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的話,令張氏挾菜的手有細微的停頓,正當阿嫵以為她有所觸動的時候,張氏接下來的一句話馬上把阿嫵剛萌芽的一點希望給撲滅:“是嗎?我不知道。Www!QuanBen-XiaoShuo!cOM”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靜,絲毫不覺得忘記了女兒的生辰有什麽不對。

盡管一再的失望,阿嫵仍不願放棄,她帶著最後一絲幻想對張氏說:“娘,可以嗎?您可以給女兒做一碗嗎?”

張氏目光一閃,眉頭微皺地道:“你要是想吃,就把你剛拿回來的錢拿去買雞蛋買壽麵好了,愛買幾多少就買多少,全部買光也無所謂。”接著不待阿嫵說話便將手裏的碗筷往桌上一頓:“我吃飽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罷轉身xian了簾子進到裏屋,不再理會阿嫵。

怔怔的,眼淚一顆接一顆的落入逐漸涼卻的米飯裏,瞧著那一粒粒細長晶瑩的米飯逐漸被淚水浸染……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嫵才麻木地端起那碗米飯,混著淚水一口一口的吃進嘴裏,原本應該香甜的米飯,在這一刻卻苦澀如黃蓮。阿嫵不明白,為什麽母親連自己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肯滿足,她與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老爺和夫人正一起在家為小姐慶生,她卻連吃一碗雞蛋壽麵都成了奢望……

其實她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雞蛋壽麵,而是娘的一份心意,可惜,她注定得不到……

紅日西沉,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時爬上樹梢的明月,秋蟲在草叢間鳴叫,夜鶯於遠處輕啼,抬眼望去,群星點點,在夜空中一閃一閃。

“爹,您曾說人死後會化做天上的星星,那您又是哪一顆呢?”阿嫵席地坐在院子裏,仰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喃喃自語:“女兒好想您,想您給我講故事,想您親手給我做的雞蛋壽麵,真的好想好想,爹,您下來看看女兒好不好?”說著說著,本就哭腫的眼睛裏再度掉下了眼淚來,她把頭埋在雙膝間,雙肩**,低低的悲泣著。

正在這時,牆院外忽聞動靜,仿佛是有什麽人在翻牆那般,阿嫵抬起朦朧的淚眼,瞧向那出聲的地方,隻見得一個灰影正艱難地爬上牆頭。

有賊!這是阿嫵看到灰影的第一個念頭,她顧不得再哭,隻四下尋找著趁手的東西醚暗揭桓人嘶鉤さ墓髯郵保派隕園擦誦模輝偃緄諞謊矍萍蹦敲春ε隆?

就在阿嫵緊張的戒備著之時,那個“賊”抬起了頭,借著月光,阿嫵把那張還沒長大的臉看得一清二楚,這哪是什麽賊啊,分明就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柳伯柳嬸的兒子,鄉下人不識字,隨便取了個賤名字,叫狗剩,隻要好養活就行。

說起來,不知是托這名字的福,還是狗剩天生體格好,雖生活貧窮,沒什麽好東西吃,但依然長得結結實實,力氣遠比一般男孩子要大,且從小到大,一次病都沒生過,這對窮人家來說,絕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兩家人住得近,阿嫵與狗剩自是從小玩到大,狗剩比阿嫵大三歲,今年已經十一了,自小頑劣,上樹掏鳥蛋,下河摸田螺,夏天挖蓮藕,冬天打雪仗,哪一件都少不了他,令得柳伯柳嬸甚是頭疼,不過他們農活繁忙,也管不了這麽多,隻得由著他去,隻要別鬧出什麽事就好。

不過狗剩對阿嫵倒是向來挺好,有什麽好東西,從來不忘給阿嫵留一份,偶爾有一些小孩子欺負阿嫵,他總是第一個衝上去,哪怕人多打不贏,他也總將阿嫵護在身後,從不教別的小孩做踐,在阿嫵心中,他是除了父親以外,待她最好的一個。

見來人是狗剩,阿嫵立時放鬆了警惕,把那長棍子扔在一邊,走到牆腳下仰頭望著在煩惱怎麽下來的狗剩:“狗剩哥,你幹嘛要翻牆過來,讓我給你開門不就行了。”

狗剩有些尷尬地擦去流出來的鼻涕:“這還不都怪那個臭和尚,騙我說什麽隻要按他教的來,飛簷走壁,易如反掌,放他娘的臭狗屁,我現在就窩在牆上下不來了,改明兒非得找他算帳不可。”

“和尚?什麽和尚?”阿嫵從屋裏端了把凳子來供狗剩落腳,聽得他說和尚,不由好奇的問了起來,雖說這附近確有幾座寺廟,但狗剩哥從來不相信廟裏供的菩薩,也從不進裏麵去,怎麽會與和尚扯上關係。

狗剩借著阿嫵搬來的凳子,終於踮著腳從牆上下來了,聽得阿嫵問起那個和尚,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連指手帶畫腳一通亂噴,終是將那和尚的來龍去脈給交待了清楚。

原來在阿嫵入曲府當丫環後沒多久,狗剩在一次例行的摸鳥蛋活動中遇到了一位渾身髒兮兮的和尚,正躺在樹下曬太陽,初時狗剩並沒有在意,反正和他沒關係。可是沒想到等他生起火烤鳥蛋的時候,那本應該吃齋念佛的和尚卻涎著臉過來討要了,狗剩見他瘦的皮包骨頭,便起了惻隱之心,將僅有的五個鳥蛋分了兩個給他,哪想這和尚吃完之後又來討,弄得狗剩辛苦一場,最後卻僅吃了兩個鳥蛋。

正當狗剩氣呼呼的準備要走時,和尚卻把他拉住了,上上下下一陣亂捏後,和尚兩眼放光的說他什麽骨格精奇,是天生的練武之才,且又心腸善良,便執意要將全身的武藝皆傳授於他。狗剩初以為他是騙子,不肯相信,不想那和尚卻真有幾分本事,當著麵就耍了一套達摩拳,虎虎有風,刮麵生疼。

狗剩本來就對傳說中的武功比較感興趣,眼見有這機會,而自己剛才又付出了三個鳥蛋的代價,要是不學的話就虧大了。帶著這個想法,狗剩開始跟這個雲遊的武僧學起了功夫,到現在,才學了不到十天。

阿嫵聽完後,抿嘴笑道:“狗剩哥,這可就是你不對了,我聽說習武都要持之以恒才會有成果,你才學了這麽幾天,哪可能一下子就會飛簷走壁了,你可是怪錯你那師傅了。”

狗剩從凳子上跳下來,一下跳出老遠,回過頭來衝阿嫵扮了個鬼臉:“嘔,我可從來沒承認過他是我師傅,最多隻是一個教我武功的臭和尚罷了。”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大,阿嫵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點聲,我娘在裏屋睡覺呢,別吵到她。”

狗剩雖對阿嫵的話不以為然,但還是依言壓低了聲音:“你對你娘可真好,真不知道你娘為什麽不喜歡你,要換了你是我娘的女兒,她肯定得樂死。”

阿嫵被他說得撲哧一笑,可惜很快又黯淡了下來,垮著一張小臉悶悶的走到原先坐著的地方,狗剩見狀跟上來問:“是不是你娘又欺負你了?”

阿嫵黯然搖頭,低聲道:“我倒是寧願讓娘罵幾句甚至於打幾下,至少這樣我知道她還在乎我,還知道有我這個女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冷得好像在對待陌生人一般。”

狗剩一屁股坐在阿嫵旁邊,憤憤不平地吐了口唾沫:“你娘心理不正常,哪有人對自己女兒這麽冷淡的,何況你都對她這麽好,別說是你,連我爹娘有時候都看不過去,在私底下常說呢。”說著見阿嫵還是一臉的悶悶不樂,他圈起拇指和中指,照著阿嫵的額頭“啪”的彈了一下:“行了,別想這麽多了,她待你冷淡,你也待她冷淡好了,要實在過不去了,就來我家給我爹娘當女兒,保管他們把你當寶貝一樣疼!”

阿嫵被他這話說得笑了起來,小臉終於有了一絲色彩,旋即她又故做生氣地捂著額頭道:“你使這麽大力幹嘛,我額頭都被你彈紅了。”

狗剩不好意思的撓撓半長不短的頭發:“我這不是忘了嘛,下次保證一定彈輕點,嘿嘿。”見阿嫵還不理他,他從懷裏掏出一包用紙包起來的東西,獻寶似的遞到阿嫵麵前:“喏,今天是你生辰,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阿嫵原就沒生氣,隻是逗著狗剩玩,如今聽得他這話頓時吃驚的轉過頭來,似有些不相信地問:“你還記得我生辰?”

狗剩聽得她這麽問,氣得當下就要再彈她額頭,待見阿嫵額頭還有些紅,才忿忿的收了手:“你這叫什麽話,從小到大,我哪一次把你生辰給忘過,你現在這樣說我是存心氣我是吧?!”

見狗剩誤會,阿嫵頓時慌了神,手足無措的想要解釋,卻是越解釋越亂,到最後更忍不住哭了起來,反倒把狗剩給弄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才歎著氣,笨拙的用破袖子擦著阿嫵的淚,一邊念叨著:“你啊你啊,真不知你是不是水做的,動不動就哭,有沒有人告訴你說,你哭起來的樣子很醜啊!”

“真的很醜嗎?”女孩子都是最在乎自己容貌的,即使阿嫵才八歲也不例外,聽得狗剩說她醜,馬上止住了眼淚不敢再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狗剩回答。

狗剩見她這樣,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隻是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了,不醜不醜,一點都不醜,你最漂亮,這樣行了吧?”

阿嫵有些羞澀的低頭擦著臉上的淚痕,沒想到卻擦了一手的黑灰,奇怪,自己臉上明明不髒來著,怎得這麽黑,待瞧見狗剩在那裏偷偷悟著嘴笑,再瞧他那黑不溜秋的袖子,阿嫵頓時明白了,敢情是他剛才幫自己擦眼淚的時候蹭上去的。

借著月光,她探頭朝盈滿水的水缸裏瞧去,隻見自己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跟剛從煤堆裏爬出來一樣。阿嫵氣呼呼的追著狗剩要打,可是她人小體弱,哪裏跑得過身強力壯的狗剩,在院子裏跑了數圈後隻得做罷,不過經這麽一鬧,她的心情卻是好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樣糾結於胸。

狗剩見阿嫵消了氣,想起送她的禮物還沒看,趕緊又湊上去,討好的將那紙包遞過去:“快,打開來看看。”瞧他那樣,倒是比阿嫵還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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