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征飛聽了朱局長的話,沉吟了一下,回答道:“這就又回到我剛才的思路上了。我說過,趙北鳴應該知道,不管他是雇凶傷人還是自己去幹,他都是第一個懷疑對象,我想他不至於這麽蠢。而且他和楚楚也是萍水相逢,談不上交情,和你們幾個領導頂幾句還行,真要冒險去做這種暗中行凶的事,他應該明白要付出多少代價。別看他以往對黑社會下手狠,但拋開法律去違法犯罪,這還真不是他的風格。你也知道,他的爸爸是個老警察,法製觀念一直很強,趙北鳴受了他這麽多年的影響,是不會輕易出軌的。”

朱局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說得也對,我暫時收回對他的懷疑,你把鞋去還給他吧。老陳,我現在很惱火,嚴書記和姚書記知道那條消息是從我電腦上出去的以後,我很被動,嗯,相當被動。所以,你們一定要全力投入案件偵破,早點把這個見鬼的‘執能’給我揪出來,還我一個清白!”

陳征飛就詫異地說道:“朱局,嚴書記和姚書記不會懷疑這些事真是你幹的吧?”

朱局長又長歎一聲,說道:“這些事你就別問了,反正事態很微妙,希望全在你身上。”

陳征飛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們會盡快偵破的,隻是凶手十分狡猾,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我估計他是戴了薄橡膠手套作案的,匕和紙張上都沒有指紋,紙上的字是打印出來的,不是手寫的,而且又是蒙麵作案,基本上沒有留下什麽線索。目前,我們恐怕隻能把偵破重點放在這個鞋印上,我決定對管內所有有前科的嫌疑人進行一次全麵排查,對鞋印進行對比,你看合適嗎?”

“嗯,也隻好這樣了。”朱局長無奈地說道,“還有,盡快查明這種鞋的品牌和型號,同時對賣這種匕的商店進行一次排查,看最近有沒有可疑的人買過這種匕。”

陳征飛說道:“好的。對了,朱局,現在楚楚忽然出車禍死了,輿論壓力可能會很大,你打算怎麽處理?”

朱局長淡淡地說道:“這件事倒相對好辦一些,L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已經搞了現場勘查,並作出了事故初步結論,肇事正在和死家屬商量賠償事宜。我們也會在網上一個聲明,爭取盡快平息這場輿論風波。記住,這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件,而且L市公安局已經在處理了,你們刑警隊就不用管了。還有,我們保護老董的警力隻有一個人吧?再給他抽調一個能力強的刑警過去,要帶好槍,帶夠子彈,防止那個凶手再來行凶。唉,說起來這也是我的失誤,看到那貼子後,隻想到保護老董,就沒想到要任平加強自我保護……”

陳征飛說道:“好,我明白了。對了,給你匯報一下,剛才小周他們給我來了個電話,說任平已經送到醫院搶救,醫生初步估計,任平沒有生命危險。”

“哦,具體情況怎麽樣,你快說說。”

“說是肋骨斷了兩三根,身上被刀劃破的地方已止了血,還有,幸好小周他們幫任平在地上找到了被割掉的那截舌頭,市一醫院派了專家,正在給任隊長接舌頭,因為斷舌時間短,醫生說有把握接好,就是以後可能會有點功能缺失,音、味覺什麽的會受些影響。”

“哦,那就好,萬幸啊。要是那凶手把這截舌頭帶走,那任平就麻煩了,一輩子都說不清話了。唉,還好,還好。”

“是啊,任隊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趙北鳴捏著拳頭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無盡的黑暗,低聲地喃喃自語:“楚楚,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我沒想到,真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麽快,這麽狠。你安息吧,我趙北鳴對天誓,一定會給你個交待,給你個公道。”

滿腔的憤怒,讓他的拳頭捏得那麽緊,指甲掐入肉中,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鐵門忽然“砰砰”地輕響了兩聲,趙北鳴立即調整了一下情緒,平靜地把門打開了。

陳征飛提著那雙皮鞋走了進來,順手把鐵門給關上了。他把皮鞋扔在地上,淡淡地說道:“換上吧。”

“我的嫌疑被排除了?現在可以回家了?”趙北鳴嘴角噙著一絲冷笑,象受了極大的委屈和侮辱。

陳征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低聲說道:“年輕人,要保護好自己,不要作無謂的犧牲。你要伺機而動,不要盲目衝動。”

趙北鳴心中一凜,趕緊問道:“陳隊長,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陳征飛從趙北鳴桌上的煙盒裏取出一根煙點上,緩緩地吐出一個煙圈,淡淡地說道:“你既然裝作聽不懂,那我就換個方式說話吧。小趙,任平的事,你怎麽看?”

“任平?任隊長有什麽事?”趙北鳴臉上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陳征飛看著趙北鳴的眼睛,緩緩說道:“他今晚被一個蒙麵人打成重傷,斷了幾根肋骨,舌頭也被割掉了一截,還不知道能不能接好。”

趙北鳴“啪”地一拳打在桌上,怒道:“是誰這麽大膽?竟敢對我們警察下手!真是無法無天!”

陳征飛臉上掛上了一絲神秘的笑容,低聲說道:“你小聲點,別讓人聽到。不錯,你的心理素質確實很不錯。不過,你不要把我當外人,我一直很關照你,你應該清楚,這並不是私人感情,而是工作需要。k市的治安,在全國都是有名的亂,我和你一樣,都是從最黑暗的地方走出來的,都在尋找光明,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任平有多髒,我恐怕比你更清楚,所以,我其實並不反對你的做法,隻是提醒你一定要小心,不能太冒險。”

趙北鳴皺了皺眉頭,也壓低聲音說道:“陳隊,有什麽話,你就直說。我這人腦子笨,聽不懂這些拐彎抹角的話。聽你這意思,難道懷疑這事是我做的?”

陳征飛笑而不答,轉開了話題:“朱局長要我去從這個鞋印上去查這雙凶手,但我知道一時半會是查不到的。不過,這雙鞋的事,根本就用不著去查,到底是怎麽回事,其實我心裏很清楚。”

“這鞋是怎麽回事?”趙北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陳征飛又吐出一個煙圈:“我們k市,曾經有一家商店,賣過一種象日本木屐的皮鞋,這種皮鞋的鞋底,是上寬下窄的。也就是說,43碼的鞋子,真正踩到地上留下的鞋印,隻是4o碼或41碼的。不過穿著這種鞋子走路並不舒服,很不好賣,後來就關門大吉了。”

趙北鳴心裏咯噔一下,卻盡量使自己的神情保持平靜:“哦,有這種事?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嗎?恐怕你真正不知道的是,一年多前,我曾在街上看到你進了那一家專賣店買鞋子,隻是當時我沒給你打招呼,所以你沒現我。我當時一直在想,你一個當刑警的,買這種不好走路的鞋子幹什麽,所以我印象很深。”陳征飛緩緩地低聲說著,笑得就象個老狐狸。

趙北鳴的臉就拉了下來,怒道:“我隻是去逛逛而已,我從沒買過那種鞋子。”

陳征飛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北鳴一眼,笑道:“看來你還是沒把我當自己人啊。算了,你今晚回家以後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來找我。你記住,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也不應該是。”

“老陳,你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啊,我一點聽不懂。”趙北鳴滿臉疑惑地說道。

陳征飛就笑了一笑,沒有再說話,幹脆地轉身,打開鐵門離去,蹬蹬蹬地上了樓。

趙北鳴心裏又驚又喜,隻覺得陳征飛這一番話就象地下黨的接頭暗號,玄機無窮,頓時有一種找到組織了的感覺。

他從一年前被貶到通元派出所時,就知道陳征飛曾出麵維護過他,而且陳征飛是有後台的,這才沒讓他被開除,看來陳征飛很有可能是與朱局長鬥法的另一股勢力,就象通元派出所的馬毅所長和霍平安政委鬥法一樣,隻不過這條線隱藏得比較深,一直沒有暴露出來,也一直不肯讓自己知道。

今天陳征飛說的這一番話,是不是陳征飛那股勢力對自己拋出的橄欖枝呢?很有可能,而且就等著自己表態效忠了!

但是,任何事都有兩麵性,誰知道這又是不是一個陷阱,是不是陳征飛受朱局長的安排,而進行的再次試探呢?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承認是自己幹了這一票,一旦落入陷阱,後果不堪設想啊。

趙北鳴覺得頭有點大了。這鬥勇好辦,而鬥智,可真是費腦筋啊。

自從趙北鳴義無反顧地走上暗黑執法這條路後,他就象遊走在荊棘林中的一隻孤獨野狼,沒有同伴,沒有幫助,心裏裝著越來越多的秘密,卻永遠無法對人訴說。而同事們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象陷阱一樣,會讓他思慮再三,小心翼翼地應對。

這種生活雖然才剛剛開始,但已經有些折磨人了。

也許,確實應該找一批誌同道合的人,來一起完成這項艱難的事業,這樣,才能多幾分勝算。趙北鳴忽然有了一種找陳征飛再好好聊聊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