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管?”何笑斜著眼睛瞥著默默喝著啤酒的趙北鳴,忍不住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衝上去,攔住他們。”

“管不了。”趙北鳴簡潔地回答道。

“這種事你都不管!”何笑有些動怒地說道,“聽他們說的那番話,必有冤情,這個何鎮長絕對不是什麽好貨!你是市裏的,他們是縣裏的,你怎麽會管不了?”

“這一老一少燒了別人的車,是犯罪嫌疑人,警察抓他是有手續、有法律依據的,我無權阻攔。”趙北鳴無奈地說道,“再說了,我雖然是市裏的警察,但市公安局才是他們的上級,我們區公安分局和縣公安局是平級的,我憑什麽去管?就算我是市局刑警隊的,也不能說管就管,得有組織上的正式安排才能去。老大,這不是江湖,隨隨便便就可以出手。”

“錯,有黑暗的地方,就有江湖!”何笑反駁道。

“依我說,這車就該燒,也怪不得他們。”一對中年夫婦一邊議論,一邊從趙北鳴他們身邊走過,“沒良心的記拿了紅包,走了。有良心的記寫了報道,死了。真扯蛋!”

“好象有人知道情況,我去問問。”趙北鳴忽然站起身來,準備追上去。

“哎,你不是說不管嗎?”何笑詫異地抓住趙北鳴的手臂,追問道。

“豬!不能明管,暗管還不行嗎?”趙北鳴低聲笑罵道。

何笑聳了聳肩,嘀咕了一句:“靠,不早說!”

“大哥,剛才那些人是怎麽回事啊?”趙北鳴笑眯眯地遞了根煙給那有些禿頂的中年人。

“沒怎麽,我們什麽都不知道。”那中年男子穿著背心和短褲,腳上趿著一雙拖鞋,手裏搖著一把大蒲扇,正和老婆在議論剛才那事,忽然見一個陌生人跑出來打聽這事,當即警惕地說道,“你是幹什麽的?”

“我是k市的警察,這是我的證件。”趙北鳴拿出警官證,給中年男子看了一看,溫和地說道,“大哥,我就想了解一下情況,你放心地說吧,不要有顧慮。”

中年男子看了證件後,眼睛一亮,正想開口,就被他老婆掐了一把。

“那就更不能說了。”中年男子看來是被掐出了條件反射,馬上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似的,說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種事,說不得,說不得。你反正也是警察,自己到公安局去打聽吧。”

中年男子的反應大出趙北鳴的意料之外,讓他一時不知該怎麽回話,何笑見了這情形,便趕緊站起來說道:“大哥,來來來,坐下聊一會,我請你喝啤酒。這位大姐,天氣這麽熱,你也來杯冰飲料吧。”

“行,既然你們這麽熱情,我就不客氣了。不過先說好,咱們隻說別的,不說剛才這事!”中年男子見了免費的夜宵,頓時就挪不開腳了,但還是警惕地打了預防針。

“好,咱們說點別的。”何笑拿了個幹淨杯子,倒了杯冰啤,遞給中年男子,“這鬼天氣可真熱,今年的秋老虎還挺厲害。對了,大哥貴姓,在哪裏財啊?”

“我叫賀柏全,坐機關,拿死工資的,嗬嗬。這是我老婆,叫蘇凡巧,和我一個單位的。”

“我也來支啤酒。”蘇凡巧看來也能喝點酒,於是拒絕了飲料,邊喝冰啤酒,邊和趙北鳴他們閑聊起來。

賀柏全喝完兩瓶啤酒,臉已經有些微微的紅了。趙北鳴看他喝得差不多了,就開始把話慢慢地往主題引,說道,“沙加縣抱著一座金山,據說很多礦老板都富得流油,怎麽縣裏的建設還是這個老樣子,連象樣點的房子也看不到?”

“這還不簡單?錢都到個人腰包裏去了。當官的撈飽了,就拍拍**走人了。采礦的撈飽了,把咱們沙加縣變成了一個墳場,也拍拍**走人了,誰還會來給這個鬼地方添磚加瓦?”賀柏全有些醉意了,就忍不起起牢騷來,“有本事的都遠走高飛了,也就是我們這些窮人還守在這裏混吃等死,抱著金山當叫化子!”

“不會吧?”趙北鳴插話道,“聽說沙加縣有上百家金礦,有的大金礦年產黃金上百公斤,就算按一克黃金2oo塊算,這都是幾千萬啊。有這麽多金礦,縣裏的財政稅收應該很高啊……”

“高個鬼!”賀柏全忿忿地說,“縣裏根本收不到多少錢,相反每年都要為他們擦**,花大價錢治理被他們破壞了的環境,要不然這裏就要變成鬼城了。所以縣裏負債累累,我們連工資都快不出來了,每次公務員加工資,都輪不著我們沙加縣,就因為我們縣財政沒錢。”

“是啊,第一次說要調工資時,我們還滿心歡喜,結果是‘空調’。第二次,又沒加成,變成了‘美的空調’。現在再說加工資,也不過是‘以舊換新的空調’,我們都麻木了,早不指望了。”蘇凡巧插話道。

“不會吧?我看過沙加縣的旅遊宣傳資料,還幫這些金礦作廣告,怎麽會收不到他們的錢?”趙北鳴疑惑地問道。

“很簡單,全是非法金礦,沒一個礦是有證的,包括縣裏的國營礦!”賀柏全猛地灌下一口啤酒,忿忿地說道,“這些黑礦,錢是賺飽了,但縣財政卻被拖垮了,老百姓們更是被害慘了。山毀了,樹沒了,有毒廢水隨意排放,廢渣到處亂堆,不知道有多少田地荒了,有多少農民得病死了。就連咱們縣城裏的河水,都幾乎汙染得不能喝了,我現在都隻敢喝桶裝礦泉水,草,本來就沒錢,還要多一項開支!”

“還有這麽邪門的事?怎麽沒看見報道呢?”趙北鳴雖然見多識廣,卻也被嚇了一跳。

“趙兄弟,你還別不信,這都是國土資源局的鐵哥們告訴我的。”賀柏全深吸了一口煙,神秘地說道,“至於報道,縣裏是不讓報道的,這裏麵的貓膩,你自己去想。還有,這些黑礦,哪個礦沒有一批如狼似虎的護礦隊,又有幾個不怕死的記敢冒險深入礦場?就算有不怕死的,能幹得過這幫土匪?象前幾天死的這個女記,死得才叫離奇呢,聽說是何鎮長不同意她進山采訪,她硬要去,還在大金礦拍了不該拍的東西,結果硬生生地被護礦隊從山頂給丟到了山腳……”

“老賀,你喝多了,沒有根據的事別亂說,這叫造謠傳謠。”蘇凡巧捅了捅賀柏全,提醒道。

“我亂說?我造謠傳謠?”賀柏全喝了酒,膽子也大了,一把拍開老婆的手,說道,“你拍著良心問問自己,是誰造謠?何鎮長他們說女記是不小心從山上摔下去的,這才是真正的造謠!人家當記的,又不是傻子,搞個采訪還能把自己摔死?”

“那……警方的結論是什麽?”何笑聽到這裏,插了句話。

“失足身亡!警方還提醒各地記,沙加縣山勢高陡,地型複雜,來沙加縣采訪的,一定要當地政府人員陪同,切勿私自進山,以免生意外!”賀柏全答道。

“剛才那兩個人,就是這個記的親人吧?”趙北鳴沉默了一陣,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的,那個老的,恐怕是死了的記的父親。”賀柏全答道。

“他們也有些怪,怎麽專找這個何鎮長的麻煩?要找麻煩,也應該找大金礦的礦長和護礦隊才對……”何笑再次插話。

賀柏全看了何笑幾眼,不屑地答道:“所以說你們是外地人,不懂這裏麵的決竅!這個大金礦,就是何鎮長開的!他這是殺雞給猴看,讓別人不敢再去耽誤他財,懂嗎?”

趙北鳴和何笑對視一眼,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