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景物竟是一點都沒變。
我在周圍繞了幾圈，發現合歡樹也開花了。滿滿一樹的合歡花，香氣撲鼻，我立在樹下，不一會兒身上便落滿了花朵。
“你在做什麽？”小五從屋裏拿出一支蕭，見我立在樹下不動，饒有興趣地望著我。
“這棵合歡樹，很久很久都沒有開花了呢”我揚起一個笑容，眼裏卻是掩藏不住的憂傷“我還記得它上一次開花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小”。
那時候，我真的還很小，剛剛從密室裏出來，剛剛被安排進了長安殿，剛剛經曆過失去母後深入骨髓的痛，所以我總是喜歡一個人在這合歡樹下出神。
我住在這的第二個年頭，它就開花了，花朵如一團一團粉紅色的小絨球，風輕輕掠過，花就輕盈地落下，一時間，抬頭望天空，全是飛舞著的粉色絨球，可愛得緊。
那個時候，它給我灰暗的世界帶來第一抹明媚的顏色。
“合歡樹，意味著夫妻恩愛，如今我們快要成親了，它在這個時候開花正合適，像是祝福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大概是看出來我的難過，小五伸手折了一枝綴滿花朵的樹枝，遞給我。
“這是？”我接過樹枝，有些不明白地望著小五。
“折下合歡樹枝送給自己心儀的姑娘，表明希望與她白頭偕老”小五眼底滿滿的溫柔“現在我把這樹枝給你”。
“我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長安，嫁與我可好？”
呐，小五，嫁給你我自然是願意得不得了。
“好”我滿心歡喜地撲進他懷裏。
我們兩個在樹下相擁，我仰著臉幸福地望著小五，花不醉人人自醉。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五才把我放開，他寵溺地摸著我的頭，說“長安，你抱著我我自然是很願意的，但是時候不早了，我們該練琴了”。
“啊”我立馬聰小五懷裏跳了出來“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笨”他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笑了。
“才沒有”我吐了吐舌頭，抱起琴遞給他“我已經準備好了，小五你可以開始教我了”。
“傳聞九州大陸上魔族的大殿下彈箜篌的技藝可是數一數二的，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小五眯著眼瞧著我。
“當然是真的了”我很是自信，這九州大陸上彈箜篌的我認第二，誰敢認第一？不過除了箜篌，我好像也不太會其它的什麽了……
“那便好”小五在合歡樹下坐了下來，撫了撫琴弦，微笑著看我“我彈一遍給你看，你能記住麽？”
“可以”我在他麵前坐下，捧著臉笑容燦爛。
“那好，我開始彈了”
隻見小五低垂著眉眼，長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動著，他輕抿著薄唇，神情自然，指尖開始在琴弦上撥動，那輕靈的琴音便如流水般汩汩地流了出來。
琴音柔緩，靈動，一縷一縷地圍繞在你身邊，像是蝴蝶撲閃著翅膀在你身邊飛舞，
這首曲子，很美。
一曲彈罷，我還怔在原地。
“如何？”他問。
“這首曲子很好，是誰作的？”，我覺得他也許會說是他所作，那我就順著他再誇他幾句，雖然這首曲子是真的好。
“你真的想知道？”他猶豫了一下。
哎呀，別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是你，你就快說吧。我望著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是徹”他的眼神裏有了一點微不可見的喜悅“這是他與我初次相見時送給我的”。
我果然還是不要聽的好。玄徹這廝，跟小五關係實在是太、親、密、了。
不過玄徹他，居然如此精通音律，這首曲子，真的很好聽。
“會了麽”小五靜靜地望著我。
“會了”我起身走到他身邊，再利落地坐下“我現在就彈給你看”。
“好”他把琴往我這邊推了推。
“那好，我開始咯”我馬上變得十分嚴肅。
琴，是世間的靈器，每一把琴都有自己的靈魂，隻有珍愛它尊重它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彈奏者。
雙手輕撫琴弦，稍微適應了一下，手指便開始在琴弦上遊移，輕揉，慢撚，抹複挑，手法嫻熟，琴音婉轉。
我認真仔細地彈奏著，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小五在一旁輕輕吹起了蕭，簫音清明，附和著琴音，千回百轉，聲聲訴衷情。
我順利地把這一首彈了下來，我彎著眼問小五“怎麽樣怎麽樣，我彈得還可以吧？”
“著實不錯”小五放下蕭“你在箜篌上的造詣很高，也頗具天賦”。
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誇過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小五誇我就是覺得不一樣，心裏很滿足。
“那……”我有點不放心地問他。
“不用擔心，你這樣明天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麽似的，在我還沒說完小五就開口回答我了。
“明日，我也會和你的父尊提親”，沉默了一會兒，小五忽然對我說。
“這……會不會有些突然，畢竟父尊他還什麽都不知道”我猶猶豫豫地問他。
“長安，你父尊既然能夠管理整個魔族，自然有不一樣的本事，我在這裏住了那麽久，他怎麽可能沒有發現”小五又伸手摸我的頭“他應該早就發覺了，可他什麽都沒說，
我想，他是很疼愛你這個女兒的，因此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原來父尊……一直都知道的啊。
我“嘿嘿”地笑了兩聲，然後低下頭。
過了很久很久，我才輕輕地問了一句：“小五，我很笨，一點也不聰明，旁人知道的事我卻發現不了，娶這樣的我，你會不會後悔啊”。
“怎麽會，你一點也不笨”小五安慰我。
“可是小五，他們說你是神族的太子，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我雖是魔族的公主，算到底卻還是個魔，神怎麽能和一個魔在一起呢？九州大陸上從來就沒有神與魔在一起的”。
小五頓了一下，停止摸我的頭，把我的頭抬了起來，然後扶住我的肩膀，那雙好看的眼睛望著我，對著我說“長安，從前是沒有，可現在有了。誰說神就不能與魔在一起？我喜歡你，那是我的事，他人如何想我不在乎，我隻與你一起就好”。
“可是一定有許多比我好的姑娘喜歡你，像妁夕，我雖然不知道她，可是我能感覺到她與你之間肯定有與常人不一樣的關係，對不對？”我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一句明知答案了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眼淚也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妁夕她，原是與我一同長大，喚我為哥哥的，隻是帝父很喜歡她，想讓她做我妻子罷了”小五有些心疼地替我擦眼淚“如今我喜歡你，便認定你就是我的妻，等我回了天界，便告訴所有人我已經娶了你做太子妃”。
“真的？”我擦了擦眼淚問。
他忽然停下手來，我真害怕他會猶豫，還好他沒有。
我愣愣地看他的臉朝我靠近，忽然唇上傳來一陣清涼，感覺軟軟的，我頓時反應過來---他吻了我！
我懵在原地，睜著眼睛大腦裏一片空白。
“現在相信我了嗎”我看見他移開臉，笑意盎然地問我。
“嗯”我繼續呆愣著。
“沒有人同你說過做這件事時要閉上眼睛麽？”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啊？”我還傻傻地望著他。
“看樣子我需要教教你才行”，話音未落，一個吻就鋪天蓋地而來，他溫柔地吻著我，我慢慢閉上眼，踮起腳，雙手緊緊攀著他的肩膀，感覺到我在回應著他，他放在我腰間的手也緊了緊，將我拉得更近了一些。
合歡樹下，情動，人心醉。
過了好一會兒，小五才放開我，他眉眼間帶著戲謔“如何？”
“什麽如何？”我裝傻。
“看樣子是我做得還不夠好，那……”他把臉湊過來，佯裝要再吻我。
我急忙捂住嘴搖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我不要了不要了”，剛剛被他吻得都快沒力氣了，我才不要再來一次。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他繼續問。
“你很好很好，是我覺得太累了”我忙不迭地點頭。
“如此甚好”他滿意地笑了，牽起我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好”，我跟在他身後，低頭看著他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我的手，他的手那麽大，大到能夠將我的手包在掌心裏，那溫熱的觸感一直傳到我心裏麵。
小五他，以後就是要與我一同生活的人了，是陪我看星星看月亮，看雲海翻湧，看潮起潮落的人的。
此生若能如此，足矣。
我抬起眼，隻能看見小五的側臉，依舊俊美異常，但是卻泛著微微的暖意，我抿了抿嘴，淺淺地笑了。
還沒走到寢殿，遠遠地就瞧見小蠻早已守在殿門外不停東張西望，等我們再走近了些，小蠻便急急地迎了過來。
“殿下，我一看見這火紅的衣裳就知道是您回來了”小蠻見到我，神情歡快“殿下餓不餓？小蠻去給您備些吃的”。
“我不餓”我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去準備。
“那殿下累不累？要不要小蠻伺候您沐浴再休息？”她睜著大眼睛，一臉期待地問。
“我現在倒是有些困，那好，我先去沐浴”我點點頭。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身旁的小五側過臉對我講，神色溫和。
“好”我眼帶笑意“你記得也要休息會”。
“我知道”他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快點去沐浴吧”。
“那我先走嘍”我依依不舍地放開他的手，一邊走回寢殿一邊回頭看他，直到我進了殿門，他才轉身離開。
“殿下與他真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想必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要與他成親了。我們殿下終於出嫁了”小蠻在一旁開心得不行。明明是我要成親，這丫頭怎麽比我還開心？還有，這話講得我以前好像嫁不出去似的……
不過小蠻她也是替我感到高興，我笑了笑，對她說“如果我嫁給了他，去了九重天，那你怎麽辦？”
“小蠻也要去九重天，小蠻想一直跟著殿下”她可憐兮兮地望著我“殿下不會拋下小蠻吧”。
“如果你肯隨我去，我自然是願意的”我摸了摸她的頭“畢竟在那裏，除了小五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你若是去了，好歹我也有個伴”。
“那殿下為何不留在魔族？”小蠻疑惑不解地問我“這裏離神族那麽遠，殿下在那裏人生地不熟的，該有多孤獨啊”。
“這是神魔兩族的事，一切要以大局為重，我怎麽可以任性妄為呢？
”我笑了笑“雖然我平時也沒多正經”。
小蠻捂著嘴偷笑。
“你還敢笑？”我衝過去，佯裝要撓她癢癢。
“殿下，您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來的人可不少，您得養足精神才是”她一邊笑一邊跑“快別跑了，您若是累著了那可就是奴婢的罪過”。
“不行，今天不撓到你我就不去睡覺”我對著站在桌子對麵的她喊。
“哎喲，我的好殿下，快別鬧了，天色不早了，您還是去休息吧”她不停告饒。
“我不要！”我堅定地拒絕了她。
“好殿下……您還是快點躺下歇息吧”小蠻眨著大大的眼睛對我撒嬌，聲音也軟軟的，模樣十分可愛，但是我還是堅定地拒絕了她“我不要！”。
“如果殿下一定要撓到小蠻才願意去睡覺，那，那，那小蠻就讓殿下撓一下吧”小蠻慢慢地朝我踱過來，大眼睛裏寫滿了視死如歸。
“笨丫頭”，眼見她走到我身邊了，我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我現在去睡覺還不行麽？我說什麽你就幹什麽嗎，真是笨啊”。
“好，那奴婢服侍殿下沐浴就寢”她馬上喜笑顏開地圍在我身邊跳“奴婢這就給您準備衣服去”。
“好”我淡淡地應了一聲，朝清淺池走去“我先過去，你隨後再來”。
池水泛著騰騰的熱氣，依稀可見水上的點點豔紅---那是小蠻為我準備的花瓣，我喜紅色，小蠻便尋了許多種香味芬芳紅色的花，給我做香料或沐浴用。
肩上的紗衣輕輕滑落，我隻著了一件裏衣，赤著足走到池沿，伸出腳試了試水溫，然後就緩緩地滑了進去，倚在池壁上。
我的頭發披散著，因為沾了水所以粘成一塊一塊的，沾在脖子上有點難受，突然感覺到有人正伸出手替我梳理頭發。
“小蠻，這麽快就回來了？”我笑。
後麵的人不說話，隻是從我身旁掬起一捧水撒在我頭上，輕輕地揉著。
“你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這樣替我按著真是舒服，要是再用力一點就好了”我半眯著眼，十分愜意。
後麵的人仍是靜靜地，但是手上的力度卻微微加大了點。
“小蠻？”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沒人回應。
“小蠻？小蠻？”我出了一滴冷汗，看樣子後麵的人不是小蠻會，可是那會是誰？
我急得想扭過頭去看，那雙手卻一下子把我的頭固定住了，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別動，是我”。
小、小，小、小五？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五，是你嗎？”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聲，仍是溫柔地替我洗著頭發。
天啊，小五這麽一個高冷孤傲的人怎麽會擅闖女子沐浴的地方？這、這、這還是他麽？
“小五，我在洗澡”我扯了扯嘴角，表情尷尬。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來這裏？我往水裏縮了縮“小五，男女授受不親”。
“沒事，我會負責”他手一用力，講我提了起來，接著替我洗頭“你莫不是害羞了？”
“誰，誰害羞了”我吞了吞口水，臉被熱氣蒸得發紅。
“那就好”頭頂傳來一陣輕笑“我還怕你會不適應以後兩個人的生活”。
“不會……”我僵著脖子緊張得要命。
他從我身旁撈起一把花瓣，合著我的頭發輕輕地揉著。
兩個人都不說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小蠻呢？”，我憋了半天，終於說出了一句話，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
“我讓她在外麵候著”
這，這，使喚我的侍婢使喚得如此自然，都快把我的侍婢變成你的了吧？
“哦”我低低地開口“那你現在過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麽？”他這樣說，我無言以對，隻好訕訕地笑了幾聲“能，能，你愛什麽時候過來看我就過來看我”。
他把我頭發散開，用手指替我梳理著，然後把頭發放進水裏洗淨，再替我捋幹。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過來很久，才聽見他開口“好了”。
什麽好了？是我的頭發洗好了嗎？
“長安，快點起來吧，在水裏泡的太久不好”我聽見他衣衫抖動的聲音，他應該是站了起來。
“小五，剛剛是發生什麽了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我仰起臉，正好看見他的下巴。
“剛剛，有神族的人在這裏”他低下頭，神情有點凝重。
什麽？我洗澡的時候居然還有別人在這裏，我悲憤地望著小五“可是我在洗澡，那他們豈不是把我看完了？”
“我怎麽會讓他們進來”小五輕笑出聲“不過是帝父得知我在這，過來看看罷了”。
“那天帝他……”，其實我的心裏很明白，那些神族的人根本就是來帶走小五的，不然他何必躲到我這。小五，如果天帝不同意，你是不是會離我而去？
“這你不必擔心，我是娶定了你的”他轉身“你快些起來，早點休息”。
停了一下，他又說“剛才，是我唐突了”。
我在池水裏笑得不行，小五害羞的模樣還真是別扭得可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