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拳?”張若敏詫異地低呼出聲,“你想死啊,黑拳市場就是一個屠宰場,是你這種人去的地方嗎?就算你功夫好,不怕死,但渣滓街事件後,你早已名聲在外,你的照片也被人肉搜索出來,在網上大約有幾百萬人看過了,地下拳市的人會認不得你這個戰神?他們見到你,肯定把你當臥底,不把你剁碎了喂狗才怪。”

趙北鳴得意地一笑,指著自己臉上的絡腮胡子說道:“這我早想到了,等我蓄好這一臉大胡子,再配副黑框眼鏡,化個妝什麽的,就誰也認不出來了。”

“眼鏡?”張若敏哭笑不得地說道,“打黑拳的,有戴眼鏡的人嗎,你這不是掩耳盜鈴是什麽?再說了,打黑拳是犯法的事,是非法賭博,你這是知法犯法!”

“犯法?”趙北鳴嘿嘿一笑,“人命和犯法比起來,哪個更重要?糯米,你向馬所長請半個月假,陪我去一趟沿海吧,我知道你能辦得到的。萬一馬所長不放你,你就去纏霍政委。”

張若敏沉默了半晌,忽然轉開了話題:“趙師兄,霍政委的事,你知道了嗎?”

趙北鳴心中一驚,急忙問道:“不知道啊,他怎麽了?”

張若敏緩緩說道:“死了,是自殺的。還有北區的政法委書記劉子清,也自殺了。”

趙北鳴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問道:“為了黑社會的事?”

張若敏點了點頭:“聽說是省裏派出專案組來查,查來查去,就查到了他們頭上。據說區政法委的劉書記和我們所裏的霍政委勾結在一起,當了三爺和光頭他們的保護傘。省裏正準備對他們采取措施,他們就得到了風聲,自殺了,是在同一個晚上自殺的。霍政委是吞槍自殺的,劉書記是吃安眠藥死的。聽說省裏從他們親戚的帳號上,查出了一百多萬……”

趙北鳴沉默半晌,歎道:“霍平安卷進去,我早猜想到了,看他平時說話做事的那個調調,就不對頭得很。但我沒想到劉子清也卷進去了,平時看他還挺正派的,沒想到這麽黑!我更想不到,這麽大的動靜,最後竟然隻翻起了這麽兩朵小浪花。黑社會這麽猖獗,這把保護傘的根肯定紮得很深,絕不止牽涉到這兩個人。但是現在,線索肯定斷了!要是劉子清還活著,絕對能從他身上挖出一批人來。但是現在,既然有了這兩個人頂罪,贓款也查出來了,那麽案子也可以結了,專案組大約過幾天就要撤回去了。我們的社會,又一次神奇地和諧了。”

張若敏無語地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死了好啊,一了百了,好氣魄!願和諧與他們同在!”趙北鳴無力地坐在了地上,歎道,“黑社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黑社會後麵的人。黑社會鬧得越凶,就垮得越快,他們的威脅一大,國家就會動用軍隊來鎮壓,給他們來個人民民主專政。黑社會想和國家抗衡,門都沒有!可是那些藏在官場裏的幕後黑手,如果不把他們揪出來,這黑社會就斷不了根。就象一年前我在渣滓街鬧出的那番大動靜,上麵也是轟轟烈烈地來查,又是清查,又是嚴打,可是一年後,黑社會照樣猖狂。糯米,我有種預感,這禍根還沒斷,不久以後,市裏又會有第二個三爺出現的,而且作案手法一定會更加隱蔽,更不好查。”

張若敏蹲下身子,拍了拍趙北鳴的肩膀,歎了口氣,想了半天才說道:“是啊,市裏的一些老百姓也為這事編了個順口溜法律很好很強大,貪官很黑很可怕。若是兩個打一架,法律立馬就趴下!這順口溜還上了網,加了渣滓街事件和貪官自殺的注解,聽說在網上挺火暴,引來在網上散步的十多萬網民圍觀。所以據說邱市長有壓力了,責成有關部門追查,查是誰編出的這個順口溜,又是誰把它弄到了網上去,弄得這段時間網吧老板都叫苦不迭。”

“追查?查出來又能怎麽樣,告他誹謗嗎?”趙北鳴冷笑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說咱們邱市長的腦袋裏是不是裝滿了鳥糞?老百姓有點想法,想泄一下,大會不讓說,小會不讓說,電視上不讓說,報紙上也不讓說,到網上去說說,還要追查!就不怕把老百姓憋死,就不怕咱們k市的這一代年青人成為麻木不仁的一代、精神垮掉的一代?要是魯迅現在還活著,生活在我們k市,肯定第一個被我們的邱市長給和諧掉,魯迅的匕和投槍沒處使,隻能改行去會所練飛鏢……”

張若敏搖搖頭,無奈地說道:“趙師兄,你真是個大炮筒,什麽都敢說,連邱市長也敢罵……”

“大炮筒?嘿嘿,艾青不是說過嗎,為什麽我的眼中飽含著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能點牢騷,這說明我還熱愛生活嘛,怕就怕絕望的沉默,那可就真成了座活火山了。”趙北鳴咧了咧嘴,說道:“何況,這些牢騷,我也就隻對你一個人說,說完以後,我就馬上忘了,明兒個又是個陽光青年,和諧青年。”

聽了最後一句話,張若敏心裏忽然有些甜絲絲的,微笑著說道:“對了,還有個內部消息,馬所長可能會被降職,估計會被調到哪個鄉裏去當個普通民警。”

趙北鳴全身微微一震,半晌才咬牙說道:“我靠,老馬一直在和老霍鬥,老霍自殺了,不但不提撥老馬,還把他拉下來,這叫這麽屁事?馬所長是好人,可好人就沒好報!”

張若敏安慰道:“趙師兄,我知道馬所長很正直,對你也很關照,他降了,你心裏不好受。不過,咱們轄區出了這麽大的事,總得有人負領導責任吧。殺人不過頭點地,政委和書記都死了,那些恩恩怨怨也就沒了,上麵總得再另外給社會上一個交待。你也別擔心,這也是官麵文章,也許過不了多久,馬所長就能東山再起的。”

“糯米,我有點冷,有些怕。”趙北鳴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忽然用雙手抱著頭,喃喃說道:“我一直是樂觀的,我總認為,這世界雖然有些黑暗,但我們可以努力趕走黑暗,因為我們有信仰。你看,天上有月亮,有星星,它們就象我們的信仰,就象我們讀警校時,教授們經常說起的法律和正義。可是它們雖然在努力地光,卻始終離我們那麽遙遠,遠得這一生都觸摸不到,更讓人覺得這夜黑得可怕,黑得令人絕望……”

“你怎麽了?麵對著那麽多拿槍的歹徒,你都不怕,現在那幾個貪官死了,黑社會也散了,你倒怕起來了?”張若敏輕輕地撫著趙北鳴的後背,溫柔地說道,“師兄,咱們當警察的,總是接觸社**暗麵,看到的都是不好的東西,有時難免會悲觀一些,但悲觀本身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對身體也不好。顧誠不是也有句詩嗎,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畢竟這世上當官的,還是好官多,當警察的,也是好警察多的,要不然,這社會早就亂得跟非洲一樣了。咱們老百姓牢騷雖然多了點,但心裏其實都明白,咱們國家還是挺好的,一直在進步著、強大著,比那些亂七八糟的國家好多了。所以,光明其實一直在我們身邊,你就樂觀一點吧,別再擔心了……再說了,還有我給你撐著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