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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不願接受阿雨的這些說法,可想過來又想過去,並沒有特別強大的拒絕理由,心裏有點灰溜溜的。過兩天她打電話把事情跟苗小慧說了,連阿雨的話也說了。苗小慧說:“阿雨年齡到坎兒上了,心情有點灰了,不過她也沒說錯,過幾年我比她還灰,那是一定的。”柳依依說:“這麽可怕,我不想理那個人了,我本來還想給他打個電話呢。”苗小慧說:“試一試吧,萬一碰到一個好人呢?你老不敢試就老一個人呆著。再說他又不能把你怎麽樣,隻要你自己不想怎麽樣,他就不能把你怎麽樣。”

星期六上午苗小慧來了,柳依依跟她討論了很久,是不是該打個電話過去。柳依依說:“阿雨說的可能是對的,姓賈的有家在外地。還真的要我去當二奶賺錢吧!”說完就知道說錯了,去看苗小慧的臉色,若無其事,就安心了。苗小慧說:“又不要你一步跨到他**去,你一步一步試著往前過,發現不對了撤回來就是。萬一他真是個好人呢?我說萬一。”討論到十一點鍾,苗小慧說:“我來打,我說我是柳依依,反正他也聽不出誰的口音。”說著問柳依依要號碼。柳依依說:“還是別打了吧。”說完就把手機號的數字一個一個地報了出來。她報一個,苗小慧就在電話機上按一下,又轉過頭來催促她。按完號苗小慧說:“我試一試就把他的馬腳試出來了。我詐他說我知道他有老婆的,看他怎麽說。”柳依依說:“別。”把話筒抓了過來。電話通了,那邊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柳依依趕緊把話筒掛了。苗小慧說:“怎麽呢?”柳依依說:“沒有接。”馬上又說:“一個女人。”苗小慧說:“周末回家去了,安陰又不遠。”柳依依說:“真的是個獵人啊!”苗小慧說:“他獵你的人,你獵他的錢,當獵人難道是男人的特權嗎?你不年輕漂亮那是不行的,他不出幾滴血那也是不行的,這也不失為一種雙贏的局麵。不過我知道你不願意。”柳依依說:“我沒想過我有一天會要去做,”她差點說出“二奶”,“去做別人的情人。”苗小慧說:“我知道你。要做你也不用到今天,兩三年前就做了。”柳依依說:“你怎麽知道?”苗小慧說:“我怎麽不知道?”這時來了一個電話打在苗小慧傳呼機上,苗小慧說:“他喊我了。”柳依依心裏想著這個他是誰?也不問。苗小慧說:“我偏要陪你吃了中飯再去。”柳依依說:“他等得急呢。”像真的知道他是誰似的。苗小慧也不解釋,說:“讓他等,他急我不急。”兩人去餐館吃了飯,苗小慧匆匆去了。

柳依依到附近的皇家百貨轉了半天,把各種品牌的服裝一家家仔細看過去。便宜的不喜歡,喜歡的不便宜,一件沒買。幾十家都看完了,看看時間還早,又重新看了一遍,要挖掘出什麽寶藏似的。到四點多鍾,覺得實在是乏味了,才慢慢地走回到宿舍。進門看見阿雨居然在,躺在**捧著《紅樓夢》在看。柳依依說:“難得你周末還有空閑。”阿雨說:“他今天有事。”阿雨有兩個他,也不知她指的是哪個他。柳依依說:“他有事,他也有事?”阿雨說:“他沒事他被老婆守著,周末是最不自由的。”柳依依看她手中的下冊快看完了,說:“這麽厚兩本書,你兩三天

就看完了?”阿雨說:“我以前看過,現在翻著看。”柳依依說:“看古典型的淑女吧?”阿雨把書飛快翻了幾下,說:“我看男人。我想看看古時候有表現好點的男人沒有,我發現沒有。”柳依依說:“賈寶玉表現還不好?”阿雨說:“不好,跟襲人偷雞摸狗,黛玉還為他把命都搭進去了,我真的替黛玉叫屈呢。古時候也沒有什麽好男人,連賈政這個正經人都有兩個姨太太,王夫人那麽厲害,也沒有辦法。”又說:“真的沒辦法。”

柳依依說:“仔細想想還是有一個表現好的,劉姥姥的女婿,板兒他爹,沒聽說他有姨太太,二奶,緋聞。可惜是個種田的。”阿雨說:“要是他是王子就好了。可他真是王子他還不養一大群?還不如找一個種田的——唉,也不行。可見抱有幻想是不對的,你總要麵對現實吧。”柳依依說:“可是——”阿雨打斷她說:“可是,我們總要走到男人跟前去,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你看清了怎麽回事,你還是沒辦法。以前還有一些條條框框能框他們一下,給我們一點保護。我們是弱者,那些框框是保護弱者的,現在自由了,框不住了,你走到他們跟前去就要做最壞的打算。身為女人,對人生就要做最壞的打算。”柳依依說:“那怎麽辦呢,我們?”阿雨說:“他逢場作戲你也作戲。”又說:“也不是個辦法,是個女人就沒有辦法,我現在就是用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兩人都在**歪著,麵對麵,不說話。柳依依忽然一笑說:“不至於吧,阿雨你。我看許經理對你很癡情的,你也有那麽癡情,有幾次你電話打了兩三個小時,都要哭了呢。”阿雨說:“我傷心了,我哭我自己。”又說:“再說,也要讓他感動一下吧。我跟他不會有結果,他追得再緊也沒結果。他比我小兩歲,等他這一陣子的激情過去了,將來怎麽辦?我猶豫了這半年多,覺得還是不能相信激情,隻能相信人性。等我四十歲他才三十八,男人三十八是什麽概念?女人四十歲又是什麽概念?要不出問題,很難,很難,除非他一點出息都沒有,我是說一點都沒有,不然我沒好果子吃。”歎口氣又說:“可惜他又不像個沒一點出息的人。”柳依依想著這世上不知有什麽可以相信,看著他倆黏黏糊糊,濃得分不開似的,打完電話還對著話筒咂嘴老半天,其實分手已成定局,而且後麵還有個袁總。柳依依說:“看著你們對著話筒電吻,我以為你們關係越來越鐵,袁總馬上要退場了呢。”阿雨說:“要我下決心跟小許呢,我就下決心跟袁總斷了。那邊下不了決心,這邊就拖下來了。袁總照顧我幾年了,看得清楚不會有結果的,什麽叫洞若觀火?可要說這個斷字,也難啊,就像蛇脫層皮一樣。”柳依依說:“你不怕對不起許經理?”阿雨笑了說:“他就那麽對得起我?我還為他守節吧!”柳依依吃驚說:“那他除了你也還有個什麽?”阿雨說:“現在沒有不等於以前沒有,以前有也是有,既然有,我做什麽就都問心無愧了。我那麽對得起他,他對得起我嗎?問心無愧!”柳依依說:“現在到哪裏去尋找純情?那有點傻。愛情殺手太多,有幾個人敢把自己的純情奉獻到那刀下去?”又說:“你看見過他以前的女朋友?”

阿雨說:“沒有見過,也沒聽說過,他說他從來沒有,哄誰?我到哪裏去看?清宮秘史!難道一定要看見聽到才知道嗎?”柳依依疑惑了說:“他是男人啊!”阿雨說:“男人怎麽了?拉到**就知道了,那是不同的。”柳依依似乎明白了,又不太明白,想問到底,又不好問下去。阿雨說:“反正哄我是哄不了的,隻有哄那些真正的女孩才哄得到。他裝不像,頭腦發熱的時候就更裝不像。”柳依依心裏在明暗之間,卻裝作徹底明白了,說:“確實,那確實。”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柳依依吃了晚飯出去走走。剛出大門,一輛車在她身邊停下,賈先生把車門打開說:“上來。”柳依依笑了一笑,繼續往前走。賈先生開著車貼著人行道跟著她說:“我在這裏等你三天了,本來想進去找你,又怕你不高興。”柳依依有點感動,嘴裏說:“那就別找。”賈先生說:“我今天本來想不來算了,可總是忘不了那天晚上,忘不了,真的。你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柳依依說:“我怕有人會罵我。”賈先生說:“那個電話是你打的?你別周末打呀!”柳依依說:“我沒想到會有這麽複雜。”賈先生說:“其實我告訴你了,我想你會懂的。”柳依依說:“我沒那麽聰明。”賈先生說:“那證明你是個好女孩,我就對你這樣的好女孩有感覺。”柳依依說:“你說的話總是說得很實在。”賈先生說:“這樣說話不方便,你還是上車吧。”柳依依說:“不敢上,我就想走走。”賈先生探出頭說:“你在這裏等一下,我找個地方把車停了,陪你走走。”柳依依還是往前走說:“我一個人走就很好,習慣了。”賈先生說:“真的?”柳依依說:“難道是假的?”剛說完隻見賈先生的車往前一躥,她還沒反應過來,車就遠去了。柳依依不知他是停車去了呢,還是就這麽走了。她仍然往前走,放慢了腳步。走了一段抬頭看,沒有看見賈先生出現。再往前走,又抬頭看,沒有。又走了一段路,停下來,還是沒有。柳依依猶豫了一下,又往回走,走到原來的地方,沒有人。她喃喃地對自己說:“再走走吧。”走了幾個來回,終於斷定賈先生不會出現了,心裏若有所失,往前走了。她想看賈先生是怎麽回事,想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他們這種人,女孩來得容易。既然容易,就沒耐心等待,隻想快刀亂麻,三言兩語就到賓館開房去。不成,就放棄了,趕下一個目標去了。柳依依想起剛才那點感動,以為別人真有一份執著,一份真心,實在是可笑,太可笑了。

不知不覺,柳依依來到了八一廣場,這是麓城的商業中心。她在人流中漫無目的地走著,無數張臉閃過來晃過去,都是陌生的麵孔。四周都是人,跟自己一樣的人,懷著不可告人的野心和可以告人的期待,在麓城的時間之中穿行。抬頭望去,滿眼都是高樓,閃著各種各樣誘惑的燈,柳依依覺得自己像一條魚,潛行在龍宮的深處,隨時可以消失,不留一點痕跡,而龍宮仍然熱鬧,仍然富麗堂皇。這讓她想到生活隻是自己的生活而已,就這麽回事。走在高樓下麵,燈光之中,一種難以描述的憂傷在柳依依心裏彌散開來。想到自己的憂傷既無人關注,也無人理解,這憂傷就更加憂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