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湖濃重的霧氣之上,已是星空璀璨。WWw.QuanBeN-XiaoShuo.COm

用以照明的大火球光芒內斂,森林的陰影乘勢擴張領地,將鬼門湖的大半都納入到掌控範圍。

這時候,宗門弟子大都依天時淬煉真息,森林中一片靜寂。

驀地,南麵天空一道暗紅火光貫空而至,在鬼門湖上空止住去勢,盤旋不休。

林中封禁均是躍躍欲動,不過數息之後,又都安靜下來。

火光順勢抹進來,一路顏色飛速淡化,落到湖心小島上時,肉眼已經分辨不出了。

葉如在小院中灑掃不休,被天空火光驚了一下,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雖說隔了兩重屋宇,後進那邊傳來的呻吟喘息仍時時竄入耳中,勾心蕩魄,相比之下,那火光真算不得什麽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已經打掃了大半個院子,敲門聲忽地響起來。

不知道深夜還有誰來造訪,葉如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前去開門。

門啟處,她的身子輕輕一顫,慌忙低下頭去:「閻如……小姐,是來找老爺麽?」

對葉如的稱呼,閻如略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很快明白,這位與她同名的師妹,身分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相應的,她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倒是個識時務的,可惜心誌不堅,誤了前程。」

心中閃念,閻如卻不動聲色,順著葉如的稱呼道:「你家老爺可在麽?」

其實不消問,閻如也能聽到屋裏肆無忌憚的聲息,如此說法,隻是個禮貌問題。

葉如臉上微紅,聲音倒是穩定許多:「老爺正歇著呢,若閻如小姐有事,婢子去傳喚一聲。」

閻如略一點頭道:「宗主醒來召見,有些事情要吩咐。」

葉如不再多言,燃起火燭,先引著閻如進正廳,又轉到後麵,不一會兒,後進人聲息止,想必是葉如將話傳了進去。

沒人的時候,閻如終於皺起眉頭。

閻采兒平日裏恃寵嬌縱,又總是偏幫著葉如,她一向是看不慣的,可再怎麽說,采兒也是師尊最寵愛的弟子,百鬼如此肆無忌憚,又是在表明什麽態度呢?

「閻師姐,宗主醒了麽?」

突如其來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猝不及防之下,閻如身子緊繃,等辨清了百鬼的聲音,才暗籲一口氣,麵上卻笑意盈然,回過頭去。

在她目光注視下,李珣仍不緊不慢地係扣子。

閻如心中微哂,卻不免想到後麵狀況不明的閻采兒。

不過,雜念很快消除,她柔聲道:「百鬼師弟,宗主剛醒,便要人請你過去,現在動身可好?」

「那是自然。」

李珣裝束停當,笑吟吟地伸手虛引,心中也在盤算。病癆鬼親傳弟子七八個,隨便找位出來,都能過來傳話,何必隔閻如這一層?

兩人也不走常路,直接升上半空,向湖心小島飛去。霧氣靄靄中,忽聽到閻如輕聲說話:「此次師弟要小心些……」

「嗯?」

閻如神色不動,目光直視前方,低語道:「我從湖心島過來時,南方有飛訊傳入,是魅魔宗之主羅摩什親自發來,正與宗主隔空對話,語中似是涉及到師弟你……」

「羅摩什?」

李珣微微吃驚,想再了解詳細,閻如卻也隻知道這一鱗半爪,再也問不出什麽。

不過,李珣也大概明白了冥火閻羅多轉一個彎兒的意思。

說話間便到了湖心地宮入口,閻如止步,李珣獨自下去。

入夜之後,地宮內的氣息相應潛隱許多,李珣自發地調整氣機,腳下悄然無聲,倏乎間便到了陰饉的居所。也不敲門,鬼魅般飄了進去。

臨掀簾時,忽聽到裏間冥火閻羅低弱的笑聲:「好盤算,好盤算。我自斷一臂,然後兩家罷兵,過一陣兒,沒等胳膊長全,讓他們再殺過來,無盡小兒一廂情願的本領,確實見長了。」

李珣眉頭一皺,掀簾進去。

室內光線頗強,當日冥火閻羅用來看戲的牆上,水鏡張開,其上現出一個人影。

這種相隔萬裏,仍可麵對麵說話的手段,他也隻是在洛歧昌手上見了一回而已。

他進屋時,那人似乎也有所感應,臉麵側過來,露出青灰長發之下,被妖異魔紋覆蓋的蒼老麵孔。

果然是羅摩什!

李珣還記得在東南林海時,透過分光鏡,看到他與陰散人交談,確是一派宗師風範。

此時再見,明知對方相距萬裏,仍微有凜然,麵上卻僅是淡淡地點頭致意,徑直走到冥火閻羅身前。

「宗主……」

冥火閻羅的氣色比幾個時辰前要好一些,仍舊口舌不動,聲由腹部震蕩而出:「百鬼啊,你來得正好,且聽聽摩什上師的言語,也和你有些關聯。」

李珣也懶得做態,聞言即回眸看過去,卻不見羅摩什有任何情緒流露,隻淡淡道:「無盡提出的條件,你若不允,也可以商量。本座隻不願西南一脈在此局勢下再起刀兵,徒令旁人看了笑話。」

「條件?」

李珣自然又回望冥火閻羅。

這病癆鬼臉孔微微抽摔,似是露個笑臉,方才聚氣回應道:「剛剛摩什上師提議,願接納本宗加入西聯,共謀玄海幽明城的藏寶……」

「接納?那可真是奇哉怪也,旁的也就罷了,冥王宗那兒怎麽說?」

旁邊陰饉咧開無牙老嘴,笑嗬嗬地道:「容易得很,無盡小兒還有**妃子提出來,隻要本宗將「血魔」交出去,甚至隻需做個切割,一切前仇舊怨,悉數化解。

「哦,對了,便連南邊兒奪過去的幾個礦山靈脈,也一並歸還。好啊,好啊。」

李珣聞言失笑,同時感覺到羅摩什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而且長駐不去,意蘊難明。他隻作不知,一笑之後,便尋了旁邊的椅子坐下,隻看對方如何收場。

羅摩什依然從容,在打量夠了李珣之後,目光再移到冥火閻羅身上,平靜地道:「這便是「血魔」百鬼了,確實是人才難得。」

冥火閻羅身子抖動兩下,嗓子的雜音卻不知是發笑還是喘氣:「哄孩子的話,你堂堂摩什上師,就不要再說了。遙空通訊所耗不菲,魅魔宗財大氣粗,我可心疼得很呢!」

羅摩什不以為忤,微笑中,蒼老的麵孔竟頗有幾分和藹安詳,與李珣記憶中深邃難測的形象大為不同。

「冥火啊,你死到臨頭,還是那模樣……罷了,我不再多說,隻是剛剛的條件,一月之內,不管你身前身後,都一樣有效,當然,也有商量的餘地。」

冥火閻羅翻動眼皮,不再看他。羅摩什搖了搖頭,道了聲「保重」,水鏡上光芒陡消,不見痕跡。

室內響起一聲悠長的歎息,歎聲中,冥火閻羅抽*動嘴角:「羅老兒確實毒辣……他倒有信心,我活不過一月去!」

陰饉嘎嘎直樂,笑得沒肝沒肺。「他要沒瞧準這關節,怎會放出話來?

那老貨,我從小就不待見他,不過,卻總佩服他見事準,忍得住。嘿嘿,當年他不和小鬼爭「邪宗第一」的虛名,不就眼瞅著小鬼去挑鍾隱,一去無回?」

兩個垂死的老人議論往事,隱然懷念著既往擊天振翅的豪情,但更多的還是故作淡然,難掩悲慨。

李珣暗歎一聲,適時插言道:「羅摩什怎麽想到與我宗結盟來著?」

陰饉瞅他一眼,道:「也不是隻拉攏本宗,據那老小子說,戰魔宗、落羽宗甚至包括極西瀚海的大千光極城,都在近兩日入了夥,正磨拳擦掌,挖那寶藏呢!」

以李珣此時的膽色也為之倒抽一口涼氣:「大千光極城也就罷了,戰魔宗在東北、落羽宗在東南,又來湊什麽熱鬧?如此,此界邪宗豈不是給囊括大半?」

「還不止!更遠一點,無心宗已派出人去接洽,便連一鬥米教,似乎也有意向來著。」

「好氣派!」

李珣讚歎一聲,反倒平靜下來。

不管新擴張的西聯向心力如何,相較於之前一盤散沙的局麵,正邪雙方壁壘分明,倒也清楚明白。

水鏡大會上力主的諸宗盟會,甚至算是不成而成,剩下的宗門,隻需要各自站隊、表明立場便行了。

但同時,幽魂噬影宗便處在一個相當尷尬的位置,有很大的可能被其他宗門孤立。

這對一個曾經執掌邪宗牛耳的強勢宗門而言,無疑是絕大的恥辱。而羅摩什一句話,又將宗門的尷尬轉嫁到李珣一個人身上,更糟糕的是,「血魔」的身分,讓轉嫁變得順理成章,誰都說不出錯處。

轉過幾個念頭,李珣仍維持著姿態的穩重:「宗主回絕此議,百鬼自然感激……」

「有什麽可感激的,宗門沿續,從來不是圖一時之快的買賣。若連這個都看不透,還做什麽一宗之主。」冥火閻羅闔起雙眼,雖是腹語,其中也有著掩不住的疲憊。

李珣聰明地保持沉默。聽冥火閻羅低聲說話:「不求謀萬世之基,隻要自家選的後人,看得順眼、信得過去,也算是極了不起的成就。隻是,便是這般,也不容易……」

「雖不容易,宗主此時也應該有了決斷才是。」

冥火閻羅也不睜眼,微微抽*動嘴角:「決斷?兩眼一抹黑的時候,決個鳥斷!」

李珣微怔,旋又笑道:「此時局勢已經明朗,怎地……」

「明朗?」

冥火閻羅翻開眼皮,瞥他一眼,「你說的是哪門子明朗?」

明知病癆鬼在套話,李珣也不在乎。

在明白羅摩什那批人在打什麽主意之後,若他還不表明立場,隻會落得腹背受敵,全無著落。

稍一頓,李珣便回應道:「宗主明鑒萬裏,自然明白。碧水君圖謀宗主大位,引接外援。若先前還不明晰,此時便能看出,除了西聯,再無其他可能。

「羅摩什提出的條件,固然事關仇怨,卻也暗合碧水君的立場;另外,也能作為西聯插手的理由。」

冥火閻羅不動聲色地嗯了聲:「不錯,早在十年前,碧水便和褚老兒勾勾搭搭,後又經他介紹,與羅摩什扯上關係,順理成章地和西聯打成一片,如今倒是握得一手好牌。」

所謂褚老兒,便是毒隱宗的現任宗主褚辰,是個相當低調的老狐狸。

聞言,李珣略有些吃驚,剛剛對病癆鬼「明鑒萬裏」的評價,竟出人意料地合適。

雖說這幾年他的身子骨越來越差,但消息之靈通、情報之準確,可令很多人汗顏。

正想著,冥火閻羅忽又道:「碧水如此……閻鴛呢?」

閻鴛便是閻夫人的名字,冥火閻羅如此稱呼,其中意味兒頗值得推敲。

不過,既然打定主意站穩立場,李珣也就不再多耗心思,淡然回應道:「夫人與碧水君不同。碧水乃因人成事之輩,偏又性情剛愎,自以為是,借西聯之力,也許有望升位,卻絕對抵不過羅摩什、七修、褚辰等人,宗門未來可慮。而夫人心思縝密,見事周全,隻是實力稍遜,不過……」

他稍稍一頓,旋又斬釘截鐵地道:「若當真是夫人接位,百鬼願全力護持,維護宗門基業。而若碧水成功,我勢必不能與之兩全。碧水之流,焉能逃過我的手段?」

前麵什麽都是虛的,且不乏胡言亂語。隻有這完全符合他本身利益的表態,才真是擲地有聲,一語定性。

他幹脆的表態,出乎室內兩人的預料。

陰饉遊絲般的目光在他身上環繞數周,好半晌才消去。冥火閻羅也勉力偏轉頭顱,盯視過來。

室內稍靜,病癆鬼才用腹語道:「你能這麽想,自然最好……」

說完這句話,便再沒了下文,隻有枯幹的手指,敲擊扶手,發出「篤篤」的濁音。

看得出來,冥火閻羅心中也頗不平靜。李珣抿住嘴,任單調的聲音一直持續。

好半晌,病癆鬼方再度說話:「閻鴛為主,由你輔佐,正如當年,我與鬼師弟所做的一樣。這本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法子……隻是,我卻沒想到,僅過了數月,你就翻出個「血魔」的幌子來,嘿,碧水正想睡覺,你送個枕頭上去!」

這話什麽意思?

反悔了?

正奇怪的時候,忽見冥火閻羅大睜雙目,深陷的眼眶中像是燃起了兩團火焰,令人望之心驚。

火光很快就熄滅了。

冥火閻羅又回到半死不活的狀態,但在他胸口上方,卻突兀地現出一麵半圓形的鐵牌,黑沉沉的,其上縷刻的花紋卻顯出暗綠的瑩光。

「這是……鬼門印?」

李珣還有點兒不確定,冥火閻羅卻長長籲出一口濁氣,腹語發音也越發沉緩低弱。

「宗門大典在即,各處禁法布置都需要檢查修整,你既然精擅此道,便把此事攬過來吧。此印便是調派資源的信物……」

如此布置,與托附何異?

李珣驚訝之後,也不推辭,應聲接過印信。

冥火閻羅也不看他,隻是睜眼望著灰黯的屋頂,忽然笑道:「閻鴛有你襄助,碧水之流,確實不放在她眼裏。所謂身後事,當然要尋一個長命的人物,這點,你做得很好。

「其實,血魔的身分,你暴露了也好,至少能助你決斷。若非如此,我心中終歸還有個死結,無法解開。」

他又喘了口氣,稍做休息。

李珣不動聲色,靜靜聆聽。

「身兼三個身分,無論如何都免不了機心權衡。你天生便有這方麵的資質,想必是如魚得水了。不過,機心如絲,拋出去時輕飄飄,拋得多了,隻會把自己糾纏進去。所謂快刀斬亂麻,便是對應於此,可真揮出刀去的,能有幾個?

「當年,鬼師弟便曾勸我:個人也好,宗門也罷,權謀之術過甚,便如五音五色,亂人耳目,偏又欲罷不能,與走火入魔無異,唯有脫身出來,方有大作為。

「隻恨當時,我身在局中,若非是劫雷轟頂,猶自不悟!你能借血魔之事抽身,且更增果決,這很好……」

他已經說了多個「好」字,話音卻漸不可聞,眼睛仍然大睜,怔怔出神。李珣有些疑惑,轉頭去看陰饉,卻見老太婆嘿嘿冷笑——

「當年你為了一己之私,不設個接班的人物,弄得宗門弟子無所適從,現在再後悔有什麽用……權謀、權謀,為權之謀,你既要掌權,就免不了這個下場。要悔過,等到了地下,向列祖列宗分說吧!」

這話是相當重了,冥火閻羅聞言,已無半分活肉的麵頰抽搐幾下,分不清是笑是哭。

陰饉歎了一聲,搖著頭,慢步走出內間。

李珣又等了一會兒,見冥火閻羅已沒有說話的意願,便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外間,陰饉枯坐在榻上,見他出來,混濁的眼神掃過。李珣心中微動,卻也不多說,行禮之後,便要離開。

哪知老太婆忽地咧嘴發笑:「百鬼小子,你且停下,我給你說件事。」

李珣停下身,頗恭敬地回話:「陰長老請說。」

「老太婆說的,其實你也應該知道。」

陰饉笑咪咪地道:「上回冥火就說過,論眼光,小雀兒是比碧水強得多,這做宗主啊,要的就是眼光、謀算,至於自身修為,馬馬虎虎也成,反正還有你護駕。

「可是呢,小雀兒賭性深重,那是不可救藥,動轍便投入全副身家性命,這一點,你也要擔待。」

「這個……自然。」

李珣當然聽出來老太婆話裏有話。

聯想到閻夫人和古音的「曖昧」,他忽然感覺到,想要做出如此承諾,也不件是容易的事。

不過,妖鳳、青鸞的態度正有關鍵轉變,古音如今自顧不暇,無論如何,最近他都會有些喘息的機會。

至於以後,那就再說罷。

不過,他的神情變化都被陰饉看到,老太婆老眼一翻,嘿然道:「當年,前麵留下的欠債啥的,也等於是老一輩弄的爛攤子,臨走前當然要吃乾抹淨,我都不急,你這小輩,操什麽心!」

言罷,也不管李珣什麽表情,她逕自閉目打坐去了。

「吃乾抹淨?好大的口氣。」

想到羅摩什、七修尊者、褚辰這一批人,再看看室內這兩位老弱病殘,李珣深切感受到,所謂「哭笑不得」的由來。

不過,這念頭隻在心頭一閃,又被他掐滅。既然有誌於做三散人之流的人物,他便絕不會忘記了,陰、血二散人的死因——「輕視」之類的心思,絕對要不得。

「也許,這二位還能弄出些驚喜來?」

帶著這個心思,李珣緩步出屋,走出幾步,才記起手中還拿著東西。

把那牌子拋了兩下,深綠的瑩光在昏暗的環境下閃爍。有了這個東西,鬼門湖幾乎已可以算做是他的領域。

讓一位禁法宗師,掌控宗門總壇的一切禁法布置……

這是信任麽?

「左首三十步,側移六步,三平脈。那邊,熄脈輪,側上移位,吞吐十息,等我過去。」

李珣嘴上說著,手中一點兒不慢,指尖輕挑,幽明陰火哧哧點燃,在霧霾中撐開一片空隙,周圍安置的禁法如斯回應。

沙沙聲中,十餘步外,站著的三名弟子臉色發白,隻覺得頸後有幾十條長蛇蜿蜒扭動,隨時會噬食上來。

「百鬼師弟,在修改「陰蝮網」嗎?」

數百年都是半大少年模樣的鬼機在旁瞅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過來搭話:「兩日來,宗門禁法已給修整了十七處,師弟固然是精益求精,可總是從細微處著手,整體效果可未見改進啊。」

李珣瞥他一眼,臉上露出笑容。

鬼機雖師承冥火閻羅,事實上卻是鬼先生身殞之後冥火閻羅代收的弟子,姓氏也為「鬼」係,地位頗不一般。

由於牽扯到鬼先生,他和李珣的關係便非常微妙,在某些風言風語漸起的時候,更表現為莫名的親熱投緣。

而在李珣這方,也許是因其也有個「機」字,李珣也頗給他臉麵。至少看上去言語投機,很有幾個值得深淡的話題。

「由此及彼、由小見大,才算功夫……」李珣半真半假地應付著,忽地轉眼瞥向側方某處。

「宗門禁法,防外不防內,本就沒什麽修改的餘地,我若大費周章,擅加改動,知道的也就罷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老子閑得沒事,要宰幾個同門耍耍!」

周圍氣氛立時僵滯,遠處三個弟子中,終於有人撐不住,求饒道:「師兄……」

話音未落,李珣指尖陰火彈射出去,在三人身邊一繞,附近擇人欲噬的「毒蛇」陰氣便無聲無息地消褪。但在相反的方向,陰暗的叢林裏,卻響起一聲慘哼,接著便是有人倉促遠去的聲響。

那人是碧水君派出來的探子,這幾日總是跟在李珣屁股後麵,探查禁製的改換情況。

如今恰好尋個理由,打跑了清淨!

李珣微笑看向鬼機,鬼機眨了眨眼,清秀白皙的麵孔上露出猶帶稚氣的笑容:「這邊算是完工了?」

「虧得他們用心。」

李珣召回幾個幫手的弟子,施施然向下一處禁法行去。鬼機理所當然地跟在身邊。

大典之日在即,鬼門湖裏至少插下了兩千弟子,平日裏極偏僻的角落,如今都有人跡閃現。

與流動的人員相對應,無數真真假假的信息,也以飛快的速度在這片叢林中蔓延開來。

不需要太過留心,李珣和鬼機都能從一路上接收的隻言片語中,得出大概輪廓。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聯」身上。

在魅魔宗、天妖劍宗、毒隱宗、極樂宗、冥王宗五大宗門之後,又加上了大千光極城、落羽宗、戰魔宗的名頭,「西聯」已完全可以稱之為「邪宗聯盟」。

而且,再過數日,什麽一鬥米教、無心宗也可能去湊熱鬧,使得上麵的稱呼,越發顯得名正言順。

不住膨脹的西聯,一躍成為可與散修盟會比肩的龐然大物,再加上正道九宗,隱然已是三足鼎立的局麵。針對此,眾弟子的竊竊私語中,總有揮不去的鬱悶和不安。

「千帆城、雁行宗、不言宗、陰陽宗……還有這麽多沒表態的呢,怕什麽?」

「咱們也能和人家比?人家冷眼旁觀了幾萬年,也不差這一回,咱們正好讓西聯包在裏麵,想獨善其身,也要看別人的臉色吧。」

「包個屁!東邊是三皇劍宗。」

「有區別嗎?更東邊還是嗜鬼宗呢!對了,好像有消息說,嗜鬼宗也想加入來著。」

話音略停滯了一會兒,便有更激烈的聲音響起來:「開什麽玩笑!」

「冥王宗和嗜鬼宗都加進去,那不是逼著咱們和西聯結仇嗎?玄海幽明城的事情一了,四麵夾擊,大夥兒全死他娘的去球!」

「何必等那麽久?隨便擠段時間出來,十宗合圍,咱們還能討得了好去?我看,祭祖大典便是個好時辰,正好一網打盡!」

「滾你媽的蛋……啊,百鬼師兄、鬼機師兄。」

被兩人目光一掃,幾個私下閑聊的低輩弟子,都有些吃不住勁。隻是李珣二人並不沒在意,停都不停,便走得遠了。

幾個低輩弟子麵麵相覷,看著李珣的背影,等他去得遠了,聲音降了許多。

「那個消息,聽說了吧,無盡冥主把百鬼師兄恨之入骨,那種丟臉麵的事情也做。」

「可百鬼師兄本身,不也是……」

「你做死啊,這種話也能說!沒看到現在連鬼門湖的布防都由他一手操辦,裏麵的味道,你還品不出來?」

「當然,宗主的態度是明擺著的,可情形不對啊。我剛剛為啥那麽說,還不是回來的時候,附近不太平……」

此人說了半截,也有些發怵,便停了嘴。幾個人沉默了一下,再看周邊時,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

末了,終於有人咒了一聲:「他娘的……呃!」

幾個同伴見他表情古怪,回頭望去,一個個也都僵在當場。

在他們背後,鬼門湖少數的實權人物,大姓弟子冥璃,不知何時停在他們身邊,白臉上碧綠瑩光閃滅不定,陰森森地盯過來。

他與百鬼、鬼機不同,是真正掌握著宗門刑殺之權的實權人物,為人又陰狠辣手,平日裏眾低輩弟子見他都是繞道走的。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垂頭不語,已做好了受重責的準備。

哪知,冥璃隻是將他們盯了一遍,開口時語氣竟然頗為和緩:「你們百鬼師兄,剛剛是不是從這過去?」

眾弟子中有個較機靈的,忙點頭回應:「正是,百鬼和鬼機兩位師兄剛過去沒多久,瞧方向,是去了鬆林那邊。」

冥璃嗯了聲,回臉笑道:「如此,我們便追過去吧。」

此時,眾弟子才發現,冥璃身後跟著兩人,一男一女,均是姿容秀逸,女子手上還捧著禮盒,不像是宗門中人。

冥璃大約是看在有外客的份兒上,才留了臉麵。三人也不停留,很快走遠了,幾個弟子如蒙大赦,打定主意再不多嘴,均作鳥獸散。

走在最前麵的李珣等人並不清楚後麵的事情。在漫不經心的閑聊中,他們已到了下一處需要維修的禁法所在。

李珣先讓三個打下手的弟子去做些前期準備,他則與鬼機一起繼續還沒有聊完的話題。

哪知才幾句話的工夫,不遠處哎呦之聲連響,剛走到林子深處的三個弟子接二連三地滾出來,趴在地上呻吟不絕。

在第一個弟子倒飛出來之時,李珣已經身形閃動,撲向林中。

飛至半途,左邊眼角處人影閃動,迅若鬼魅。李珣心中一悸,扭頭看時,卻見空林寂寂,絕無異常。倒是前方簌簌之聲響動,有人走出來。

他眼神微冷,轉眼看去,卻又怔住:「湖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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