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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苗小慧一見她就詭笑著把眼皮翻上去,張開嘴,做了一個曖昧的手勢。手勢很模糊,但柳依依明白,她是在問這一次出去是不是有了實質性進展?柳依依也不說話,眯起眼搖搖頭。苗小慧擠著眼搖頭,表示不相信。兩人打了好一會兒啞語,吳安安在旁邊看得莫名其妙。苗小慧說:“怎麽可能呢?”柳依依說:“怎麽不可能呢?”後來柳依依把自己的感受告訴了苗小慧。苗小慧說:“誰一隻手能捉兩條魚!那些傍大款的人,你以為她感覺很好?委屈一點是應該的,反正有彌補,心中就平衡了。”柳依依說:“那也不能黑白不分吧。”苗小慧笑了說:“什麽叫曾經滄海!你是被夏偉凱害了,別人都是黑的,隻有那個帥哥是白的。”柳依依說:“現在不說黑白,就說怎麽辦吧。”苗小慧說:“那你問問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一隻手抓兩條魚的人有,少。再說抓到了也不一定就不是個定時炸彈,人家才貌雙全那不是個危險人物?到頭來一條魚都沒有。”

柳依依想了幾天,沒想出個結果。她明白,再想下去也不會想出個什麽結果,想是想不出來的。她邊想邊不冷不熱地應付著,拖延著。郭博士問她有什麽心事,她說:“沒心事的人那就不是人。”

這天下午,她在證券營業部的電腦旁看行情,有人說:“柳依依,有人找你。”她出來一看,竟是夏偉凱。她馬上沉了臉說:“找我幹什麽?”夏偉凱堆起一臉笑說:“不幹什麽,看看你也不行嗎?”柳依依忽然覺得特別委屈,鼻子酸酸地說:“不要你看。”就進去了。坐下來她把電腦敲得直響,心裏想著,要是他還來找,自己是出去呢,還是不出去。等了一會兒並沒有人推門,他是走了呢,還是沒走?柳依依看看門,再看看門,一點動靜沒有。她在心裏說:“總算走了。”又看看門,再看看門,一點動靜沒有。她終於確定夏偉凱真的走了,歎了半口氣,把剩下的半口氣慢慢地咽了下去。

收了市她搭車回學校去,快到公共汽車站時,夏偉凱突然攔在她麵前,哈哈大笑說:“跟了你這麽遠都沒看見我!”柳依依說:“不要以為天下的女孩都想看見你。”夏偉凱跟著她走說:“還是不肯原諒我。”柳依依說:“沒有原諒不原諒的問題。”夏偉凱說:“傷心,太傷心了。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伸出一個指頭,“就一次。”柳依依說:“不給。”夏偉凱說:“就一次。”柳依依說:“不給。”夏偉凱說:“一次小小的機會。”柳依依說:“不給。”停一下又說:“什麽機會?”夏偉凱說:“前麵是茶樓,喝杯茶嘛。”就來拉她的手。柳依依甩開了,卻懷著一種好奇心,一種模糊的期待,跟他進了茶樓。進去了夏偉凱對小姐說:“找個小包間。”柳依依說:“還是外麵好些。”夏偉凱也不說什麽,跟著小姐上了樓。進了小包間,柳依依說:“還是外麵好些。”

兩人對麵坐著。服務生把一個長嘴壺放在肩上往杯子裏倒水,熱氣冒了上來,一瞬間夏偉凱的臉變得很模糊,不真實似的。柳依依又覺得自己坐在這裏也不真實似的,不合情理,不合邏輯。服務生走了,夏偉凱說:“就想見見你。”柳依依說:“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相信你的話。”夏偉凱說:“騙你是豬。”柳依依忍不住笑了,笑了一半又把另一半變為冷笑,肩也不由自主地聳了一聳。夏偉凱說:“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柳依依鼻子哼一聲:“你要多少機會才會滿足?”夏偉凱苦笑著接頭說:“不要這樣看我吧。”馬上又說:“我跟梅若蘭分手了。”柳依依一時沒反應過來,皺著眉去想梅若蘭是誰。夏偉凱說:“就是,就是,就是那個那個……她。”柳依依說:“那好,你又可以往前走了,反正傻女孩是無窮無盡的。”夏偉凱說:“不要這樣看我吧。”又說:“看過來看過去還是依依你好,你最好。梅若蘭她不是東西。”柳依依想著梅若蘭這個名字,誰聽了都會有詩意的想像

,都是一個淑女的形象,真的很難跟寶貝聯係起來。夏偉凱說:“梅若蘭她們同學有一幫人,互相之間還攀比,看誰傍的款大,還嫌我不夠款呢。她那點智商根本就想不到有一天我會比那些款爺更款一些。”柳依依說:“要是她有想像力你就幸福了。”夏偉凱說:“還是不肯原諒我。”柳依依說:“我不覺得原諒也是男人的特權。”

夏偉凱把服務小姐叫進來,要了兩個煲仔飯。柳依依說:“不要,不要。”服務小姐已經走了。柳依依站起來說:“我走了,苗小慧約好了一起吃飯的。”夏偉凱雙手按著她的肩說:“給個麵子,給個麵子,大機會不給,小機會也給個吧。”吃著飯夏偉凱反複要求柳依依給他一次機會。柳依依說:“你不珍惜,機會就過去了。再說我這麽了解你,你對自己的感情,唉,怎麽說呢,感情,你對自己的感情那麽沒有把握,這對你也不好,你還是到別的女孩那裏扮演白馬王子吧。”夏偉凱歎著氣,咬牙切齒地罵梅若蘭,罵完了又罵自己,回過頭再罵梅若蘭。他罵得越有感情,柳依依心中就越不是滋味,越是恨一個人就越是表明那個人在他心裏很有地位。終於柳依依忍不住了說:“我還很佩服她呢,至少還值得別人這樣去罵。”夏偉凱也意識到了,說:“去他娘的,一腳踢開。”揚起腿示意了一下。

直到回學校的公共汽車上,夏偉凱還湊在柳依依耳邊說機會的問題。他把柳依依送到宿舍門口說:“想幾天啊,想通了告我一聲。”柳依依說:“要想通也是下輩子的事。”就閃進了門裏。

晚上柳依依失眠了。她總覺得有件事應該想清楚,翻來覆去卻想不出是什麽事。難道自己應該回到夏偉凱那裏去?知道了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她嚇了一跳,在枕頭上搖搖頭,似乎還不能表達那種決絕,就把枕頭抽出來,雙手抓著用力搖了幾下。那不可能,堅決不可能。他那樣的人,就是那樣的人,不會為自己而改變,也不會為誰而改變。明知是個陷阱偏要抱著幻想踩進去,那太不聰明了。她圍著夏偉凱想了半夜,偶然又想起了郭治明郭博士,豁然開朗。今天跟夏偉凱的見麵,給了自己一個很確定的啟示,那就是,郭博士不是自己理想中的人,甚至不是自己能夠接受願意接受的人。夏偉凱激活了她的記憶。這種記憶是一個誘惑,又是一個對比,鮮活、生動、形象,有著肌肉的質感和身體的溫潤,給了博士一個明確的否定。跟了博士,家裏會歡喜,女伴會嫉妒,自己也能夠在這歡喜和嫉妒中陶醉,而且,還能解決一係列的現實問題。可柳依依不想為了別人的眼光扭曲自己的感受,人是為自己活的,一個個的白天黑夜是為自己過的。別人歡喜也好,嫉妒也好,都不是問題的實質。想清楚後柳依依做出了決定,如釋重負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苗小慧,告訴之後又有點歉意,本來應該用商量的口氣說的,於是又補了一句:“你看呢?”苗小慧說:“你都深思熟慮了我還看什麽?”柳依依說:“你再幫我想想。”苗小慧說:“鞋好不好隻有腳知道,我又不是那隻腳。”又說:“現在的人都很現實主義的,其他方麵克服一下就過去了。依依你還是太認真了。”伊帆說:“依依嘴裏說不認真,心裏還是認真的。再說,自己的感覺都不認真,那世界上還有什麽事值得認真呢?”柳依依想,自己曾賭咒發誓不再認真,可事到臨頭還是不得不認真。她說:“伊帆你怎麽比我自己都知道我?”伊帆從被子裏探出頭說:“你喜歡陽光型的,誰都知道。一個男的不陽光誰會去喜歡他?”經她一說,柳依依覺得心裏更加踏實,她說:“我真的克服不了,沒有辦法那麽現實主義。”

一連幾天柳依依都不打電話給博士,他打電話來,不鹹不淡應付幾句,他要求見麵,她不是沒時間就是沒心情。柳依依感到信號已經足夠明確,博士應該明白了。他如果直接問,就直接告訴他。那樣好些,自己可以避

免開口的尷尬。可博士比她想像得要遲鈍得多,根本沒有往那方麵想的意思。柳依依不急,早晚他會去想的,又覺得博士是太自信又太自戀了,隻有他自己主動撤退才合情理,別人怎麽可能不要自己?幾天後博士終於察覺到了什麽,堅決要求見麵。柳依依想著反正要說開的,就同意了。

晚飯後柳依依去赴約,走在木蘭路上,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時間。夜色朦朧,春風蕩漾,花氣襲人,空氣中流溢著一種溫情。她想著這樣不好,很不好,有些話在這樣的夜晚說不出來。柳依依告誡自己要堅定,要抗拒這夜色的氛圍,不能拖泥帶水。到了圖書館門口,博士已經在等她,見了她抱怨說:“怎麽才來!”柳依依感到自己故意晚十多分鍾來的策略開始奏效。她心太軟,這十多分鍾是硬著頭皮挺過來的。她說:“沒看表。”她想著博士會更加生氣,可博士聲音軟下來說:“我們到那邊去。”指一指草坪,草坪上燈影隱約之中有一些情侶的身影,這是專屬他們的時間。柳依依在台階的門柱旁站住說:“就在這裏說吧。”博士說:“要不去喝杯咖啡?”柳依依說:“今天又不是周末,再說喝了會失眠的。”博士隻好說:“怎麽了?”柳依依說:“沒怎麽了。”博士說:“發生了什麽事?”柳依依說:“沒發生什麽事。”博士說:“那你為什麽心情不好?”柳依依說:“沒有心情不好。”又說:“也沒有心情那麽好。”她覺得信號已經足夠明確,他怎麽還不往那上麵想?博士說:“那怎麽了?”柳依依說:“沒怎麽了。”博士說:“那發生了什麽事?”柳依依說:“也沒發生什麽事。”博士用胳膊來摟她的肩,她閃開說:“別吵。”博士吃了一驚說:“什麽意思?”柳依依說:“也沒什麽意思。”博士說:“你怎麽了?”柳依依說:“我沒怎麽了。”

博士噝噝地吸著氣,頭仰上去望著夜空,是深入思考的神情,半天說:“難道……不可能吧。”柳依依終於逼著他把話轉到這上麵來,又心軟了,覺得這個極度自信的人有些可憐,傷自尊了。柳依依不想傷他,更不願他來追根刨底,隻希望他領會到了,生氣了,發怒而去,就算了。柳依依故意笑了一聲說:“什麽事都是可能的。”博士說:“什麽意思?難道你對我還有什麽別的想法?不可能吧。”博士的自傲給了柳依依一點勇氣,別人對他就不能有別的想法?她說:“沒什麽想法。”博士說:“對我沒什麽想法,什麽意思?”柳依依說:“你自己這樣問我。”博士說:“沒什麽想法兩個人走到一起來幹什麽?”柳依依趁勢說:“你不想走就算了,反正我也配不上你。”下了台階要走。博士一把拉住她說:“什麽意思?”柳依依隻好挑開來說:“你這麽優秀,將來我跑步都跟不上,氣都喘不過來。”博士說:“女人要跟上男人幹什麽?事業是男人幹的,女人不要去打拚,好好養著,總是那麽年輕,就是最大的事業。”柳依依想,也許男人是這麽想的,可我能這麽想嗎?你哪天把樓梯一抽,不摔死我?見柳依依還是要走,博士又說:“不對,不對,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柳依依說:“什麽事也沒發生。”博士不做聲,皮鞋在地上一下一下踏著,發出有節奏的響聲。這響聲使柳依依心裏很不舒服,煩躁起來。博士說:“依依你不會吧,我這樣的男人,財大的熊貓,你還不珍惜?”柳依依說:“我們再好也是二等人,你是特等人,精品,極品,不敢高攀。”博士說:“我不是跟你賭氣,也不是吹,你有什麽想法我不攔你,如果十天之內我身邊沒有一個更漂亮的,一個月之內我不搞定她,我從這台階上爬下去。”柳依依心裏輕鬆了,既然他這麽說,自己就不必為他的自尊想得太多,說:“你去搞,我管不著。”博士歎氣說:“我耐著性子等她,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反過來還蹬我一腳呢。”柳依依往台階下走,博士跟在後麵說:“她蠢呢,看著她蠢呢,看著她犯錯誤,千古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