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尚好,隻在周邊有一層朦朧的光暈,自高處望去,數裏內的事物,總能看個大概。Www!Qunaben!CoM

就在這樣的天色裏,李珣被何慕蘭扶著,禦劍直落宮中。

他的感覺非常奇妙,在這群人裏,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這偌大的宮廷中,正潛伏著一位驚世魔頭,像何慕蘭這樣大剌剌地禦劍而下,簡直就是在老虎麵前敲鑼打鼓,而且……

老虎還在裝睡!

眾人很快來到內庫之上,李珣以目示意,何慕蘭微微一笑,隨即便如幾天前那樣,一腳跺下,浩蕩震波在地下一掃而過,下麵那些侍衛、太監,立時又都被震昏過去。

看著這樣爽利的手段,李珣心中不由得有些羨慕,但他很快就想到人們都在看他的臉色,於是,這羨慕之情很快就變成了微微的傷感。

這個神情變化連接自然,正是時候。眾人見了他的表情,互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憐憫。

李珣心中暗笑,引著眾人下了地道,直趨內庫。當然,他沒忘了表現一下對道路的陌生,幾次險些帶錯了方向,尷尬之情,溢於言表。

直至進了內庫,李珣才“略微”摸清了些方向,開始為眾人解說起內庫的布置。當然,他們聽進去多少,便不是李珣所關心的了。

顯然,何慕蘭等人對內庫中其它的東西,並不感興趣,而是直奔入最下層的丹室。

李珣領著他們走到丹室存放藥材的地方,指著分門別類放好的藥材道:“這裏便是進貢的名貴藥材,當時國師便是在這裏提起那‘桃花血’的。”

何慕蘭看著這裏成千上萬種藥物,臉上沒有半點波動,隻是吐出一個字:“找!”

這一找就是大半個時辰,但結果是所有人兩手空空。

能找到才怪!桃花血及那個仍不知名的鐵板,早被李珣換了地方,此時帶他們來,便是要利用這點使他們做出錯誤的判斷,如此而已!

顧顰兒已有些動搖了:“師兄,難道那人已把它偷走了?”

當場便有兩人讚同,一個是不恥李珣為人的劉師兄,另外是一個姓董的。

但何慕蘭顯然沒有這麽容易認輸,他又將目光放到李珣身上:“珣師弟,最近幾天,有沒有人從這裏取過藥材?”

李珣搖搖頭:“沒有!若要從這裏拿走東西……哦,我是說從正規管道拿走,必須在國師及管事太監那裏報備一聲,都有帳可查,今天我還特地去看了一下,自這批進貢藥材入庫,便沒有半個東西被拿出來過。”

這幾乎就是斷定“桃花血”已被盜走的鐵證!此話一出,所有人臉上都現出失望之色。

隻有何慕蘭不同!

他微瞑雙目,又進入沉思,眾人都不敢驚擾;李珣在心中冷笑的同時,也開始動腦,尋思自己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丹室裏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直到何慕蘭睜開眼睛:“珣師弟,最近幾天,還有沒有貢品要入庫?”

李珣微怔,旋即明白何慕蘭的意思,在暗咒對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勁之時,他也不得不回答:“似乎還有兩批,此後便再沒有了!”

何慕蘭微俯身子,一字一吐地問道:“其中有沒有‘桃花血’?”

李珣遲疑了一下,撓頭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要看貢品的清單才知道,貢品的單子有兩份,一份在戶部,還有一份在國師那兒……”

此時所有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顧顰兒“哈”的一聲笑出來,心情轉好:“對呀!如果貢品中還有桃花血,那人便不會不來……”

何慕蘭點了點頭:“此物收集不易,要的就是積少成多,對那些邪魔來說,哪怕是一滴,也不會放棄……珣師弟,你能拿個單子過來嗎?”

李珣還能說什麽,隻能點點頭,應承下來。

而何慕蘭則道:“不管這兩批貢品有沒有桃花血,這段時間,我們都要對這個地方進行嚴密觀察!”

李珣在一邊聽著,心中則急速轉動,估計著這一變化給自己帶來的影響。

最終結論是,隻要小心,便不會有事!

想通了這一環節,他就不再擔心什麽,也不管何慕蘭如何安排,隻是將他們又領到第一層,正想出去,忽聽到何慕蘭問了一聲:“那是什麽地方?”

李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後順口說了一聲:“那是機關房,總領內庫一切機關。”

“哦!”何慕蘭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六人再次沒入地道中,留下滿地昏迷的侍衛和太監。

李珣漫步在小道上,看著西邊漸落的餘暉,腦子裏正在飛速地轉動,計算著如今的局勢。

離天行健宗的五人得到貢品單子已經五天了,今天上午,最後一批貢品也已經入庫,其中果然有兩百餘滴桃花血,這是一個頗大的數目,何慕蘭等人也就更加緊張。

當然他們這樣的布防,也並非是空耗精神,這五天來,便有三撥想打桃花血主意的散修,被五人就地正法。

五人配合默契,戰力頗強,三場戰鬥打下來,都是速戰速決。

隻可惜,修士之爭畢竟非同凡響,其中有兩場終究還是沒有控製好力度,將密密的地道網,打塌了十多處,引發了禁宮局部的地震。

隆慶召來陰散人,問其緣由,卻被陰散人以仙丹將出,引來妖魔覬覦的理由狠狠地嚇了一通。

這一下子,非但陰散人被請來長駐宮中,便是李珣也不能幸免,被召入宮護駕。

試想一個皇宮之內,陰散人、天行健宗、各方散修,還有他這個勉強可算上一號的小人物,各方關係纏在一處,複雜得讓人眼睛都要迸出來。

李珣自問沒有可以駕禦這種局麵的功力,所以他隻能更加小心,天天夾著尾巴做人,然掰著指頭算計,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所幸,今日陰散人已向隆慶保證,在上元節後,便會開爐煉丹。到時,桃花血融入其它藥物之中,效力便將大減,再拿也是無用。

想來一切的麻煩,到那個時候,就會煙消雲散了吧!

李珣無比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他甚至已經在想,也許開爐煉丹的那一日,便是陰散人遠走高飛的時候吧!

最好她和血散人一塊跑掉,跑得越遠越好,還有何慕蘭那群人,也都走吧!讓自己也能在這片天空下,暢快地呼吸。

當然,這種想法就現階段而言,隻是一個妄想罷了!

便如此刻,在他長籲短歎的時候,少女的嗓音忽然響了起來:“喂,歎什麽氣呢?”

李珣有再歎一口氣的衝動。突然冒出來的顧顰兒,真不像是規矩森嚴的天行健宗弟子!

她活潑、好動、好奇心強,甚至有些不拘小節,總的說來,絕不像是一位修道人,偏偏這一切都融化在她天真可愛的氣息中,讓這一切都變得再合理不過。

怎麽會有這樣的修士呢?

李珣一邊想著,一邊停下腳步,擺出了笑臉:“顰兒師姐,找我有事?”

顧顰兒一身紫色裙裝,輕盈地落到李珣身邊,眨了眨眼,她身上一大半的靈氣,都她這雙月牙一般的眸子,她總是笑著的,好像這世上沒有能讓她感到煩惱的事情。

“沒事就不能來找了?唉,天天在內庫那裏轉,很累人的!”

“累人還不快走?”李珣心中暗罵一聲。

他撓了撓頭——幾天下來,他這個動作有愈練愈純熟的趨勢。在撓頭的時候,他那超乎年齡的沉穩和冷靜,都會被這微帶傻氣的動作所掩蓋,可說是他最佳的保護傘之一。

“顰兒師姐說累就累吧……嗯,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在說這句話之前,李珣還向四周看了看。現在畢竟是在皇宮裏,突然冒出一位美麗少女,可足夠那些多嘴的太監宮女說上好一陣子了。

顧顰兒還是極聰明的,見了他的樣子便知道是什麽意思,先是嘻嘻一笑,卻又很快地搖起頭:“珣師弟,你看你!怎麽說也在山上修了**年,怎麽還這麽放不開?是不是在人間界住久了,連膽子也縮上一些?”

前半句還老氣橫秋,後邊就露了餡,李珣聽得搖頭苦笑,卻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再談下去,忙道:“顰兒師姐,前麵有個亭子,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吧?”

“不要!”顧顰兒很幹脆地搖頭:“坐著太悶!”

“那就走著吧……”李珣其實很明白顧顰兒的想法,她隻想在自己這裏找些樂子罷了,這一個愛玩的小女孩,天知道天行健宗是怎麽教育她的!

於是兩個人就在皇家園林裏亂轉。

這裏的景致當然比不上通玄界,更因為是冬天,百木凋零,更顯得淒冷,但李珣總能找出一些宮裏宮外有趣的傳聞逸事,恰到好處地提出來,使氣氛始終熱絡,把顧顰兒逗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李珣看著顧顰兒開心的樣子,心中長籲了一口氣。

能夠在她這邊得到更多的信任,自然是再好不過,就這麽幾天的時間了,萬萬不能再有差錯!

心中想著,嘴裏卻是不停,當他說到隆慶在一次煉氣過程中的種種醜態時,顧顰兒已笑得走不動路,李珣也陪著她笑。

不過,就在這時,他耳中忽又聽到細微的枯枝折裂聲響,腳步聲也跟著緊密起來。

他轉過頭去,正好看到幾個宮女提著幾籃鮮果,從另一個小道上走過來。他趕忙提醒顧顰兒,要她注意音量。

顧顰兒被他嚇了一跳,捂住嘴,睜大眼睛向那邊看去,樣子可愛極了。但她很快就發覺這模樣實在是有些不雅,連忙整理一下衣物,擺正了肋下短劍的位置,臉上更顯出嫻靜恬淡的神態來。

隻是,在李珣驚奇的眼神下,她狠狠看過來的一眼,還是暴露了她的真實性情。

那幾個宮女這時才看到他們,看樣子都被嚇了一跳,一個個放下果籃,跪伏行禮。李珣忽覺這些人有些麵善,而隨後在其中看到那個叫杏兒的宮女證明了他的想法。

“是蘭麝院的……”

李珣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臉上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他略一點頭讓她們起來,自己則引臂請顧顰兒繼續前行。

顧顰兒好奇的目光自宮女們臉上掃過,轉臉對李珣道:“你平時對她們很凶嗎?她們看起來很怕你呢!”

李珣心中一跳,很快又鎮定下來,知道這時候言多必失。隻是笑了笑,笑容裏有說不出的溫文和氣。

在這笑容裏,顧顰兒看到他的溫柔敦厚;而那些宮女,則看到他溫和麵孔之下,無形透出的警告和戾氣。

她們的頭壓得更低了,對她們的機伶,李珣頗為滿意。

“顰兒師姐……”

李珣正準備招呼顧顰兒前行,忽見她扭過頭去,似乎在看著什麽,李珣心中亦有所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在盡皆垂首的宮女群裏,那個杏兒正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顯眼極了。

李珣心中當即一沉!

笑容可以暫時掩蓋問題,但有更多的表情可以把問題翻出來!李珣在一瞬間有將杏兒扼死的衝動,而在顧顰兒轉過臉來的時候,他還要把臉上的表情盡量保持在原先的氣氛上。

果然,顰兒臉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雖然她盡力想掩飾,但她是那種根本藏不住心思的人,越是掩飾,越是明顯。

李珣心中如冰雪般冷靜,他的目光直看入顧顰兒眼底,同時又笑了笑,還聳聳肩,作無奈狀。

顧顰兒眼中略生出些迷惑來,她不自覺再看了看杏兒那邊。當然,杏兒不可能再抬頭看她,她也就沒法子確定對方的用意。

再冷冷地看了那邊一眼,李珣旋即和顧顰兒遠去了。

李珣端坐在書案前,在他麵前擺放著催動透音砂的小玉碗,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李珣一動不動地坐了近兩個時辰。

從他和顧顰兒分手後,他隻是稍稍“耽擱”了一小會,便坐在這裏,從小玉碗中收集一切信息。

沒有一絲遺漏。

或許他應該慶幸,顧顰兒迄今為止,還沒有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然而正因為她心中有疑問,這個一向活潑的女修比平常顯得要沉默許多。

也許何慕蘭等人並沒有發現,但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此時,那邊是一片沉默。不,也不是純粹的安靜,那邊有輕巧的腳步聲,衣袂飄動的微響,甚至還有輕柔的呼吸。聽著這些聲息,李珣腦子裏流淌一道冰冷的寒流。

顧顰兒正是單人獨行的狀態,按照計劃,在地道中巡視。

這是真正的一人世界,秘道中的侍衛太監,都在前幾場戰鬥之後,被陰散人隨便找個理由,撤了出來。這個時候,秘道中便隻剩下天行健宗的五人了。

其實,在空寂無人的地下建築中,在幽深漫長的地道裏,在一個美麗少女的身邊,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如果他願意,也許……

腳步聲有規律地響著,李珣的心髒隨著這聲音,一下一下地跳動。

有機會的,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地道,顧顰兒的修為也不比他高太多,以有心算無心,怎麽說都是有機會的!

單純的顧顰兒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威脅,可是何慕蘭他們不一樣!如果顧顰兒將疑問告訴他們,李珣的情況會比現在糟糕百倍!

可是,就算做了,情況會轉好些嗎?

不知不覺,李珣犯了一個錯誤——首鼠兩端是做事的大忌!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他聽到顧顰兒輕咦了一聲,使他心中微微一震。

隻聽顧顰兒道:“師兄,你在這幹什麽?”

“啊……沒事,隻是看看!”

回答她的是何慕蘭,想必是兩人在哪兒相遇了。李珣一方麵有些失望,一方麵有一種莫名的輕鬆,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估計著地點。

此時,又聽到顧顰兒問:“這地方有什麽好看的?你還不如到一邊去看看字畫。”

何慕蘭輕笑一聲,停了一會又開口道:“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顰兒,你有沒有覺得,那天晚上被我擊傷的人對皇宮秘道很熟悉?”

李珣心中一緊,不禁握住了拳頭,屏息靜氣地聽了下去。

顧顰兒停了停才道:“是啊!要不是師兄你感覺到桃花血的氣息,還未必能追得上他呢!啊,你是說……”

何慕蘭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這幾天碰到的幾撥人馬,和那人全不是一路的,看得出來,後來的這些人對秘道也不熟悉,多是摸索著進來的!兩相比較,那人也就更加可疑了!”

顧顰兒嗯嗯連聲,聽得出來,她的情緒一下子振奮了起來:“不錯,不錯!真的很可疑呢!那師哥你有沒有什麽線索?”

李珣背上的汗毛整個倒豎起來,身上肌肉緊繃,聽著何慕蘭說話,而他彷佛是吊人胃口吊上了癮,仍不急不緩地道:“先不要急,師妹。你再想,那晚在內庫,可還記得我是如何發現那人在暗中窺伺的?”

顧顰兒答得極快:“那個笨蛋竟用半生不熟的水鏡術,活該被逮到!”

何慕蘭笑了一聲,輕輕擊掌:“正是水鏡術,但絕不是半生不熟!師妹,你看這裏,這個角落的殘片,記什麽沒有?”

顧顰兒想了好一會,才試探性地道:“碎銅……鏡片?”

鏡片?

李珣額頭上冷汗潸潸而下,他覺得自己已經要虛脫了。怎麽也沒想到,在這個地方,竟然還有個如此大的破綻!

那個機關!天啊!確實是他疏忽了,不僅是他,便是陰散人也疏忽了!

壞了,這次是真的壞了!這個破綻甚至已經沒有彌補的餘地!

隻聽何慕蘭笑道:“正是!你可還記得,那人逃走之後,我們也是在這裏,看到了大塊的碎片,當時我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就在剛才,我終於想明白了,這不是內庫裏的太監侍衛要照子,而是水鏡術機關的樞紐!”

他越說越興奮:“剛剛我還進去察看了,雖然裏麵的諸多禁製紋路,都被人抹去,但畢竟還留有蛛絲馬跡,在此之前,必定有相應的機關布置!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對內庫極熟悉又可隨意出入的人,又怎麽會在這裏安置機關,甚至把樞紐都放在這了?”

顧顰兒長長地“哦”了一聲,繼而拍掌叫道:“是啊,是這樣沒錯!這個皇宮裏隻有兩個人可以自由出入內庫,一個是皇帝,但他當然不可能,還有一個是國師……難道是她!”

李珣瞪大了眼睛,這也行?

但隨即,顧顰兒又皺起了眉頭:“不對啊,那個國師明明沒有修為的!”

“屁的沒修為!那是人家修為高到你們根本看不出來的地步!”李珣在心中加了句評語。

當然,這話不會落到那兩人耳中。那邊,他們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推演下去:“是啊,國師沒有修為,但那人有!我們或者可以設想一下,國師隻是一個用美色惑君的騙子,於丹道之術一竅不通,但為什麽要給隆慶煉丹?還要了桃花血?這事說不過去的!但如果是那人在背後操控的話,不就比較清楚了嗎?”

李珣聽了隻有苦笑,反了,全反了!

何慕蘭當然不知道李珣是如何想法,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自顧自地想下去:“如果國師是那人的手下,自然可以為他布置機關,這樣一切也都能說得通了!”

他倒也挺能自圓其說,李珣忙開動腦子,想著如何利用他的想法,將自己撇清,忽地聽到,顧顰兒又是一擊掌,道:“耶?如果這麽想的話,李珣不也是有嫌疑的嗎?他也可以進入內庫的!而且,他還拜了那個國師做師叔!”

李珣轟地一下跳了起來,這女人的腦子怎麽偏在這時候才快起來了?

何慕蘭似乎沒料到顧顰兒會想到李珣身上去,怔了一下才道:“可他對地道並不熟悉……”

“那可不一定!”顧顰兒不知道,她的話已經漸漸接近了事實的真相:“如果……我隻是說如果,如果李珣從一開始就是在騙我們的話……呃,好像真的不太可能呢!”

刺破窗紙的利劍,剛剛出鞘半截,就又放了回去。

何慕蘭笑了起來,也許連他自己也沒聽出來,他語氣中有些如釋重負的味道:“一個人說謊一次,能不被發現,但說謊這麽多次,還能掩飾得住嗎?顰兒,他還隻是個孩子啊!”

顧顰兒也笑了,笑聲中頗有些不好意思。對李珣來說,危機似乎過去了,但卻沒有放鬆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裏無比清楚地明白,好日子已經過完了!

這刹那間閃過的疑念,就是一個接受了陽光水土的種子,潛在顧顰兒甚至何慕蘭的心中,慢慢地生根發芽。

人的心理就是這麽奇怪,以前想不到的時候,就怎麽也想不到,可一旦想到了,就偏愛往這邊想。再怎麽隱密的事,也架不住人心的多次揣摩,在這種情形下,就算他有通天的演技,恐怕也隻能飲恨收場!

今天兩人一笑而過,但在明天,甚至就在數息之後,也許僅僅是一個靈光閃現,就有可能將他辛苦布置的一切偽裝打個粉碎!

怎麽會這樣……

轉眼間,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就在幾句話的工夫裏被顛倒過來,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鬱悶的事情了!

難道,非要做到最後一步嗎?

小碗中聲息依舊,而李珣腦中隻留下了一個念頭:“做,還是不做?”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李珣忽然覺得有些倦了,眼前有些迷離。

恍惚間,五股滔滔的浩然氣自天而降,發出了高亢的長嗥,下一刻,又變成一把散發著驚世鋒芒的長劍,一隻素手持著劍,直直一刺,貫入了他的心窩!

沒有痛苦,但那素手的主人,卻是何等的清晰——青吟仙師!

“叛徒……”

這是青吟送給他的評語,語氣還是那麽淡淡的,沒有半點波動。

然後,整個空間都扭動起來,一片血海咆哮著撲過來,將他打成了碎片!青吟用那隻素手撥開了厚厚的浪幕,送來最後一瞥,便消失在血浪之後。

“廢物!”

李珣大叫一聲,醒了過來,耳中又聽見了一聲驚叫,卻是一個侍女持著紅燭走進來,要為書房點燈,聽到李珣的大叫,險些將燭火扔在地上。

李珣看著這燭光,隨即明白,剛才那無邊的血海,便是這燈光所化吧!

他想笑,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侍女此時也回過神來,忙向李珣行禮,李珣揮了揮手,讓她去做自己分內的事。他現在,也要去幹自己的事了!

侍女自他身前匆匆走過,要去點燈,可才點了兩根,便又驚叫一聲。這一次,蠟燭是真的掉下來了,李珣及時發掌打滅火苗,頗不悅地道:“幹什麽大驚小怪的?”

侍女隻是指著地上,說不出話來。

隨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地上正伏著一個小巧的身影,臉麵朝下,生死不知。李珣怔了怔,然後才想起,這正是他先前“耽擱”一小會所獲得的戰利品——秦妃身邊的婢女,杏兒!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萌發出來,然後漸漸清晰。

侍女在他的示意下,逃命般地離去了,臨去時,又偷瞥了這位英俊主子一眼,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隻覺得那燭光落在主子眼裏,竟反射出一片似血的紅光!

刹那間,她的呼吸靜止了。

恍惚間,她聽到了幾個字在來回地重複——“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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