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兒披頭散發,一張小臉像黑炭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端著剛煮好的魚湯,輕輕地將湯放至桌上。

"為皇,你要喝的魚湯來了!"奴兒兩手在裙旁搓著。

方才那熱騰騰的湯,從廚房一路端到為皇的寢房來,她因走得太急,熱湯濺出了些許.燙著了她的手——

但她不敢稍作停歇,怕他吃完了飯,想喝湯。

一路上她隻惦記著他要魚湯,她隻想快點把魚湯端給他,即使手背燙著了,她還是不管,咬著牙根,腳步未停地趕過來。

君為皇盯著她被熏黑的臉蛋好半晌,隨後將視線落至她煮來的魚湯上。

他用筷子在湯裏攪了一下。"我方才沒告訴你,我想喝的是鯉魚湯嗎?"

他質問的語氣,讓她愣了一下。

"呃可能是我沒聽見。"她是不記得他有說過要喝鯉魚湯,不過,她還是認了錯。"是我的錯,我應該把話聽清楚的。"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丈夫、她的主子,他說什麽部是對的!

"那你現在聽清楚了沒有?"他放下筷子,兩眼直盯著她瞧。

"聽清楚了。"奴兒在他銳利目光的注視下,怯怯地點著頭。

"既然聽清楚了,還不快去煮!"君為皇桃眉詭笑著。"快呀!"

"現在!?那這湯呢?"奴兒指著她方才端來的那碗鮮美魚湯。

她本以為他會將就著喝,明天地再煮鯉魚湯給他喝的

但依現在這情形看來,他和她想的似乎不大相同——

"你不會是想要把它留著給我處理吧?"君為皇擺明了是要刁難她。

奴兒根本不知道君為皇是故意在為難她,她一心隻想伺候好他,他想要吃什麽,一切都得順他的意——這是為人妻子該做的吧!

思及此,奴兒不禁微微地笑著。

他已經開始讓她學習該如何做一個好妻子了,那應該是代表,他們的婚期不遠了。

她相信,隻要地做的好,為皇就會娶她的!

"你在笑什麽?"

他皺起眉頭。他明明是在刁難她,她竟然還有心情笑?難道是他還不夠刁難嗎?

"沒沒有,我馬上去煮鯉魚湯來。"奴兒端著魚湯,又再度蜇回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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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兒回到廚房,正巧遇著端著空碗回廚房的小小。

"奴奴兒小姐。"小小和奴兒打聲招呼,便別過臉去。

"小小"奴兒把魚湯放下,對著小小的背喊著,想問她送信的事,可卻開不了口。

奴兒還來不及開口,掌管廚房的李大娘就先問話了。

"小小,表小姐今天的宵夜想吃什麽?"李大娘忙著收拾碗筷,口氣頗為不悅。

"表小姐說,煮些有營養的東西,別別老是煮紅豆湯、綠豆湯的,她吃膩了。"小小轉述著玉彤方才在房裏發的牢騷話。

"這表小姐的嘴還真刁呢!煮一樣、嫌一樣的。什麽營養的東西——她沒說明白,教我怎麽煮呢?"李大娘不滿地叨叨念念著。

"這我也不知道,表小姐隻吩咐說要吃營養的東西,沒指定要吃什麽。"小小回道。

"她那個身子夠強壯了,還需要吃什麽營養的東西?真正該吃營養東西的人是奴兒小姐!"李大娘忿忿不平地嚷道:"這奴兒小姐好歹以後也是君家少奶奶,到現在還跟下人吃一樣的東西——"

"我沒關係的,李大娘。"奴兒笑著說:"啊,不如把這魚湯拿給表小姐當宵夜吧!這魚湯應該也算是營養的東西吧?"

"咦,這湯不是要給少爺喝的嗎?"李大娘看那碗魚湯又原封不動的端了回來,不禁納悶地問:"少爺不喝了?"

"不是,少爺說,他想喝鯉魚湯。"

"這君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李大娘又開始碎碎念了。

"不,是我自己方才沒聽清楚。"奴兒連忙為君為皇辯解。

"可這時候,哪來的鯉魚?"李大娘兩手頂住腰際,廚房的工作,累得她半死。

"鯉魚——我記得詠月小姐說過,古代有個叫王祥的臥冰求鯉"說到鯉魚,奴兒便聯想到這個孝子的故事。

"奴兒小姐,現在都初夏了,哪來的冰啊?"李大娘莞爾道:"不用麻煩了,咱們前院的池塘不是有養鯉魚嗎?我去抓一條來煮!"

"李大娘,我看您也累了,還是我去抓吧!"奴兒看她一臉疲憊,也不敢再麻煩她。

"可是奴兒小姐,你還沒吃飯呢!"

"沒關係,等鯉魚湯煮好了,我再來吃!"

"奴兒小姐,我我和你一起去——"小小怯怯地說道。

小小滿心愧疚。她直覺這煮魚的事,一定是少爺誤會了奴兒小姐撕了信,所以故意整她、刁難她的。

"可是,表小姐會不會找不到你而不高興?"

"不會的,表小姐去找夫人聊天了,要好一會兒才會回房去!"

"好,那就先謝謝你了。"

聽到奴兒還說"謝謝",小小的心中更是盈滿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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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池塘裏的魚還挺機靈的,知道我們要抓它們,一下子就溜得不見魚影。

奴兒和小小倆來到池塘邊,奴兒趴在岸邊,把手伸進水中去撈,鯉魚群驚嚇得全遊到別處去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能見度很低,壓根著不到鯉魚的蹤跡。

"奴兒小姐,現在怎麽辦呢?"小小也學奴兒趴著,小手在水中撈呀撈的,可是什麽也沒撈到。

兩個趴著的女娃對看一眼,奴兒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奴兒站起身,把繡花鞋給脫掉。

"奴兒小姐,你你該不會是要到水中去抓吧?那很危險的,這池塘的水雖然不深,可若沒站穩,一跌跤的話,恐怕也會淹死人的!"小小驚駭地瞪圓了眼睛,憂心地勸著奴兒:"不要下去啦!"

"我會小心的!"奴兒撩高裙擺。"小小,你還是先回去好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抓到魚,我怕你出來太久,待會兒回去會挨罵。"

"不行,我會擔心你!"

"那你就在這兒看著,如果真的太晚,你就先回去!"

小小點點頭。"奴兒小姐,你要小心喔!"

"我知道。"

奴兒自岸邊一路走向水中央,在地塘的水淹及她胸口處,她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然後把裙擺拉起。

她這可是效法王徉臥冰求鯉的精神,隻要她靜靜的等、耐心的等,總會等到有一條傻鯉魚遊上她的裙擺。

到時候,她裙擺一提,就可以煮鯉魚湯了!

她隻擔心,若等太久,為皇不知會不會又發脾氣

站在池塘邊的小小,看見奴兒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擔心地喊著:"奴兒小姐.你沒事吧?"

"噓,別出聲,我在等鯉魚過來!"奴兒側過頭低聲喊著。

稀微的月光照射下,小小隱隱約約看到奴兒拉著裙擺的姿勢——

小小暗自責罵自己沒出息,也不敢下水去幫忙抓鯉魚,不過,她一定會在原地守著、看著,免得奴兒小姐發生意外

就算回去晚了,挨表小姐的罵,她也認了。

都是她害奴兒小姐讓少爺刁難的,她不能幫奴兒小姐的忙,至少也要陪著奴兒小姐,這樣她才不至於良心大不安!

奴兒站在水中,抗著裙擺的手,愈來愈酸了,可她不敢鬆手,怕有鯉魚遊進裙擺來,她沒能接住。

"魚兒、魚兒,快點來呀!"她喃喃低念著。

還好現在是初夏時節,池塘的水不會結冰,否則她真的會學王徉一樣,趴在結成冰的池水上,把冰融化,好能抓鯉魚。

隻要是為皇想要吃的,她一定會想辦法煮給他吃!

等了近半個時辰,也不知是鯉魚傻,還是老天幫忙,真有一隻鯉魚遊進奴兒的裙擺,奴兒眼明手快地將裙擺收提起,樂得嗬嗬笑。

"小小,我抓到了,我抓到一條鯉魚了!"

在池塘邊等得快睡著的小小,聽到奴兒的叫喚,連忙撐開沉重的眼皮。

"奴兒小姐,你小心點走,別摔跤了,我來旁邊接應你。"

小小幫忙抓緊奴兒的裙擺,好讓奴兒能爬上岸邊來。

"奴兒小姐,你全身都濕透了,這樣好了,你先去換衣服,我把鯉魚抓去廚房煮,你換好衣服再到廚房來。"

小小看奴兒的模樣,內心很是愧疚。

"不用了,我去煮就好了,你快回去,晚了,表小姐會發脾氣的!"

奴兒一方麵擔心小小會挨罵,一方麵也不放心別人煮。

為皇的膳食,一向都是由她料理的,他的口味,她最清楚,別人煮的,他可能不愛吃。

"可是,你的衣服"

"不打緊的,我待會在廚房煮湯時,它自己會慢慢乾的。你快回去,我也要趕快去煮鯉魚湯了!"

話聲甫落,奴兒便抱著好不容易抓著的鯉魚往廚房跑,連鞋子部忘了穿——

"奴兒小姐,你的鞋呀——"

小小拾著奴兒的繡花鞋,也跟著跑向廚房去,一直陪著奴兒煮好鯉魚湯,她才回去伺候表小姐。

而奴兒則又端著湯,再度走向君為皇的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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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奴兒把鯉魚湯端進來時,君為皇正脫了外衣,準備就寢。

"為為皇,鯉魚湯來了。"

"你可把湯煮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我交代你煮魚湯的這件事呢!"君為皇冷眼睨著她。

"不,我沒有忘隻是"

奴兒想解釋她之所以現在才端魚湯來的原因,可想想,他一定不愛聽的,便又將話咽回肚裏去。

"你怎麽弄得一身濕答答的?"君為皇鄙夷地睨很她。"像個笨手笨腳的小奴婢似的!"

"我"奴兒垂下首,心口幽幽的。"是我笨,不小心打翻了水桶裏的水,所以才會"

"你這樣子,也配做君家的女主人嗎?"君為皇從頭到腳打量著她,不悅地撇了撇嘴。

他不但要刁難她,也要讓她知道,她根本就不配做女主人,能當他的妾,已經算是對她的恩賜了!

聽到君為皇這麽說.奴兒心口緊緊揪擰。

她不怪他,畢竟,她現在這德性,連她自己看了,也覺得夠邋遢了!

"我我會注意的!"

君為皇勉強地坐到椅凳上,喝了口魚湯,又停了動作。

"怪了,今晚我怎麽老想吃一些特別的東西。"他喃喃的道。

"為皇,你你想吃什麽,我馬上去煮來給你吃!"

奴兒完全忘了自己還沒吃東西,一心隻想伺候好他。

"這魚湯太油膩了,你改煮鮮荀湯來給我喝好了!"

"鮮荀湯!?好,我馬上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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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兒不假思索的點頭應聲,回到廚房後,才發現廚房根本沒有鮮荀。

"誰在裏邊偷吃?快出來!"

本來已經回房休息的李大娘,因為睡不著覺,所以蜇回廚房來巡視,看有無下人來偷吃東西。

果真,她一進廚房就遇上了偷吃賊!

"還不快出來!"

"李大娘,是我,我是奴兒!"奴兒站起身來。

"奴兒小姐——"李大娘訝叫了聲:"呀——我倒忘了你還沒吃晚餐呢,我給你留了飯菜在鍋子裏。"

李大娘要去拿飯菜時,發現灶上又擺了一碗湯,疑惑地道:"咦,我記得小小把魚湯端去了呀!怎還有這一碗湯?"

"那是我後來又煮的鯉魚湯。"

李大娘拿舀匙攪了下。"還真的是鯉魚呢,怎麽你還沒端給少爺喝嗎?"

"少爺他他現在不想喝魚湯了,他說魚湯太油膩,想改喝鮮荀湯!所以我在找竹荀"

"少爺今兒個是怎麽了?一下子想喝這個、一下要喝那個,弄得你都還沒吃"

"我我還不餓!"奴兒忍著饑腸轆轆。"李大娘,今兒個沒買竹荀嗎?"

"沒。那賣竹荀的老頭沒來,所以今兒個沒竹荀——我看,還是和少爺說明天再煮吧!"

"不行呀,少爺他很想喝的。"

"我看你還沒吃飯,先把這魚湯喝了,再來想想辦法。"

"我還不想吃。李大娘,那碗鯉魚湯,您端去喝吧!我看您挺操勞的,也該補補身子!"

李大娘雖有兒有女,可全都到外地去工作,即使年節回家,也難得說幾句真心話。

這會兒,奴兒說出那關心她身子的話,引得她鼻頭泛酸。

吸了吸鼻,李大娘笑咧著嘴。"那我就不客氣了!"

"對了,李大娘,我們後院是不是有一小片竹林?"奴兒一心隻掛記著君為皇想吃的東西,倒不知自己的關心話語,讓李大娘的心感動不已。

李大娘喝了口湯,回答道:"那片竹林,早就不生竹荀了!"

"沒關係,我有辦法。"

奴兒說罷,疾步奔出。

"奴兒小姐,你去哪兒——這衣裳都濕了,怎不去換起來呢?"

李大娘喝著湯,習慣性地碎念著:"這少爺也真是的,這麽晚了,還給奴兒小姐出難題,真是唉!奴兒小姐心地這麽好,少爺也不知還在等什麽,婚事也該張羅、張羅了吧!"

"嗯,這魚湯還真是好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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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兒提著油燈,來到後院的一整排竹子前,她找了一棵看起來還算翠綠的竹子,當場就抱著竹幹哭丁起來。

"竹子啊竹子,為皇他想吃鮮荀湯,你就行行好,生個小竹荀出來讓我煮吧!"奴兒嗚嗚咽咽地哭著。

她會想出這個辦法來,多虧了詠月小姐曾和她說過許多孝子的故事。

這其中,就有一個名叫孟宗的孝子,他為了要煮鮮荀給生病的母親吃,冒著大風雪去找竹筍。但天寒地凍的天氣,哪有可能長出竹筍來呢?

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難過地抱著竹子大哭,結果孝心感動天,冰凍的竹根下,竟然長出嫩荀來。

所以,孟宗那晚抱的那種竹子日後生的荀,人們就稱之為"孝荀"或是"孟宗荀"。

所以說,有讀書還是有用的,如果不是聽詠月小姐說過這故事,她也不可能想到這個好方法的。

現在,她就要學孟宗來哭竹生荀。

哭了近半個時辰,奴兒也哭累了,看了看四周,都沒見有荀幹長出來,心想,也許荀子埋在士裏沒冒出來。

她拿了挖土工具,在竹根四周挖著。

"怎麽沒有呢?"她把挖出來的土又重新理好。"看看別棵竹子有沒有長竹荀,也許我抱的這棵竹子比較冷血無情,別棵竹子說不定早被我感動得生了一堆竹荀要給我!"

一整排,約莫有十來棵竹子,竹根部分,全讓奴兒挖過。

"怪了,都沒有耶!"把挖的洞填平後,她又再接再厲的抱著竹子哭。

一定是她的誠意不夠,所以竹子才不生荀!

這回,她哭得更大聲,好讓高大的竹子能聽到她誠心誠意的哭聲。

奴兒的哭聲,引來了滿心怒氣的君為皇。

平常這時候,他大都還在酒樓裏喝酒,今天沒出門,這麽早,他其實也睡不著覺。

他一直等不到奴兒端湯去,以為奴兒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自己跑回房去睡是以,他先去她的房間查看,又到廚房晃了一圈,遇著坐在廚房裏的李大娘,才告訴他,奴兒到後院找竹荀了。

他信步走來,就聽見她嚎啕大哭的聲音——

"怎麽!?我叫你煮一碗鮮荀湯,你覺得很委屈嗎?需要哭得這麽驚天地、泣鬼神嗎?"

"為皇——"奴兒拾起頭,訝異他怎麽會來這兒,但她更急於想查看竹子有沒有生荀子!

抹掉眼淚,她問:"真的很大聲嗎?"

隨後,她便低頭挖著土。

"連大街上的人都聽得見了,你說,這算不算很大聲?"他的說辭,當然是誇張了些。"你在幹什麽?"他看她低頭猛挖著,不禁凝起眉心。

就說她沒個女主人的樣嘛!

"怪了,怎麽沒生竹筍呢?我很盡力在哭了呀!"奴兒一臉茫然。

"你究竟在耍什麽花樣?"他一臉冷冰冰的。

她現在的模樣,就像是愛玩泥土的小孩,看得他一肚子氣!

"為皇,你有沒有聽過孝子孟宗哭竹生筍的故事?"奴兒喪氣地坐在地上。"為什麽他抱著竹子哭,竹子就會生竹筍,而我哭了那麽久,竹子都不生筍呢?"

知道她方才大哭的用意後,他的心微微地一慟,旋即又對她傻呼呼的行逕為之氣結!

這些竹子已經好幾年都不生竹筍了,哪有可能她來抱著竹子哭一哭,就會生竹筍?

"你呀,別老是那麽笨,腦子得轉一轉!"他氣呼呼的掉頭要走。

"為皇,那你還要不要喝鮮筍湯?"

"你要真有那本事哭出竹筍來,再煮來給我喝吧!"

君為皇悻悻然的拂袖離去。別說娶她為妻了,就算是納她為妾,他都怕她笨得給他丟臉!

"喔!"

奴兒沒有多想,以為他還是想喝鮮筍湯,於是她更賣力地哭著。

直到她哭累了、睡著了,天也微微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