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臉上的神情也隨之凝重了起來。顧雨桐站在他身爆但礙於身高的劣勢,根本看不清棺槨內的情形。

她墊了墊腳尖,可是絲毫沒有效果。這種時候總不見得歡騰的跳來跳去吧。罷了罷了,不看就不看。

就在顧雨桐心裏已經放棄了的時候,一雙手將她抱起,她的視線瞬間開闊了起來。朱佑樘抱著顧雨桐看向棺槨中躺著的人,聲音清冷的道:“這是我娘。”

顧雨桐這才把目光投向了棺槨內,看到其中的情景,縱是有二十來歲的心裏年齡,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裏麵躺著一個宮婦,從發飾到著裝都沒有精心打扮過,仔細看甚至可以發現她宮服的陳舊。就顧雨桐的知識儲備而言,她著裝的品級絕對不高。

最讓人震驚的是她嘴揭著的嘔吐物,其中帶著血絲,雙耳出血,放在胸前的雙手泛起了紅色斑狀皮疹,伴有一些水泡。沒有人為她清理遺容,也沒有誰在乎她這個大明朝的妃子是否死的體麵。

顧雨桐雖然對古代仵作這個行業沒有特殊研究,但也可以看得出這是水銀中毒的症狀。

什麽暴斃而亡宮中的禦醫恐怕早就是萬貴妃的人了吧,全都口徑一致的為這場毒殺粉飾太平。

“我娘她她其實很漂亮的。”朱佑樘好似在自言自語,但顧雨桐知道他是在和她說話,並且急需得到她的肯定。他的娘親現在這個樣子可謂是麵目全非,那些色素沉澱讓人隻會想到陰森恐怖的死亡氣息。顧雨桐明白,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短短半年未見,再次相見時竟然成了如今這副情狀。

顧雨桐再次回望紀淑妃的遺容,輕輕歎了一口氣,扭過身去抱著朱佑樘,似是在安撫:“我知道,我看出來了。你娘她,真的很漂亮。”

顧雨桐不會知道,單單這句話,給了朱佑樘多少慰藉,多少肯定。

他放下小小的顧雨桐,對著太監們吐出兩個字:“關棺。”

然後背過身去,不再看那張相伴他六年的容顏。棺蓋慢慢的合上,同時終結的是那個最溫暖的的名詞,母親。

他雖然隻有六歲,但長居深宮,其中冷暖自知。他知道現在隻有表現的越堅強,未來的路才會好走一些。他多想撲到娘懷裏,聞著她身上特有的香氣,痛哭一場。可是他不可以,稍一膽怯,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公公,我隨你一同去皇奶奶那兒請安吧。”說完,就牽著顧雨桐的小手,往太後的景仁宮方向走去。

張敏也沒有阻攔,隻是同梁公公告了一聲,就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去朱佑樘麵前帶路。

梁芳看著看著一大倆小三個背影,想到剛才張敏所說的種種,臉上不由浮現出一抹很絕。害他在手前顏麵盡失,張敏,你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思及此處,梁芳踢了正彎腰準備抬棺的小太監一腳,惡聲惡氣的說:“什麽,麻利點。”自己則大腹便便的離開了。

張敏一路上帶著兩個孩子,沒有言語。他在紀淑妃宮前,留心觀察了那個女娃娃的一舉一動,心中已經有了些計較。她的言行舉止實在難以和一個三歲的娃娃聯係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的冷靜和對周遭的分析做出最真確判斷的能力,連他這個在宮中摸打滾爬幾十年的人都自愧不如。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似乎對她極為維護。

這樣的孩子,如果將來心向太子殿下必然可以成其左膀右臂,不則會輕易毀了太子殿下。

朱佑樘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張公公,謝謝你。”

張敏轉過頭來,慈愛的一笑:“陛下不必言謝。”隨機轉過頭去,顧雨桐因為走在旁爆所以可以看到他黯淡的側臉:“其實老奴一直不知道,這個時候讓你們父子相認,究竟是福是禍。”

旁人或許會摸不清頭腦,但這一切對於顧雨桐而言卻如早就已經寫好的故事一樣熟悉。曆史上,紀淑妃曾經抒西紀姓土司的女兒,放在那個時候也是他們那兒的一個公主。可是她爹爹造反被鎮壓了以後,她就被貶為奴,陰差陽錯間輾轉到宮中,成了管理明憲宗私房錢的小宮女。朱佑樘他娘本來就生的就奇美無比,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被明憲宗看上,有了一夜雨露之恩。可是事後,明憲宗非但沒有給其名分的打算,反倒還一副捶胸頓足的樣子,口口聲聲說對不起貞兒。這樣的態度讓原本以為自己尋到良配的紀淑妃徹底死了心。而這裏的貞兒也就屍中令人聞風喪膽,權傾後宮的萬貴妃。她嫉妒也害怕宮中任何一個妃嬪懷了明憲宗的龍種,於是命人給朱佑樘的娘送去了藏紅花,並逼她喝下,以此防患於未然。天可憐見,朱佑樘生的比較牢,並沒有因為一碗藏紅花就早夭,而是在他老娘的肚子裏茁壯成長。紀淑妃在張敏的幫助下,遷入西宮居住,並瞞過萬貴妃眾多耳目偷偷將朱佑樘生下,並拉扯到了六歲。

至於問什麽會在六歲時被立為太子,這又得扯到張敏身上去了。因為萬貴妃的送湯習宮明憲宗一直隻有兩位皇子,而在朱佑樘六歲的時候恰逢兩位皇子夭折,明憲宗覺得自己日益蒼老可是現在卻無人繼承大統,不免有些對不起列祖列宗的心態。張敏以為這算是合適的時機,於是就把朱佑樘的事情兜了出來。其實他想法很簡單,朱佑樘被立為太子以後,他和他娘也就不用在西宮過著那種清貧的日子了。況且,明憲宗現在膝下無子,萬貴妃想要對朱佑樘下手,也需要忌憚三分的。

可是事實證明,這個時候說出朱佑樘的存在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同時他的想法也太過簡單了。最好的佐證就是今日紀淑妃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