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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晨苗小慧回來了。當時柳依依正在**似睡非睡,聽見門邊有一點響動,像有鑰匙開門的聲音,仔細聽時又沒有了。她裹緊了被子再睡,反正還早。這時門上又輕輕響了幾下,這次她聽得真切,就問:“誰?”苗小慧在門外說:“就你自己嗎,依依?要不我等會兒再過來吧。”柳依依尖叫說:“小慧,別走!”馬上跳下床去,把門開了,又爬回被子裏去。苗小慧進門直跺腳說:“外麵太冷了。”柳依依說:“你什麽時候這麽淑女了,敲個門也細聲細氣,你真那麽淑女你——嘿嘿。”苗小慧說:“就你自己在,你把鎖頂上幹啥?”柳依依說:“不是每個人頂上鎖都會有故事的,我會不會有故事你不知道?”苗小慧說:“這不又過了一個寒假嗎?現在信息時代,什麽都上了高速公路,信息都上去了,何況少女之心?”柳依依說:“看我不跳下來擰死你!你又拿自己去揣想人家吧。”

苗小慧坐到**去,伸出頭仰望上麵說:“依依你還想睡不,想睡我就陪你睡一覺。”柳依依差點脫口說出“你有人陪”幾個字,轉口說:“你要我,我,我陪?他呢?”苗小慧說:“上車了,走了。喂,依依,問你呢,你怎麽來這麽早?”柳依依說:“來早點看看有誰調皮沒有——你膽子真大啊。”苗小慧打哈欠說:“我真的想睡了,眼都睜不開了。”柳依依說:“你睡,我不吵你了,真的你好幾天都沒好好睡一覺了。”苗小慧說:“依依你說話都帶骨頭了啊!好一個純情少女!其實你什麽都懂。”柳依依說:“沒吃過豬肉,豬怎麽個跑法還是看到過的,是吧?”苗小慧說:“沒吃過那是你自己這麽說,我怎麽看你什麽都吃過,句句話紮在穴位上。”柳依依敲著床的側板說:“下麵這位同誌,你說話要有依據,要負責的啊!”苗小慧嘻嘻笑著說:“急了吧,可能是被我紮中穴位了。”柳依依嚷著要跳下去擰她,她說:“別吵,我睡著了。”不再說話。

柳依依睡不著,想著苗小慧這半年多來,好幾個男孩圍著她轉,有本校的,也有外校的。總有人請她去看電影看錄像,跳舞吃飯,連自己也蹭了幾頓吃的。她那點狐媚硬是有一種神秘的信息散發出去,他們硬是吃她那一套。想想男生也是有點賤,嗅著了腥嘿嘿地笑著就上來了。她周旋在幾個男生之中,若即若離,每次能見麵不能見麵的理由都非常充分,居然也擺得平。真的想不通那些男生怎麽就那麽容易擺平,把那些漏洞百出的理由統統都吃了下去。苗小慧當著他們的麵撒嬌,背後卻嘲笑著,沒一個真的看得上!原來她後麵還有個人,這個人才是真正的主角。這天大的秘密竟然沒跟自己交代過,不夠朋友!等她醒來了要審個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真還想滑過去?哼,哼哼!

柳依依探頭去看苗小慧,看見她正睜著眼睛出神。柳依依說:“早就知道你睡不著,你心在車上——是汽車還是火車?”苗小慧說:“好鬱悶的。”柳依依說:“那你跟我說說,散散心嘛,什麽了不起的秘密呢?”苗小慧說:“好煩躁的,我們上街去不?”柳依依說:“在宿舍你發呆我還可以看會兒書,到街上你發呆,我看你啊?——到底是汽車還是火車呢?”苗小慧說:“真的我陪你上街去,你買幾件衣服把自己武裝一下。”柳依依說:

“我現在衣服都穿不完呢。”苗小慧說:“現在誰還把衣服穿完才算完呢?大學時代你還不把自己秀出來,將來後悔藥都沒處找。女孩一年是一年呢。”柳依依想,我哪有你那麽好的經濟條件?嘴裏說:“怪不得你那麽著急。我不急。”苗小慧說:“你以為自己的青春是一個富礦,挖不完呀,也隻比我小一歲呢。”

街上人多得不得了。苗小慧說:“這才有進了城的感覺。”走在人群中她們很自信,別人的目光向她們透露著信息,她們才是這個城市風景中的風景。往下看那些中學生吧,嘻嘻哈哈的,女人味還沒出來;往上看少婦們吧,歲月已經開始侵蝕她們的驕傲。隻有她們正當其時,背著小背包,上麵拴著隻小鬆鼠娃娃熊,隨著步態一顛一閃的,都有了氣韻。那氣韻是屬於她們的,城市以含蓄的謙卑向她們招手,那其實是男人的姿態。

苗小慧自作主張,給柳依依買了三件衣服。三件衣服體現著一種思想,那就是怎麽把身體的魅力凸顯出來。買白毛衣時,柳依依覺得太短了,又容易髒。苗小慧說:“白色是純潔,正好就把你的清純托出來了。短一點好,不然你這腰身就可惜了。短點,伸個懶腰露出點肚臍,彎下身子小腰也透了點信息,他們想認真看清楚時又沒了,讓他們去想吧,去想吧,他們想不去想都做不到啊。那咱依依的身價就出來了——掏錢吧。”柳依依還沒想清楚,不由自主地把錢付了。又買了條牛仔褲,柳依依想買普通的,苗小慧非買低腰的不可,說:“過幾天就是春天了,你別讓這一春又那麽過去了,那太可惜了,你以為自己還有多少個好春天吧?”柳依依嘟囔著說:“世界上哪有拉鏈這麽短的褲子,怎麽穿得出去?羞呢。”苗小慧說:“那這難道還是給中年婦女、中學生穿的?專門為你做的呢。”試好了,苗小慧說:“你就穿這條,不用換回來了。看啦,線條真的出來了呢。”把柳依依換下來的褲子疊了放到塑料袋裏。柳依依說:“把身體繃得太緊了。”苗小慧說:“這就是彈力牛仔的魅力,曲線全出來了,開了學你看,那些男生眼神都不會轉彎了。”

她們到一家小店去吃飯。柳依依坐下說:“妖精,你想把我也變成妖精吧。”苗小慧嘿嘿笑說:“我真的是妖精嗎?我真的是我就高興了,你故意抬舉我吧。”柳依依擰她說:“你看這個人還要臉不?跟著你我都不要臉了,還把肚臍眼兒露出來呢。”苗小慧說:“你不趁現在有資格露抓緊露幾年,過幾年你想露都沒機會了,到那時你露出來別人說你是怪物。你想想時間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什麽叫一去不複返?”又看著外麵說:“你看那些人吧。”柳依依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玻璃門的上方貼著廣告,來來往往的人都隻能看到腿,數不清的腿晃過來晃過去,可以猜測大概都是些什麽人。柳依依說:“這些腿讓人感到世界不真實似的。”苗小慧說:“我真的都感到年齡的壓力了。看外麵人來來去去,我覺得自己在他們腳步的節奏中蒼老了。”柳依依說:“呸!你要臉不!你嚇了自己還想嚇我吧!”

吃著飯柳依依說:“我想問你件事,憑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考大學還複讀了一年?”苗小慧說:“好多人不理解,憑我這麽聰明的人,怎麽考個大學還要複讀一年?就怪他。

”柳依依說:“哪個他,含一半吐一半的。”苗小慧說:“你看見了的。”柳依依說:“車上那個他?”

苗小慧告訴柳依依,那男孩叫樊吉,同校不同班。高二時她發現隔壁班這個帥哥,打聽到名字,卻沒機會接近。有一天看到傳達室有他一封信,就偷偷拿了,丟在地上踩上幾個鞋印,然後去問他,撿到一封信,是不是你的?就認識了。從這以後他的身影老在她心中晃來晃去,整天心神不定,高考都考砸了。而他考到了北京體育學院。高考失敗讓她對他怨恨起來,咬咬牙再不理他。第二年考上大學也沒理他,好像就這麽過去了。去年暑假兩人又接上了頭,她還覺得搞體育的,不是個長久之計,不想理他,暑假過了關係還是含含糊糊的。國慶節他從北京擠火車,站了十幾個小時來麓城看她,她一下子感動了,就發展了,後來就這麽下來了。

柳依依說:“什麽叫就發展了?”苗小慧說:“傻子,發展了就是發展到沒有什麽可發展的了。”柳依依吃驚說:“那麽容易就發展了?”苗小慧說:“連我自己也糊裏糊塗,沒想太多,沒下決心,感動了,就發展了。當時他說沒關係,沒關係,我說有關係有關係,他做了保證,我就信了他。事後連自己都不相信,就這樣上了人生一個台階?”柳依依說:“不怕你爸媽傷心?”苗小慧說:“那難道我還向他們匯報?現在是三年一個代溝,我跟他們隔了有十個代溝,要他們理解,那怎麽可能呢?要他們說,沒結婚就發展了,還不如死了呢。”柳依依說:“那你一輩子就大局已定了啊!”苗小慧說:“也不一定,沒有誰規定發展了就大局已定。”柳依依身子往前一傾,幾乎要站起來:“什麽意思?那你還想變?你沒定你就走那麽遠?變了你不擔心第二個人心裏掛著這事掛你一輩子?”苗小慧說:“我說了我是稀裏糊塗走下來的,慢慢再想清楚,生活沒有一個起點,邊想邊過,說不定一輩子想不清楚呢?”柳依依擠擠眼詭笑說:“生活,說得多好聽,好詩意!你幹脆在前麵再綴上一個字。”食指淩空寫了一個“性”字。苗小慧怔了一下,馬上省悟了,低了頭用腳作勢要踢她說:“你這丫頭,沒走在我前麵,我就不信,整個一個專家。你交代吧!”柳依依說:“我捏一個男朋友向你交代你要聽嗎?我不想那麽早找,真有個人發展了,就那麽回事了。我留著這點空間給自己去想像,還幸福些,再說我也不像有些人急著一定要做什麽,我不做也沒事。”苗小慧筷子在她飯碗裏戳了一下說:“你打擊我吧。”柳依依本沒想那麽多,聽她這麽一說,似乎自己心裏真的有點陰暗,沉默了一下,心裏更慌了,好像是默認了那種陰暗,情急之下說:“我還羨慕你呢。”苗小慧不相信似的看著她:“羨慕我,真的嗎?我都心痛自己回不去了。”柳依依又被將住了,一急倒急出一句話來了:“誰不羨慕你?誰有你那魅力?我想魅倒幾個人還魅不到呢。”苗小慧說:“你說的是真的嗎?”柳依依隻好說:“那你想要我說假的?”苗小慧高興了,手一點一指地說:“那你聽我的,把自己包裝一下,戲就來了,很容易的。男人你要調動他很容易的,他們的眼光很單純,也是那個字,”說著手指淩空畫了幾下,“你以為我叫你買衣服是害你花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