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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可以邊談邊做。”

那天剛考試完,柳依依正在夏偉凱宿舍裏跟他說考試的事情,在說話的間隙中,他突然說了這句話。柳依依心裏被撞了一下似的,心想苗小慧並非諸葛亮,怎麽也料事如神,說快了真的就快了,狼這麽快就來了。柳依依裝作沒聽懂,心裏有些不高興,自己在說考試的事呢,一肚子的委屈要吐呢,他的心倒轉到那上麵去了。她說:“我在說事情呢!”夏偉凱連連點頭說:“你說你說,你說。”柳依依說:“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不說了。”夏偉凱說:“你說,你說,考試,考試。”

柳依依對男孩一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全神貫注地關注自己,大地方要關注,小地方更要關注。所以柳依依這時特別不高興。她把頭轉到一邊,不做聲。考試沒考好,六門課有三門感覺不好。說起來都怪夏偉凱分了自己的心,複習的時候心都是散的。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一點,不能給他驕傲的理由。想是這麽想的,可說起事情還是把這個因素說出來了,否則就沒有抱怨的理由。還沒抱怨完呢,心裏還扭著個結呢,他倒把心事轉到那裏去了,真叫人失望。夏偉凱見她不做聲,左哄右哄,說了自己一百多個不是。柳依依嘟著嘴,頭仰起來側到一邊,好像在仔細觀察牆角的一隻蜘蛛。夏偉凱用力拍著胸口說:“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向黨保證。”柳依依忍不住笑了一聲,馬上又掩了嘴,想再嚴肅,可再也嚴肅不起來,一根指頭點了他的額頭說:“你知道自己的罪嗎?”夏偉凱說:“知道,把你的心搞亂了。”又說:“我真的沒想到自己有這麽大的魅力呢。”柳依依手指在他額上連摁三下,“無恥無恥無恥。”夏偉凱頭往後仰了三下說:“真沒料到我竟然無恥到了這種地步。”一把將她端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竟然把依依的思想都搞亂了,真的無恥。”

在學友餐館吃了晚飯,夏偉凱丟了湯勺說:“走吧。”出了門柳依依以為他會帶自己散步去,到那個小樹林去,看他往宿舍走,就說:“不走走?”他說:“這不是在走嗎?”怪怪地笑了笑,“運動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嘛。”這話讓柳依依疑疑惑惑,那怪怪的笑好像是給這話一種注釋。她繞開了不去追問,說:“人家想跟你走走嘛。”夏偉凱說:“那我們就先走走。”

放了暑假,江邊的人就少多了,情侶們比平時也更大膽一些,勾肩搭背,旁若無人。大堤的斜坡上每隔那麽一小段距離,就有一對坐著,躺著。夏偉凱買了一爪香蕉,一人一支剝開,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一隻喂完又剝開第二隻,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有幾次,兩人同時把香蕉往對方嘴中塞過去,互相望著,眼睛都特別地亮,眼神也特別地飄。柳依依說:“沒想到香蕉還可以這樣吃。”夏偉凱說:“吃出境界來了。”又說:“有些事情可以那麽做,做出境界來,你也沒想到嗎?”柳依依說:“又來了,又來了。”

柳依依想,果然是談戀愛的都不急著趕回去,這堤上看得出來,其他的人已經不多了。他們也攀著肩坐在堤坡上,平時柳依依不敢這樣,怕班上的同學看見,要攀也要到小樹林裏去攀。柳依依先指了夕陽跟他說話,要他觀察那色彩的細微變化,他也跟著說,應付似的。她又說夕陽下的江水,風起時波紋是什麽感覺,沒風時又是什麽感覺。天黑了,他說:“遊泳嗎?”她說:“不會遊,淹死了誰負責?”他說:“有我呢,有我呢。”她說:“沒遊泳衣。”他說:“天黑黑的,誰看得見你?”又說:“談了這麽久的江水,也下去一下吧。”又說:“有些事可以邊談邊幹。”怪怪地笑著,見她生氣地看自己,雙手做遊泳的姿勢,“邊談邊幹。”柳依依說:“誰跟你邊談邊幹?”說著指了江水,“要幹你自己幹。”突然意識到了這“幹”字的意味有點太粗俗,又掩飾說:“要

去你自己去。”

夏偉凱把沙灘褲脫了塞給柳依依,就下了水。柳依依說:“你真的去?”他已經遊出了十多米,隻剩下一個黑色的輪廓。柳依依說:“你小心啊!”沒有回答。她貼著水麵看去,看見了他的身影,又聽見了很清晰的擊水聲。漸漸地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她突然感到一陣窒息的緊張,掙紮著叫了一聲:“你還在水裏嗎?”他在夜中回答:“在這裏呢!”柳依依聽著不像他的聲音,有一種悠遠的感覺,是時間深處傳來的。她的心抽搐了一下,強烈地意識到他是自己所需要的,不能沒有他。這樣想著她帶著哭聲說:“你回來吧,你回來吧!”聲音在夜中顯得淒慘,把她自己也給嚇住了。她幾乎就要喊“救命”,喊出來的卻是“快回來呀,快回來呀”。夏偉凱在遠處回答:“就來了,就來了!”不一會兒就從水麵浮了出來,站在淺水中了。柳依依踩著淺水跑過去,夏偉凱也跑過來,兩人在水中抱著了。她緊緊摟著他的腰,低了頭去撞他前胸,“你嚇我,你嚇我!”覺得很踏實了,像經曆了一次生死劫。他們踩在水中靜靜地相擁著,一聲不響,力氣都越來越大,要把對方壓到自己身體中去似的。柳依依心中濕濕的,蕩過來又蕩過去,那感覺很熟悉,又很陌生,是沒有經曆過的強烈。夏偉凱把她摟起來,扛到肩上,往岸邊走去。柳依依雙手垂下來,一動不動,覺得自己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夏偉凱把柳依依放在一塊石頭上,說:“我換衣服。”柳依依把沙灘褲遞給了他,轉身坐著,耳朵卻分外靈敏,想像也分外活躍,好像他的一舉一動都看見了似的。她聽見有水的響聲,說:“幹什麽呢?”他說:“把褲頭搓一下。”她說:“好了沒有。”他說:“好了。”她轉過身,朦朧看見他**著站在水中,正在擰三角褲的水。她心中轟的一震,身子馬上轉回來,好像是沒看清,又好像看清了,心裏慚愧著自己的眼怎麽一下又那麽尖,專往不該看的地方看。她說:“你胡說什麽?”他說:“我胡說了什麽?”她說:“沒好你說好了。”他笑了說:“我說褲頭洗好了,你不是問我幹什麽嗎?”又說:“這次真的好了,不騙你。”也爬上石頭坐了說:“別生氣嘛,沒關係嘛,我跟你誰是誰嘛,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嘛。”柳依依說:“不知道!”夏偉凱說:“你不知道我知道。”把她抱了過去,“這都不知道,還是個大學生呢,太矯情了吧。”

柳依依不接他的話,她要繞開這個問題。說了一陣不著邊際的話,夏偉凱說:“今天月亮又是這麽圓。”柳依依抬頭看,想起第一次被他帶到小樹林去,已經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但也可以說什麽也沒有發生。想到這一點她安心了一點,那是自己的底線。她說:“你把衣服穿起來。”他說:“讓我吹吹風吧,江上的風好爽的。”又說:“你不覺得月亮有很強的誘惑性嗎?”柳依依省悟到他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說:“別說月亮吧,還不就是個月亮,閉著眼睛也知道它是個月亮。”他說:“那說我們自己。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不。”她說:“誰說不喜歡,不但喜歡,還愛呢。我用沒愛過別人的心來愛你,那是不一樣的,絕對不一樣。人的感情就是一碗湯,有的湯被鬼吮了頭遍了,看上去還是那碗湯,味道已經不一樣了。再吮過兩遍三遍,那湯還不如白開水了。”夏偉凱拍著胸口說:“我這碗湯濃濃的鮮鮮的原汁原味全心全意煲在這裏。”柳依依說:“信你?我還沒來得及去了解了解你呢。”夏偉凱說:“你還是聯邦調查局的吧?那我問你,你那麽喜歡我還愛我,為什麽跟我有這麽遠的距離?”她搖了搖他的身子說:“這哪裏有距離?”他說:“怎麽沒距離?你爸爸跟你媽媽……”她拚命搖著他說:“別說,別說,人家不要聽嘛!”他停了會兒說:“跟你說真的

,今天晚上我們宿舍裏的人都回去了,老魚也去找他女朋友那個去了。”她說:“我們說點別的好不好?男人怎麽總繞著一個問題轉,真的用下半身思考呀?”他說:“這樣的機會,再也沒有了,機會啊!”她說:“機會將來有要一千也有一萬也有,跟這地上的沙子一樣遍地都是。”他歎了口氣,低著頭,很憂傷似的。柳依依覺得對不起他,一下一下摸著他的後腦勺說:“來日方長啊,你相信我吧。”這似乎是一個承諾,但她自己也不知承諾了什麽,就更像是一種拖延的戰術。夏偉凱搖搖頭:“依依啊,沒有你今天晚上真的過不去了。”柳依依感到了很大的壓力。既然愛他,就不應該讓他過不去,他過不去,也就是自己的過不去。她覺得讓他過得去,已經是自己的責任了,沒盡到責任啊。可就這麽讓他過得去,她也不是不願意,隻是心裏一點底也沒有,沒有。那麽遙遠的問題,這麽快就擺到了眼前,而且刻不容緩,她沒有心理準備。她心中沉沉地說:“沒那麽嚴重吧。”他生氣地說:“你不理解我們,我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柳依依覺得這是道理,又不是道理,如果薛經理也跟自己這麽說呢?她說:“我不想理解別的男人,隻想理解你,那你也得理解理解我吧。我們才認識兩個月呢。”他說:“兩個月還不夠?那要多久,你說!勞改犯也有個刑期呢。”她說:“明年吧,我也不說等到我畢業,明年吧。”他拚命搖她的身子:“等不到,等不到!”她說:“那你以前是怎麽等的?你就當是沒有我,以前怎麽等,現在還怎麽等。”他說:“以前怎麽等?自己跟自己等!以前是沒有飯吃的餓死鬼,反正沒有飯,也就算了。現在把魚啊肉啊海鮮啊魚翅啊放到餓死鬼眼前,又不讓他吃,你想想想想那滋味吧!想啊,想啊,你,想啊!”柳依依心在亂跳,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說:“你今天怎麽了?”又說:“我不是魚啊翅啊,你別這樣想我,再這樣想我,我就走了。”她想推開他走,又想到本來就對不起他了,這樣說了就更對不起他,就沒有動。

夏偉凱低頭沉默一會兒,猛然抬起頭用力一甩說:“算了。”又說:“依依你別生我的氣啊,我實在是太……太喜歡你了。”又低了頭自言自語輕聲說:“太喜歡了。”柳依依本來憋了氣,聽他這麽一說,心情馬上就轉回來了。她說:“誰知道你太喜歡誰?”這是撒嬌,又是追問,還有點催逼的意味。果然,夏偉凱馬上說:“你啦,當然隻有你了,是吧?”表忠心似的說了一大通話,有點語無倫次,是指天發誓的,又是慌不擇路的,正因為如此,也顯得特別真切。柳依依把眼閉了,享受著這些誓言,心中又有了一種感動。

夏偉凱說:“這麽久我的胳膊都抱麻木了。”把柳依依提起來,要她把裙子摟起分開雙腿坐在自己身上。柳依依坐下去,覺得有點不好,說:“還是剛才那樣。”夏偉凱緊緊抱著她說:“依依,你好,你好。”她感到他身上的某個地方頂著她在輕輕蠕動,起起伏伏的,越來越明顯。她覺得他今天有些異樣,忽然想起他隻穿了一條沙灘褲,說:“不好,這樣不好。”他說:“依依,你好,你好。你不讓我那樣,讓我這樣一下也不行嗎?”她想掙開,他緊緊抱著她,帶著哭聲說:“依依,你好,你好。”身體不停起伏,喘息起來,越來越急促。她說:“別,別。”他說:“別,別,別動,求求,別動。”更緊地貼著她。她還沒想清該怎麽辦,他就大喘幾下,鬆開了她。她說:“怎麽了?”他說:“好了。”她覺得聽懂了,又沒聽懂,也不敢問。他說:“謝謝你啊,不然今天真的過不去了。”柳依依覺得身上有點異樣,站起來一摸,大腿上濡濕了一塊,黏黏的。她說:“流了什麽東西,把人家身上都弄髒了。”他不回答,說:“依依,你好,你好。唉,怪隻怪我身體太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