狼藉”的浪子,也有著共同的目標之故。羅開歎了一聲,又把那所屋子突然爆炸,浪子不知吉凶如何的經過說了一遍,他在說的時候,聲音之中,自然而然,充滿了憂慮。

安妮聽了之後,卻冷笑了一聲:“我看也不必為他擔心,你什麽時候見過魚在水裏淹死的?一場小小的爆炸,怎會叫浪子高達送了命?”

羅開怔了一怔:“你對他的評價——”

安妮立時道:“我隻是對他的行為不敢恭維,聲名狼藉,可是一點也沒有否定他適應冒險生活的能力之意!”

羅開抬起了頭:“如果他沒有事,一定還會和我聯絡,請問我怎麽和你聯絡!”

安妮笑:“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他們交換了聯絡的方法之後,安妮拿著那個鍾麵人玩偶:“很高興認識你!”

羅開送她出去,自嘲地笑著:“下次我再扮女人,會注意這些小節的!”

安妮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羅開有點窘,但他也爽朗地笑著,既然雙方已是朋友。被朋友取笑,那是沒有關係的。安妮走出了沒有多久,一揚手,羅開看到她手中有一具小巧的無線電遙控器,在她一揚手之際,灌木叢中,一輛輪椅,已經緩緩駛了過來,安妮坐上了輪椅,笑著:“小時候的習慣,有時是很難改的!”

她一坐上輪椅之後,速度加快,向前駛了出去。羅開在門口呆立了片刻,才轉回身來。

他在送安妮出來的時候,並沒有關上屋子的大門,所以,當他轉過身來之際,他可以從敞開的大門,看到屋子中客廳的情形。

他一看之下,不禁怔住了!

客廳中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坐在沙發上,翹起腿,銜著煙,樣子悠閑得看起來,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