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鳶尾隨風輕擺,淡淡的香氣彌漫山嵐,水染紗製的長裙掀動著曼妙的弧度,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靜謐安然。女子水藍色的雙瞳散發著細微的光芒,隱隱顯出某種深沉的蒼茫悵惘。默默轉身,女子的身形略略彌散出凜冽的氣息。目光所及,半濃半淡的霧氣立刻消了幾分,覺出身後的波動,女子嘴角微微浮起幾片幾乎令人看不出的嘲諷,隨即消失無蹤。波動的主人並沒有靠近女子,似乎僅僅隻是在試探著什麽。

“環……”宛如一泓深潭的聲音在耳膜上撞擊成一圈圈揮散不去的漣漪,然後沉澱在心髒的最深處。轉身,沉靜如夜的水藍色雙眸印上了來者深碧綠色的瞳仁,兩心了然。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從嘴角緩緩浮出,移開了雙目,女子沉默的將視線定格在了茫茫的鳶尾上。

“你什麽都不要說了,我……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你不明白麽……”純淨無瑕的聲線溫潤如玉,來者的臉上閃過糾纏不清的紊亂思緒。藏青色的休閑中山裝上掠過風淡淡的痕跡,靜默仿若滴落冷水的墨汁,想要渙散卻終究隻能凝結成濃密的團簇沉淪在深淵。

……

眼前掠過一抹看不出形態的黑影,馬恩琪的眼神仍然怔怔的,似乎陷入了很深的離神狀態。久違的陽光在她微曲的睫毛上跳動著,形成了很不協調的動態畫麵。

“怎麽我讓你等了很久嗎?竟然可以發呆發到這種程度……”毛凱洛說著在馬恩琪對麵坐下,一邊把卡其色的大衣搭在了椅背上。

“是很久啊!你最近話怎麽這麽多?”馬恩琪看都沒看來人一眼就徑直反駁道,毫不留情。仿佛是被她的惡聲惡氣狠狠刺激到,毛凱洛的眉梢微微抖了抖。

“是誰惹我們馬大小姐生氣了?”不是吧,我隻遲到了三秒鍾啊……用不著這麽……嗯,不講理吧。心中無奈的呐喊,對方卻聽不到。毛凱洛的心中除了憋屈再找不出什麽別的情感。

淡淡的瞟了一眼對麵的毛凱洛,馬恩琪長長的歎了口氣,歎的毛凱洛心髒猛一陣抽搐。到底出什麽事了啊……我怎麽總覺得後背有風……暗暗猜測著種種讓馬恩琪如此不快的可能性,毛凱洛渾身上下變得忽冷忽熱。“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本就多變……”耳邊傳來了馬恩琪略顯飄忽不定的聲音,毛凱洛開始如墜雲霧。有問題,絕對有問題!“不要做出那麽肯定的推斷。”馬恩琪接下來的話差點讓毛凱洛嗆到,竟然連表情都不看就能窺探人心了,變厲害了……“我還是老樣子,你想太多。”毛凱洛有種很徹底的挫敗感,他決定不要再陪馬恩琪玩這遊戲了。

“你把我叫出來不可能隻為了說這些吧,快點進入正題吧。我認識的馬恩琪可不會這樣拖泥帶水。”毛凱洛正色道,盡管他並不想為那些魑魅魍魎煩心,可他就是沒辦法看著馬恩琪孤身奮戰。思維所到之處突然遇到了她的眼神,毛凱洛的心髒猛然狠狠地顫了起來。那種眼神,他最不想看到她的那種眼神……

“血窟之盡是往生,凱洛,有人製造出了血窟……”明亮的雙眸好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卻依然清澈見底。馬恩琪的聲音很低,卻夾雜著許多紛繁的思緒,令毛凱洛讀不明了的思緒。

“你的意思是有人為了某種理由,用生靈之力打開了往生路?”毛凱洛托著下巴淡淡的猜測道,心底竟輕輕掠過一股莫名的情愫。看著目光微閃的馬恩琪,毛凱洛心中頓時了然了幾分。原來這樣麽……

輕輕覆上馬恩琪的手,毛凱洛臉上浮起一絲溫和的暖意。“雖然這樣或許會有違除魔衛道的精神,不過,我會幫那些亡靈好好超度……”這就算是我們小小的私心麽……心頭一陣不大不小的自嘲,毛凱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淪陷的很深。

“為一己之私濫殺生靈固然可恨,可是,我總覺得我好像無法麵對這個人,不是因為實力的差距……我無法對這個人用紅蓮……凱洛,我……”馬恩琪臉上布滿了複雜繁瑣的情緒,叫人心疼憐惜。“……我能感覺到這個人的靈識,並沒有暴戾之氣,反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哀愁緒,凱洛,情感也是肆虐的源頭之一。即使說得再怎麽情深意切,終究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吧……我,下不了手了……”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聲線細微的如同透明的玻璃,危險卻易碎。

“……麵對那個人後,再做決定吧。”毛凱洛安靜的給出建議,眼神深邃如潭,叫人無力抗拒。

翌日,陽光姣好。兩人站在血窟出現的地點前,安靜的待著。驀的,勁風驟起,馬恩琪感到一股強烈的血液波動。一個身著月白色風衣的女子伴隨著淡淡的花香出現在兩人麵前,水藍色的雙眸透著明淨清純的光,叫人無法將其與“殘酷”二字聯係在一起。冷若冰霜的白皙麵頰上幾乎沒有一絲溫存的影子,女子泛著點點青光的雙目在馬恩琪和毛凱洛身上遊走了片刻,嘴角浮起了一絲令人難懂的意味。

“南毛北馬的後人麽……想不到我竟有如此榮幸勞煩兩位呢……”淡若流水的聲線帶著不軟不硬的刺,輕輕滑過空氣,馬恩琪心頭一陣莫名的懊惱。為什麽麵對眼前的女子她竟無法動手……為什麽……?女子的話音剛落,兩人就覺一陣猛烈的腥氣撲麵而來,空氣好像被硬生生的撕扯出了一個偌大的裂縫。隨著裂縫的逐漸擴大,一個半圓形的洞窟出現在兩人眼前,洞窟內還時不時傳出陣陣淒厲的嚎叫聲。“怎麽,不想阻止我嗎?還是……怕了?”女子挑著秀眉戲謔的問道,似乎在向對麵的兩人挑釁。馬恩琪直視著女子水藍色的雙眸,感覺到她的靈識在隱隱顫抖著。迷茫襲向心頭,苦笑一帶而過。

“你那麽想往生嗎?”馬恩琪平靜的問道,全然不顧正瘋狂從血窟四麵溢出的戾氣。女子水藍色的雙眸閃了閃,仿佛被什麽刺痛了。“還是說,你為了讓某個人往生才會犯下如此罪孽?……”馬恩琪的語氣異常平靜,平靜的幾乎讓人不敢直麵。

“有差別嗎?我孽即是孽,即使有多麽完美的初衷也終是天理不容。身為天師的你二人應該比我更明白,不是嗎?除魔衛道,是不能被所謂的‘緣由’蒙蔽了雙眼的。”女子的聲音依舊如水,沒有半點起伏。“這個世界是等價的,我不會指望你們放過我,我造成的生靈之怨是難以平複的,不過,我隻有一個請求……”女子的聲音變得冰冷淒楚,馬恩琪的心髒隨之狠狠地顫抖了一下。總有那麽一種莫名的共鳴感在思維的末梢徘徊不去,她如何也無法明了那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她深知女子所擁有的力量決不遜於地藏王,否則也不可能瞞天過海的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製造出血窟。“請用我的七魄為這些生靈洗盡怨氣吧,畢竟這是我欠他們的……”聽到“七魄”二字,兩人不禁倍感詫異。

“你……”難道是九宇戰神座下的六界使者?!馬恩琪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後麵的話吞回到了喉嚨裏。女子嫣然一笑,眼神帶出了淺淺的溫存。

“你可以這麽猜測,不過我犯下了殺戒,現在隻不過是被三界六道唾棄的罪人罷了。”嘴角的弧度帶著輕微的無奈,卻沒有絲毫的悔意。話音未落,沒等馬恩琪和毛凱洛反應過來,女子的右手已然徑直插入了自己的體內。所有的一切似乎在瞬間停滯了,生靈的呼號仿佛也失了聲音。

看著自己手中散發著淡淡光芒的紫藍色火焰,馬恩琪的心髒在緩緩的抽搐。這個就是她的七魄……“凱洛,交給你了。”沒有包含任何情感的聲音鑽入旁人的耳朵,沉默占據了兩人之間的所有空隙。細密的咒文在耳邊紛繁飛舞,血窟中頓時金光四射。看著飛向天際的道道精魂,馬恩琪覺得自己好像丟了什麽,卻又無法追憶到任何線索。

“我替環謝謝你們。”渾厚溫潤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膜,驚愕之餘,莫名的重逢感襲遍全身。眼前的男子究竟與自己有過怎樣的淵源……?看出了馬恩琪和毛凱洛眼中的困惑,男子微薄的唇角掀起一抹溫文爾雅的弧度。“做出決定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打算回頭了,不過,你們也算是了了她的心願。”男子的話並沒有讓馬恩琪和毛凱洛明了多少,反而更加重了兩人心中的迷惑。男子的目光轉向馬恩琪,那種莫名的感覺再次攫住心髒,令她幾乎窒息。“想不到,隔了這麽久我們還能再會……請不要再離開了。”男子的聲音很低,卻滿含著深沉的悲哀思緒,叫馬恩琪躲閃不得。雙目仿佛被那碧綠的眸子攫住,任她怎麽努力也無法掙脫。思維被疑雲重重包裹,困惑與不解同時糾纏著她的神智。一旁的毛凱洛聽的雲裏霧裏,完全不明白眼前的陌生男子在說些什麽,看看馬恩琪,一股毫無來由的危機感在心頭隱隱灼燒起來。

“能否解釋一下整件事?”毛凱洛問道,同時將馬恩琪拉到了自己身邊。

眼神掠過毛凱洛的舉動,男子露出了一個無害的微笑。“當然……”

……

往生嗎……?躺在**,望著撒滿月光的天花板,馬恩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惑。毛凱洛給她的解釋讓她終於明白了自己會產生那種共鳴的緣由,嘲諷的意味在心中漸積漸濃,隨即全部崩碎成無力的泡沫,黯然消散。名為釗環的六界使者原來也終究無法衝破情劫嗎,這就是注定的悲哀麽……人神鬼最終也隻能在一個“情”字麵前俯首稱臣,然後成為輪回千古的暇日閑談。如果可以圓滿結局就好了,即使作為傀儡跳舞也好,至少不留遺憾。閃念間,一抹碧綠色的光輝掠過思維的間隙,馬恩琪心頭猛一陣揪緊。那種重逢的感覺究竟是什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Lang尖上流動著滿滿的白色泡沫,細細碎碎的構成一個又一個不完整的句點。月光在天花板上灑落,方格形的窗影如同正待開幕的舞台,蒼白卻隱匿著無休止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