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毛凱洛先開口了。

“恩琪,總得想個走出這太虛幻界的辦法吧,幹坐在這裏也不是良久之策啊。”毛凱洛試探的提議到。

“你可是毛道長的後人啊,你到是想個辦法啊!”馬恩琪不無生氣的說。

“我們現在的處境很棘手啊,雖說是在修羅製造的幻境裏,可是,卻相當有真實感啊……”毛凱洛無奈的說。

“太虛幻境,說到底也是人心作祟……人類啊,就算你們是南毛北馬的後人又怎樣,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束縛,逃不過七情六欲的誘惑……”看著幻境中的兩人,修羅不禁獨自言語到。

在太虛幻境中的兩人仍然沒有想出權宜之策。

“走吧!”馬恩琪突然出人意料的說。

“什麽?恩琪,你剛才說‘走吧’?”毛凱洛顯然有點不明白馬恩琪的意思。

“隻要是幻術都一定有破解的辦法的,即使是修羅製造的也不例外,我們不試試怎麽知道走不出去呢!”馬恩琪說,眼神中透著一種堅定。

“現在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幻術,似乎不能用符咒破解呢……真不愧是萬鬼之王啊……”毛凱洛感慨道。

“是啊,隻是一般的幻術怎麽可能對我們有效呢,這次的對手不賴呢。”馬恩琪對著周圍扭曲的空間說。

就在馬恩琪和毛凱洛離開原地的一瞬間,令兩人無比吃驚的事驟然發生。周圍原本扭曲的空間突然出現黑色的漩渦,漩渦如黑洞般產生了巨大的引力。馬恩琪和毛凱洛連忙念定身咒想免於被吸入漩渦的命運,但卻無濟於事。隨著一陣狂風和頭暈目眩,兩人被吸入黑色漩渦內失去了意識。

“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是……誰?……”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幽怨,又帶著淡淡的清遠。此刻的馬恩琪和毛凱洛已經被漩渦卷進了不同的幻境中,等待他們的既是來自修羅的陷阱也是來自他們自己的陷阱。

似乎是夢一般,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麽模糊而撲朔,仿佛隔著重重迷霧,又好像籠著層層薄紗。但卻給人一種莫名的真切感。馬恩琪站在一片草地上,看著遠方的山,感受著山中的氤氳雲霧、如嵐暮靄。恰似來自遠古,又仿佛近在咫尺。寧靜……慢慢睜開雙眼,寧願永遠留在這樣一方淨土之上,遠離城市的喧囂鉛華,不再留戀凡塵苦海。

是啊……這才是原來的我啊,我原本僅僅是想安靜的活著的……馬恩琪似乎是回憶起了遺忘甚久的心願。她看著周圍的一切,隻想深呼吸,忘記馬家後人那所謂斬不斷理還亂的宿命。突然周圍的景色再度扭曲,馬恩琪又置身於另一個熟悉而陌生的環境中。

“再練兩百下,恩琪,你一定要牢牢記住身為馬家後人所擔負的責任和使命!”一個年近半百的女人對著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苦口婆心的說著。小女孩很簡短的答應了一聲就按照這個女人說的訓練咒法了。

此時出現在馬恩琪眼中的這兩個人正是兒時的自己和退休已久的姑姑,馬恩琪突然感到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翻騰,腦中滿是說不清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團亂麻緊緊纏住,憋悶的喘不過氣來。“這是……我和姑姑……?”良久,馬恩琪艱難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真是見鬼,怎麽可能?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種在記憶中的事怎麽會……?馬恩琪一時感到十分困惑。就在馬恩琪感到困惑時,周圍又發生了一陣扭曲。等馬恩琪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所中學裏,空氣被學生們的嬉鬧聲充斥著,馬恩琪覺得自己有點頭痛。

“別跟她說話,她是個沒有父母的孩子,她那個姑姑也是個神婆!她跟她住在一起也會變成精神不正常的神婆的!”十六歲的馬恩琪獨自站在窗戶邊,聽到周圍學生們的竊竊私語,臉上是滿滿的不屑。哼……這些什麽都不懂的人……那個時候也是,我……隻有一個人……馬恩琪的目光滿滿的垂了下去。

“人類,不過如此,最可怕的並不是我們這些鬼怪,而是你們自己的心……馬家的人,也終究隻是人類之輩,你們能擺脫心魔的控製嗎?……能從自己創造的束縛中解脫嗎?……”看著馬恩琪和毛凱洛一步步深陷虛幻的修羅喃喃自語,而這時的修羅已經擁有了一個成年人的形態了。

“修羅大人,要不要我陪陪他們呢?”修羅身邊想起了一個並不尖細卻很幽怨的女聲,令人毛骨悚然。

“影姬,這麽快就想出來玩了麽?……也對,自從上次被封印後,你也是一直陪著我,真是辛苦你了……”修羅的聲音中沒有絲毫的感**彩。

“沒什麽……能在您身邊就足夠了。”從名為影姬的女鬼的聲音中透出一種滿足。冷風四起,帶動影姬的黑色長裙鬼魅般浮動,四周似乎還漂浮著女人死後化成的怨氣。

“那麽,去做你喜歡的事吧,……”修羅一邊玩弄著衣擺上的水滴形玉墜,一邊心不在焉的說。地麵上的影子突然一個抖動,消失在黑暗中。

呃……頭還是很痛,恩琪也不知道被漩渦卷到什麽地方去了,這裏又是哪裏啊?毛凱洛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想。

原來,馬恩琪被帶到了修羅所製造的鏡之幻境中,而毛凱洛則到了另一個幻境中。而這個幻境,卻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起的德國之行。

這裏是……不來梅!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在這裏?毛凱洛看著周圍逐漸清晰起來的環境,心中滿是疑惑。麵前是緩緩流過的威悉河,不遠處的廣場上幾乎都是身穿長風衣的路人,這樣的情景,毛凱洛用盡一生的時間都無法忘記。就是在這樣一個有著微風和白色陽光的一天,他失去了他最尊敬也是最親近的人。

那天要不是我的一意孤行,方伯他也不會……

青銅綠色的羅蘭雕像靜默的佇立,見證著這座古老城市的一切,位於威悉河北岸的舊城區幾乎隨處可見哥特式的教堂和古老房屋,街邊的法國梧桐飄落了片片紅葉,似乎在宣泄著這座城市古老的情感。毛凱洛看著周圍的哥特式教堂,不由得滿腹悲傷。像是發生在昨天,眼前的一切那麽的真實,那麽的刺眼,那麽讓人無法忘卻……就是這樣的一天,毛凱洛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變化之大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方,方伯!……”毛凱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伯竟然就在廣場的人群中。那身青色的中山裝,絕不會有錯!毛凱洛瘋了似的衝進人群,但青色的中山裝卻消失在視野中。毛凱洛心急如焚,他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不舍想傾訴,他太想見到待自己親如兒子的方伯了。

真是搞不懂人類這種生物……修羅看著表情錯綜複雜的毛凱洛想到,修長的十指交叉托在下巴上,金色的雙眼閃動著某種讓人難以捉摸的情愫。“霧爻,有事麽……”這時,修羅感覺到了無鬼的氣息。

“真不愧是修羅大人,連我這無鬼的氣息都能感覺到……”霧爻的聲音細如青絲,淡若靜水,感覺不到半點鬼的戾氣。

“有事就直說吧,我記得你並不喜歡繞彎子……”修羅慢慢的說著,心不在焉的閉著眼睛。

“果然還是您最了解我……修羅大人,我實在不能理解您所做的決定,為什麽……我,隻想知道原因。”輕若遊絲般的聲音清晰而不容欺騙。

“你還是老樣子啊……對我的決定總是有那麽多的疑問,不過,時機未到,到時候,等你們親眼看到的時候,就會明白了。”修羅的語氣含著明顯的“結束談話”之意。而霧爻也很知趣,沒有再多說什麽就消失在空氣中了。

人類,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能力從幻境走出來做我的對手吧……

哥特式的古老建築似乎在時時提醒著毛凱洛這裏曾經發生的事,教堂的鍾聲緩緩響起,街道上落葉寥寥,就像那天一樣。白色的日光很是刺眼,毛凱洛不禁眯起了深褐色的雙眼。“方伯!……”青色的中山裝再次出現在視野,毛凱洛不禁驚呼。再次衝向那個身影出現的地方,然而卻隻剩下空空的虛無。

毛凱洛很沮喪的看著花崗岩鋪就的地麵,忽然,地麵上自己的影子抖動了一下。毛凱洛以為自己眼花就揉了一下眼睛,隻見地麵上的影子又狠狠地抖動了一下,這回沒看錯,是影子在動!

“嗬嗬嗬……”從黑色的影子中發出了一陣讓人毛骨聳然的笑聲。毛凱洛飛快的抽出了寫有定身咒的符扔到了黑影上。隻見黑影似乎是能預測到毛凱洛的行動似的從地麵高高躍起,躲過了符。“是修羅派來的女鬼吧……”毛凱洛一手擎著除魔劍問道。

黑色的影子在毛凱洛話音落下之時幻化成了一個身著黑色長裙的女人,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唇,周身散發著陣陣陰寒之氣,令人倍感絕望。

“你就是毛家的後人吧,不要那麽緊張啊……”影姬閃爍著隱隱寒光的淡藍色雙眼微微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線,沒有半點血色的唇微微彎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我,不是來這裏要你的命的……”

“……”毛凱洛隻是警惕的看著眼前的女人,沒有多言半句。

“你所看到的,其實並不是幻象……”清晰的聲音不含任何情感,就像春雨擊石,平靜而有力。

“既然你不是來殺我的,那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修羅到底要你來這裏做什麽?!”毛凱洛問道。

“我隻是為修羅大人向你傳話的,你一定要記住,隻有這一次。”

“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毛凱洛十分不解,他實在不明白修羅的心思。

“永遠都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任何事,要相信自己內心的感覺,而不是依賴五感。”影姬麵無表情的說。

“這算提示嗎?切!真是搞不懂鬼的心思。”

“不,這是忠告。”話音未落,影姬就消失在毛凱洛眼前,隻留有淡淡語音在耳邊回蕩。

“忠告嗎……我越來越不明白了……”毛凱洛收起除魔劍喃喃自語。

“修羅大人……”影姬的聲音在身邊緩緩響起。

“做的不錯,或許,很殘酷,但這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平淡無情的語調與周圍燈紅酒綠的奢華形成了鮮明對比,將裝有莫塞爾酒的水晶杯輕輕靠近嘴邊,淺琥珀色的**慢慢流入口中,一切都顯得那麽協調而無懈可擊。

“修羅大人,這樣做,值得麽?”影姬的話慢慢從口中吐出,似乎包含著某種複雜的情愫。

“存在皆合理,沒有什麽所謂值得與不值得……人類與我們雖同在三界六道之內,但終究隻是俗體凡胎,我們所能看到的太多太多,但卻唯獨沒有他們所擁有的‘情’……芸芸眾生,或許隻有人類才有生生不息的資本,而我們卻沒有,也永遠不會有。”坐在烏木雕花椅上的修羅輕輕晃動著手中的水晶杯說到。

“我明白了……”影姬閉上雙眼,消失在黑暗的角落裏。

馬恩琪,你真的甘心嗎?人類雖為情而喜,卻也為情而傷,夢境的盡頭,是會將你打入永久輪回的命運鎖鏈,是最殘酷的世界……幽幽的聲音飄蕩在圓形的屋頂,輕輕撞擊著彩色的琉璃天窗。

“是啊,其實,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隻是一個人活著……誰都不在,這裏,好黑,真的好黑……”馬恩琪的眼眸失去了以往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暗淡無光的一汪死水。

此時的馬恩琪已經完全陷入了修羅製造的幻境中無法自拔了,最痛苦的記憶死死糾纏著她的心,任憑其怎樣努力也無法掙脫。

“我的父母,你們到底在哪裏啊?!為什麽不管我?為什麽?!!”13歲的馬恩琪在天台對著灰色的天空大叫,眼中卻沒有絲毫淚水的痕跡。我很堅強,即使隻有一個人,我也會好好的活下去……

“恩琪,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邊,所以……你一定要堅強。”毛凱洛的聲音虛幻般遠遠的在耳畔響起。

對!我是堅強的……我,身邊還有凱洛……馬恩琪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猶如黑洞中的點點星光雖不燦爛但卻奪目。

馬恩琪終於回憶起踏入幻境之前的目的,回憶起了一直都在自己身邊的毛凱洛。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不愧是馬家的後人,竟然能從我的幻境中恢複心智……”隨著周圍環境的一陣扭曲,馬恩琪再次置身於先前發現修羅的那個破舊不堪的儲物室。

“修羅,我已經走出你的幻境了,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馬恩琪跑出儲物室對著天空大喊。

“不要心急,我承認你的能力,但是,你的那位朋友好像還在我的幻境中徘徊……”

“凱洛!……你到底想怎麽樣?!”馬恩琪心急火燎的大叫。

“放心,我不會傷害他的……隻是讓他像你一樣,做個夢。”修羅的聲音縹緲虛幻。

“可惡!”馬恩琪一腳踢翻了地上散落的鏽跡斑斑的鐵架。

“哐啷……”鐵架應聲散落,遍地遺墟。

馬恩琪拿出羅盤尋找修羅的方位,然而羅盤上隻是金光點點,卻無法顯示修羅的所在。

此時的毛凱洛仍然徘徊在修羅製造的幻境中,久久脫不開心中千絲萬縷的羈絆。

凱洛,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走出幻境的,一定!馬恩琪暗暗握緊了手中的除魔劍。

“恩琪,你到底在哪裏啊……”自影姬走後,便再沒有發生什麽令人在意的事,如果說還有什麽奇怪之處,就是那個酷似方伯的背影了。可是,卻沒有再出現。

那個黑衣女鬼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啊……毛凱洛略顯焦躁撓了撓後腦勺本就亂蓬蓬的頭發。坐在羅蘭銅雕像下,感受著來自威悉河的風,時間好像停止在這一刻,可心中卻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霾。依稀記得兒時與馬恩琪的相遇,與這個馬家的女孩一起長大,一起練功……還有一起感受方伯的愛。毛凱洛隱隱的笑了笑,突然有種難以名狀的悲哀油然而生,就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究竟是為什麽。

就在毛凱洛默然的回憶起過去的種種時,修羅的聲音自周圍響起。“人類,開始迷茫了麽……”

“切,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毛凱洛的聲音中滿是冷淡。

“……”一陣沉默,兩人都沒再說什麽。不多時,修羅的聲音再次響起:“人類,不要相信五感告訴你的現實,用心去看清這個世界吧……”

“又是這句話,你到底想說什麽?”毛凱洛不禁有些氣惱。

“身為毛氏的後人你更應該比我懂得什麽叫做‘天機’。”聲音靜若止水,毫無波瀾,令人琢磨不透。

“……”毛凱洛的瞳孔微微緊縮,似乎在驟然間悟透了什麽,然而卻沒有任何表示。

不容否認的壓迫感逐漸消失殆盡,毛凱洛感到修羅的氣息漸漸散去。細細的汗珠自額頭緩緩滑下,毛凱洛的嘴角彎起了自嘲般的弧度。

“果然,我的道行還是遠遠不夠呢……迷茫著的,應該不隻是我吧,恩琪,你一定不要有事……”隨著喃喃自語的音調漸漸低去,毛凱洛嘴邊流出一道細細的紅線,眼前一片模糊的失去了意識。

“修羅大人,……”一個渾厚的男低音撞擊著修羅的耳膜,坐在潭木雕花椅上,十指交叉托著下巴雙眼微閉的修羅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人類根本不用勞您如此費心的,正邪本就兩不立,您……”渾厚的聲音顯出了某種複雜的因素,其中也包含有一些不安。

“噬焰,我交給你的事,都辦好了嗎……”依舊不含有任何情感的聲音清晰的響起。

“是,都辦好了。”噬焰的聲音中明顯有某些不和諧的音調。

“辛苦你了,把這個男人給我帶下去吧。”結束談話的口氣明確而有力,不容反駁。

“是……”噬焰一把扛起毛凱洛無力的身體,隱隱退去。

窗外已然月色朦朧,雖是春天,夜晚卻依然叫人倍感清寒。回到家中的馬恩琪十分懊惱,懊惱自己的道行淺薄,懊惱自己沒有能力救毛凱洛。地上隻有點點清冷的月光,淡淡灑在馬恩琪的額頭、衣角。看著地麵上自己清晰的黑影,馬恩琪猛地一把抓起工具箱握了除魔劍衝了出去,留下公寓房間的鐵門緩緩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