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就出去了，隻剩下我和茶茶麵麵相覷。
“怎麽辦，神女現在就要召見你了”茶茶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沒事的，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微笑著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裏寫下這些話。
“可是……”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我用手堵住了嘴。我微笑著盯著她，搖了搖頭。
“好吧好吧，我陪你去”她無奈地鼓起胖胖的小臉“走吧”。
我們隨著那名婢女朝蓬萊宮而去，一路上她都不說話，隻是冷著一張臉在前麵帶路。
我拉過茶茶的手，寫“她是誰啊？”
茶茶壓低聲音說“她啊，是神女最鍾愛的侍婢---流若，這裏所有的婢女和侍婢都喚她流若姐姐，你以後也要這麽叫的，記住了嗎？”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我懂了。
“不過她為什麽是侍婢而你卻是婢女呢不是都是一樣的嗎？”我在她手中接著寫，一路上茶茶都稱流若為侍婢，但是卻管自己叫婢女，著實讓人不解。
“神族等級森嚴，負責打掃等小事的都稱婢女，隻有近身服侍地位較高的神的人才有資格稱作侍婢，所以啊，神族的侍婢地位往往也不會太低”茶茶解釋道。
“還有，待會見了神女，少說話，記得要先行禮，別壞了規矩”茶茶再三叮囑。
我點點頭。
“到了”流若仍是麵無表情，她一把拖過我，走上前對裏麵稟報“神女，她來了”。
“進來吧”一道渺如遠山雲霧的聲音從裏麵幽幽地傳來。
還沒等這道聲音落地，我就被一把拉了進去，我穩住身子往回看，殿門早已緩緩關上，茶茶被門口的侍衛攔住，一臉擔憂地望著我。
我隻好轉回身子，定定地望著坐在上麵的人。
她很美，是一種豔麗的美，可是又帶著一點清麗，似仙似妖，美豔絕倫。
“見到神女還不下跪？”流若站在我身邊，冷冷地瞧著我。
我不動。
“叫你跪你聽見了嗎？”她臉上總算是起了一點細微的變化，微微帶了點怒氣。
我還是不動。
她按住我的肩膀，正欲強行讓我下跪，妁夕開口了“不過是魔族的餘孽罷了，還有何骨氣可言？”
我無法開口言語，隻好咬著牙冷冷地盯著她。
“哦，我忘了，你墜入忘川，受了重傷，以後應該是講不了話了，真想不到你對九濯用情如此之深”她掩住嘴輕笑，眼波流轉，嫵媚動人“可惜他照樣還是不要你了，還滅了整個魔族”。
我心裏翻江倒海，可我仍是裝作十分鎮靜的樣子。
“你妹妹自稱是魔族的祭司，九曜拿了她煉劍，可是那把劍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九曜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還要去把殘渣取出來，氣得九曜直跳腳呢”妁夕若有所思地盯著我，接著說道：
“魔族籠統就三個殿下，祭司一直都是女的，你妹妹不是的話，那就隻有你了吧”她蹙起好看的眉“虧我還費了那麽大工夫救你回來，你竟是這樣不聽話，你說我要不要把你送給九曜呢”。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我盯著妁夕俏麗的臉，想不出她到底想做什麽。
“你聽話一些就好了啊”她一臉無辜地瞧著我“你看你現在都不肯跪，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至滲出血絲。
我恨神族的那些自命清高的神，嘴上說著為蒼生，為百姓，可到頭來還不是為了自己？如果可以，我是死也不要對著他們下跪的，可是現在我必須要跪，無論如何我都要忍。
我慢慢彎下身子，膝蓋碰到地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音。
“早這樣不就好了麽，一定要繞這麽大一個圈才行”她端起身旁的茶，喝了一小口。
我跪了許久，她才再次開口。
“我原本想著，你跳了忘川，應該是必死無疑了吧。但是我不放心，於是偷偷溜了下去，就在岸邊發現了你，我真是沒想到，你命那麽大，居然沒死”。
“你為什麽要救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對她比了手勢問她，她微愣片刻，神色複雜，看樣子茶茶說的沒錯，她一點都不喜歡我，可是她為什麽還要救我呢？
“為什麽救你？為什麽？獨孤長安，我本來不應該救你的，我還恨不得你去死”她神色一變，手裏的茶盞一下子摔在了我身上。
“你知道嗎，我與九濯青梅竹馬，我等了他好幾千年，神族所有的人都覺得我會成為神族的太子妃娘娘，就連我自己，也這樣覺得”她指著我，染著丹蔻的手指不停地顫抖“直到有一天，九濯終於要成親了，可是他要娶的人卻不是我。獨孤長安，你為什麽要出現，你為什麽搶走了九濯，你們相識不過短短數百年，這一點也不公平！你還害我成為了神族的笑柄，受盡嘲諷，這樣的屈辱，我一定要還給你！”
我冷笑：不公平？你們欺騙我，利用我滅了魔族，這就公平了嗎？
大概是猜到我在想什麽，她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他們怎樣做我不管，我隻知道，我會把我所受的屈辱加倍償還給你”。
“我是不會讓你死的那麽痛快的”她補充道，很是嫌惡地瞧了我一眼“流若，將她帶下去，記得，她的身份除了你我，不許有第三個人知道”。
“還有，從今日起，你便不再叫做獨孤長安了”妁夕低頭沉思了片刻“以後就叫你阿醜吧，流若，順便告訴所有人不許和她有太多接觸”。
“是，神女”流若低著頭十分恭敬。
我被強力拖出殿門，流若手一放，我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茶茶立馬奔過來，神色緊張地扶起我“神女有沒有為難你啊”。
何止是為難啊，她這簡直就是告訴我要一直折磨我了，但我還是衝茶茶擺擺手表示沒什麽事，然後使勁站了起來。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茶茶扶著我問“你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哪裏了嗎？”
“神女賜名，阿醜”站在邊上的流若麵帶嘲諷地說道“分配到蓬萊宮後殿打掃”。
阿醜……這真是人如其名啊，我摸了摸臉上的傷疤，笑了。
“阿醜……我呸”茶茶攙著我，朝遠去的流若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真是欺負人！”
“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我一筆一畫地在她手心裏寫下，笑意盈盈地望著她“我很喜歡”。
“你啊”茶茶戳了戳我的頭“，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神女，害的她要這樣欺負你，真讓人心疼，不過你以後也在後殿打掃，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以後呢，我們就住在一起了，有什麽事記得找我”
“你搬東西的時候如果搬不動就喊我幫忙，我力氣大”
“後殿裏那些杯啊盞啊燈啊什麽的最好不要去動，那些都是很貴重的東西，碰壞了神女是會大發雷霆的”
回去的時間就在茶茶的喋喋不休中度過。
路上偶爾也會遇見成群的婢女經過，但大都是十分厭惡地看我們一眼然後迅速離開。
經過長長的走廊，走到盡頭便是我和茶茶的居所---婢女住處中最小的一間房。
茶茶一回到房間就馬不停蹄地為我鋪床整理，硬是從原本不大的空間裏騰出了空地給我。鋪好床，她又拖過來一個小櫃子，十分得意地拍了拍它“這是我的小衣櫃，現在送給你啦”。
“那你呢？”我簡單地比了比手勢。
“我啊，這裏還有一個，擠擠就好了，沒關係的”她指了指角落裏一個更小的櫃子說道。
我拉過她的手，寫“不可以，這樣太麻煩你了，我不要！”，沒有辦法，我現在說不了話，又隻會一些簡單的手勢，話一多我就比不出手勢了。
“不麻煩不麻煩”她吐了吐舌頭“如果你不要我會難過的，還有，這櫃子裏放了一些衣服，你別嫌棄，這些都是我沒有穿過的”。
那好吧……我收下了。
“對了，你作為婢女，是有一套宮裝的，我待會兒去流若那裏領，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她話還沒說完，人就沒影了。
我坐在她為我鋪的**，疼痛的心總算是緩和了些：想不到在神族，也有人可以對我這麽好。
“參見太子殿下”門口突然傳來齊刷刷的請安聲，我坐在**動彈不得。
太子殿下……是九濯麽？自我墜崖到現在，已有幾日未見了吧，他若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怕是認不出來了吧，我於他，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快起來快起來，你們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別吵他，知道嗎？”，這是玄徹的聲音，他一直都在小五的身邊吧。
小五，小五，小五，事到如今我怎麽還喚他小五？是我太過良善，將人心想得太好了，為了自己的幸福連累了魔族所有人。
我臉色發白，死死揪住床單，努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終於，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我才鬆開手，無力地癱倒在**。
我必須活著，我要為魔族所有人報仇，血洗神族！
“哎呀，你怎麽倒在**了，臉色這麽白，沒事吧？”茶茶趕了回來，一推門就看見躺在**不停喘氣的我，急匆匆地湊過來問。
我扯了扯嘴角，表示我沒事，就是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她便放下手裏的衣服，替我蓋了被子“那好，你先睡會，反正你明天才開始打掃，今日休息一會兒也無妨，我先去忙了，等我忙完再找你”。
“嗯”我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
茶茶走後不久，我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我夢見了魔族裏的一切，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父尊仍是從前那般模樣，他慈祥地對著我笑，喚我“長安，長安”。蘇姨也在他身旁，對著我笑。
辛媚站在一旁，有些不滿但又很是溫柔地對著父尊撒嬌“您看看那個臭丫頭，一點都不聽話”。
長風長樂圍在我身邊，不停地喊我“長姐，長姐”。
我朝下麵望去，一片祥和，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我幸福地伸出手想觸碰他們，可是他們一下子全都不見了，然後從四麵八方傳來淒厲的哭聲“救命啊，好痛啊，救救我”。
下麵頓時變成一片火海，我驚恐地扭過頭去看身旁，父尊他們正在慢慢消失，我企圖拉住他們，可是我的手，徑直穿過了他們的身體。我愣在原地，望著自己的手說不出話來。
然後我又聽見呐喊聲，我抬頭去看，周圍的場景變了，我看見神族的人歡呼雀躍地慶祝著，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得意驕傲，九濯坐在天帝身邊，笑容清淺。
忽然，天帝指著我問“她為何沒有死，九濯快些殺了她”。
九濯不由分說就取了劍朝我惡狠狠地刺來，我不停求饒“小五，我是長安啊，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忘了嗎？”
“你曾許了諾言給我的”
“我們拜了天地，是夫妻啊”
“你說你
不會負我的”
可是那把劍還是刺進了我的胸膛。
我一下子驚醒了。
醒來才發現枕頭濕了一大片，我是哭了麽？
翻身下床，取了枕頭邊的衣服換上，衣服是素白紅底的，我素來隻穿紅衣，而且如今的容貌，確實有些嚇人，應該遮住才是。於是在茶茶給我的小衣櫃裏尋了一件鬥篷套上，在桌子旁坐下。
當日長風告訴我明月來送消息，神族偷襲魔族，魔族裏全軍覆沒，而清風當日離開魔族去辦事，因此得以生還，我必須先找到他。
長風身受重傷掉落凡世，別人都覺得他一定死了，可是我跳了忘川，旁人都說我必死無疑，可我如今不是還活著嗎？也許，也許他也還活著呢，我還得去人間找到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現在我容貌盡毀，口不能言，誰還能認得出我，手腕上還有禁錮靈力的手鐲，靈力根本無法施展，我的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我到底該怎麽辦？
眼淚順著臉頰滴落，我脖子上的項鏈隱隱發熱，灼得我的脖子發疼。
靈兮……我的靈兮還在。
我欣喜地取下項鏈，喚出靈兮。
一道光閃過，靈兮那胖滾滾的身子便出現在我麵前。
我張著嘴想喚它，可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我奮力地喊，直到淚流滿麵。
靈兮睜著大大的眼睛，哀傷地望著我，它慢慢，慢慢地朝我走過來，伸出短短的蹄子撫上我的臉頰，低聲嗚嗚著，我伸出滿是傷疤的手抓住它的蹄子，哭得不能自己。
靈兮啊，這世上，隻剩我們兩個了，謝謝你，還能認出我來。
靈兮看起來有些虛弱，應該是我墜入忘川的時候為了護我耗損了不少靈力，不然我早就死了。我心疼地摸著它，可是我現在身體也很虛弱，靈力又使用不了，根本無法把靈力渡給它，猶豫了很久，我還是從項鏈裏摸出了千音箜篌。
隻能用你了。
……
茶茶回來後還替我帶了點吃食，我舍不得吃完，偷偷留了一點塞給靈兮吃。
等到夜深人靜時，見茶茶睡熟了，我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我抱著靈兮，找了一處僻靜之處，在一座假山後麵下坐下，本想用箜篌凝出一個結界來隔絕箜篌的聲音，可是我怕魔族的氣息在神族太過明顯，於是我隻好輕輕奏響了箜篌。
我彈著彈著，忽然想起當初我與長風長樂招搖山上的時光，長風練劍，長樂練舞，我有時候會為他們彈彈箜篌解解乏，那是多美好的一段時光啊，一想到如今的我們，曲調便越發悲傷。
心在滴血，琴弦便在落淚。
“你是誰？”身後不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靈兮的靈力還沒完全恢複，我不可以半途而廢，不然對靈兮的身體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反正我也快彈完了，於是我硬著頭皮接著彈。
他慢慢地逼近了，在他就要碰到我的時候，我的最後一個音符總算是落了地，我離開抱起箜篌，拎著靈兮迅速翻過前麵的假山逃走了。
第二日，時候還很早，茶茶就把我叫醒了。
“我替你備好了洗臉水，快一些洗漱”她急急忙忙地走來走去“我們必須快一點過去，在所有人去那之前打掃幹淨”。
我擦好臉，穿上宮裝和鬥篷隨著茶茶去了後殿。
有一名侍衛模樣的人早已守在那裏了，茶茶說，這是專門管理打掃後殿的婢女的侍衛長。
“喂，那個穿紅鬥篷的，你不知道婢女隻準穿宮裝的嗎？”他指著我喊。
我搖了搖頭，繼續掃著地。
“你什麽意思”，一條鞭子突然抽到了我身上，我吃痛地一縮，他更生氣了，掄起鞭子朝我使勁抽過來。
我不能還手，不然隻會被打得更慘。
“別打了別打了，侍衛長，她是個啞巴，說不了話，又是剛來的，麵容著實有些恐怖，這才帶穿了那麽一件鬥篷遮住臉”茶茶急忙衝過來替我解圍。
他不相信，要我揭開帽子，他要看一下，於是我緩緩地掀開帽子。他一臉好奇地湊過來，我猛地一下全部掀開，他一見到我的臉，驚得哇哇大叫，退後十幾步，一臉驚恐地指著我“你、你給我把帽子戴回去”。
底下的婢女笑成一片。
“笑什麽，再笑打死你們！”他惡狠狠地說道，眾人立刻噤若寒蟬，紛紛低頭幹事。
茶茶告訴我，打掃後殿的婢女其實都是犯了錯被罰在此處的，所以後殿，其實就是一個牢房。但是茶茶是例外，她是自己主動要來的，所以她可以不用被囚禁在此處，隻是幫忙打掃，她好歹也是蓬萊宮的婢女，這侍衛長也會給她幾分薄麵，聽她說幾句話，換了別人，怕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得隻剩半條命了。
“可是侍衛長平日裏也不是個挑刺找茬的人，怎麽今日發那麽大火”茶茶低著頭自言自語道。
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我想，這應該都是妁夕吩咐的吧，我以後的日子怕是很難過了。
“九尾神女到”門口突兀地傳來聲音。
所有人紛紛抬頭望向門外。
“這裏都多少年沒人來了，今日怎麽還會有神女過來”我聽見侍衛長低低地問出聲。
我也望著門外，可是心卻突然痛了起來，這個人，給我感覺十分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