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所說的考驗是?”

過了許久,水笙才能夠再次發出聲來,隻是連她自己聽見也嚇了一跳,那幹枯得如同被磨碾過的聲音。

“這次的任務,要去的是一個險惡萬分的場所。如果連這點場麵都應付不了,到了那個地方也隻不過是枉送性命罷了,還會壞了我們的大計。”

“若是……我無法自行逃脫……”

陰駿鵬……不,應該是殷駿鵬,沒有回答。

水笙覺得很可怕!

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事情,能夠將人命視若草芥?而身旁這個男子,雖然早知並不似表麵上單純,卻從未想過竟是這樣一種殺人不眨眼的人物!

英俊的臉此刻看起來如同索命的閻羅,在他四周環繞的氣息是煉獄的火焰,稍微靠近一點,便會被化為灰燼,不留一絲殘渣。

下意識地,水笙往後退卻著,想要離開這片恐怖的死亡區域。

然而隻一步,她便再也動不了。

殷駿鵬緊緊拉著她的手,深深注視著她。在他的眼神下,她無所匿行。

仿佛被人控製了呼吸,水笙驚悚地看著他。火光映照下,他的臉龐閃現著妖異的美,飄搖的火星在他的眼中跳躍,如同來自地獄的暗夜君王,她——逃不掉了!

“駿鵬,該走了。”

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的老風頭,打斷了二人之間沉默的凝滯。這時的老風頭腰也不彎了,嘴邊的笑容也不見了,雙眼炯炯有神,從頭到腳散發著淩厲的氣勢。若有人見了,誰會相信他隻是一個山村裏默默無聞的糟老頭?

水笙愣愣地看著他,似乎在一夜之間,她所認識的所有人都變了!這不由讓她心中升起一種荒謬的感覺。

這十幾年來,唐水笙的生活是真的存在過嗎?如果真的存在,那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殷駿鵬當然是不會有半點驚訝的。他點了點頭,拉著水笙走向一邊的馬匹。

“我們要連夜出發,這樣明天晚上才能到達下一個落腳地。”

水笙無法掙脫,隻能跟隨著他的腳步。從老風頭的眼中,她看見一種毒蛇發現獵物時的眼神,仿佛隨時準備撲上來,咬她一口!下意識地,她向著殷駿鵬的身邊靠了靠。

“怎麽了?”殷駿鵬發現了,轉頭來問。

她搖了搖頭,不願說明。

殷駿鵬臉上似乎露出一層笑意,率先上馬,然後彎腰輕輕一拉,便將她拉上馬背坐好,環在懷中。

“叔叔,我們走吧。這裏讓他們料理就行了。”他說道。

老風頭點了點頭,上了另外一匹馬。撥轉馬頭,幾人向著山下奔去。

一路疾馳。

看得出來這次他們走的路跟前一天完全不同,平整得多,甚至可以容許馬兒小跑前進。但越是這樣,水笙越覺得心裏沉重。她沒有問那三個女孩的結局如何,也許是對無辜被卷入這件事的她們有些歉疚,也許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她不敢聽最後變成了什麽模樣,雖然這次僥幸逃脫,但那將是她以後的下場!

作為一枚棋子、殷駿鵬手中的一枚棋子,她的結局絕對好不到哪裏去!

傍晚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了一座山邊小村。

說是小村,但因為位於南來北往的通道上,因此早就被來來去去的人流充斥得喧囂無比。細心的商人們看準了商機,酒館、客棧、貨行、市場……應有盡有。這個小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寧靜,成為一個無所不有的小型城市。

終於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番麵貌,本應新奇無比的水笙此刻卻沒有半絲觀望的興趣。

昨日的一切還曆曆在目,鮮血的味道仿佛還圍繞在鼻端。殷駿鵬至今尚未說明那個他們看重無比,還未開始就已經犧牲了大量人命的計劃究竟是什麽,怕任務的難度太大,更怕不能完成任務將受到的懲罰,她一顆心像在油鍋裏煎著,又像在冰窟裏凍著。

他們投宿在一間客棧。

從客棧老板對他們的恭敬態度,不用問也知道這兒是他們的據點之一了。客棧老板把他們帶到後院的幽靜院落裏,然後便退出去了。自有丫環小廝們上前伺候,便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中。

“芳茗,你帶小姐去熟悉一下。”殷駿鵬對一個丫環說道,然後又轉向水笙,“這兩天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吃飯的時候我會叫你。”

水笙點了點頭,隨著芳茗的腳步去了。

二人來到偏房,隻見繡花**已經擺放了兩套衣物,房中的木桶也已經放好了熱水,就等著她這個使用人的到來。

“小姐,請先沐浴吧!”芳茗在身後輕聲說道。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轉身說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會洗。”

芳茗後退了一步,卻沒有出去:“公子吩咐,一定要伺候小姐沐浴更衣,芳茗不敢懈怠。”

水笙愣了一下,看見芳茗的眼神灼灼看著自己,忽然之間恍然大悟。

服侍是假,監視自己才是真的!

也罷!今生雖未附身在富貴人家,得不到別人服侍的好命,但上輩子可是從出生到死都在別人的看護中度過,也不過就是洗個澡而已,無謂堅持。

她不再說話,輕輕除下身上的衣衫。

因為被山賊的頭領撕壞了一塊,現下她仍然披著殷駿鵬的外衫。好在這一天走的都是山路,人跡罕至,否則她這傷風敗俗的女人怕不要被抓去浸豬籠了!

芳茗急忙上來幫忙,脫下穿了兩天的髒衣,拿出去扔了。她邁進三人合抱粗的木桶裏,水溫剛剛好,坐下來,水剛到頸部,全身浸泡在熱水中,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來,血液順著放大的血管流走全身,說不出的安逸,她不由自主痛快地呻吟了一聲。

前世隻能浸泡在消毒水中,今生也隻有河水可泡,什麽時候試過如此舒服?

芳茗輕柔地為她洗著背,積累了兩天的疲勞仿佛一下子全湧了上來,她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然而腦子裏卻得不到一秒鍾的休息。她閉著眼睛,終於有機會單獨把這件事情重新好好思考一遍。

早在一開始直覺就曾提醒過她此事的不尋常,然而迫切一探外間世界的她卻執意置之不理,於是把自己陷入如此的險境之中。木已成舟,無法改變,這一點多想無意。

以為好不容易從山賊手中逃出生天,但一切隻不過剛剛開始。殷駿鵬和老風頭他們的心狠手辣早已顯露無遺,不管自己的意願如何,上了這趟賊車,就沒有下的可能!自己在外麵人單勢孤,又什麽都不懂,就算有心要逃,能逃到哪裏去?

不知道他們口中的“計劃”究竟是怎樣的?牽涉到政權的爭奪,對於官府來說,這叫“叛亂”,對於殷氏皇族後人來說,這叫“複辟”。但不論名稱如何改變,其中的複雜曲折和殘酷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夠駕馭的。聽說他們為了這個計劃已經挑選人員培養了十多年,突然換上自己這個從未受過訓練的外來人,真的可以勝任麽?

越想越頭疼,如今她仿佛懸在懸崖邊上,上又上不去,稍微行差蹈錯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老天爺,你讓我再活一回難道就是要這樣折磨我麽?

她不禁在心中發出一聲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