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史?請坐!”

在顏水月已睜得大無可大的眼睛下,秦婉如輕移蓮步,徐徐而入,映入李珣的眼簾。wWw!QUaNbEn-xIAoShUO!CoM

和魔羅喉交戰後不多久,她便換了一身服飾,此時穿著一身垂地長裙,鵝黃顏色,愈顯出她肌膚吹彈可破。

領口隱有鳳紋,外披連珠絲織罩衣,腰間流蘇低垂,飾以白玉環佩,頗有雍容之姿。

在室內兩人的注視下,她隻以微笑相應,李珣請她坐,她也坐了,隻是坐姿與大剌剌的顏水月極不相同。

顏水月是盤膝而坐,這也是個修道人最習慣也最舒服的坐姿。

秦婉如則是跪坐,看著她風中楊柳般的身姿幾個優雅的轉折,在裙裾的掩映下,徐徐坐下,輕盈優雅的姿態,讓顏水月都看得呆了。

她本來十分放鬆的身體,此時已有些僵硬,甚至還不自覺地挪動,顯然是被秦妖女的柔媚之姿所折服,有些自慚之意。

李珣心裏像明鏡似的,卻不動聲色,隨手扯下麵具來,露出被火灼傷的俊臉,轉臉向秦婉如笑道:“秦仙子的傷勢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

秦婉如淺淺一笑,臉上那道淺淺的傷痕,已經不見半點兒痕跡。

在人前的時候,她的麵目總是溫柔堪憐,看不出半點兒強者風範。在深知其真麵目的李珣眼中,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一時間,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態度去應對,隻好順著這語氣說下去:“秦仙子怎麽沒去光極殿,反到我這兒來了?”

“見了古音又如何?我宗不像正道諸宗,凡事理字為先。既然有仇怨在裏麵,見麵便是生死搏殺。去了,豈不是給你們找麻煩?”

她這話還有點兒像重量級人物的氣度,不過隨即她語氣便一轉,笑道:“我還是不喜人多之處,不如你這兒幽靜,還有人說話聊天,也不寂寞!”

她笑語嫣然,神情變化中,自有一番使人心動的柔婉情致,又顯出她良好的教養,絕不矯情。

李珣還不怎麽受影響,顏水月則是整個地陷了進去。

秦婉如的婉媚之姿,本就是男女通殺的!

李珣掃了顏水月一眼,不由得為之啞然。

怔了一下,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招呼了一聲:“顏師妹,我這麵具都摘了,你總該讓我看了吧!”

“啊?哦……”

顏水月如夢方醒,略顯尷尬地一笑。直到這時候,她才懂得和秦婉如打起招呼,先前的活潑大方更是全然不見,幸好她還沒忘了如何施展法訣。

略吸了幾口氣穩定心神,她伸手在虛空中劃了一個圓,真息透出,在虛空中一震,竟生出一波奇異的水紋,被天光一照,現出粼粼的波光來。

裏麵,人影漸漸清晰,話音也漸傳來。

這水鏡果然神妙,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是見得正麵,李珣不由讚了一聲:“如此神技,比透音砂要強上百倍!”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秦婉如的目光飛快地向這邊瞥了一眼,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什麽變化。

“哪有的事!”

顏水月的狀況果然不太正常,聞言竟難得謙虛了一把,道:“水鏡是瞞不過人的。你看,殿內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有所感應,隻不過知道我沒有惡意,才沒有理睬吧!”

“果然……”

李珣聽她解釋,也發現水鏡中許多人都往這邊看,顯然都有所查覺,心中當即絕了偷學這門法訣的念頭。

他開始指揮顏水月調整畫麵的角度,直到水鏡中映入一個極陌生又極鮮明的倩影,他才猛然叫停。

“古音?”

他一時還不敢確認,扭過頭去,正好看到秦婉如微笑點頭。

“這就是‘七殺琴’古音嗎?”

在李珣仔細打量的空檔,水鏡中的女子正開口發言,話音入耳,李珣心中便是一跳。

她是在說話,還是在唱歌?

“……與我們毫無幹係,本宗不想,也沒必要和那種野獸互通往來!”

李珣知道她說的是魔羅喉的事情。

古音否認與魔羅喉的關係是在他預料之中,然而,當他親耳聽到古音說話的時候,他還是感到意外。

古音無疑是李珣所接觸過的,嗓音最動聽的女修,而且,她深諳說話的藝術。

平常普通的話語,在她口中說出來時,其音調的起伏頓挫,已經臻至完美無瑕的境地,最細微的一處轉折中,也能開掘出極豐富的內蘊來!

隻是這一句話,李珣便從中聽出冷淡、不屑、嘲諷等諸多意味,而這些意味又深藏在她從容不迫的辭令下,令人心中憋悶,偏又發泄不得。

好厲害的女人!

依照通玄界的規矩,一派宗主到訪,與地主當屬平級,此時光極殿內,最上的幾張席位,便由古音及四位正道宗主坐了。

其餘人等,分坐大殿兩邊,看上去像是宴客,氣氛卻是劍拔弩張。

在上席的幾人中,清溟李珣是極熟的,聆風子前幾天也打過招呼,隻有一個厲鬥量,隻是遠遠見過,卻是從來沒有仔細打量。

此時從水鏡中看去,隻見他輪廓剛硬,雙目神光充盈,穿著一身紫色衣袍,質地不凡,樣式卻極為簡單,雖頗為寬大,卻仍被他身上肌肉塊壘頂出些許痕跡來。

他頭上挽髻,卻不怎麽規整,下巴上一片胡渣,盤腿坐著,姿勢也不端正,卻不顯粗魯,反而盡顯豪邁之情。

他早在三百年前便是真一級數的宗師,隱然間已是正派宗門最令人景仰的旗幟。

比之清溟的恬淡雅致,又是一番別樣氣度。

夾在厲鬥量和清溟之間,古音的神采絕不遜色。

隻是與清溟和厲鬥量不同,她端坐的風姿,恐怕就是最挑剔的宮廷禮儀官,也挑不出任何瑕疵,處處合規合矩,幾乎讓人以為,這天下的禮儀規矩,都是為她量身訂做的一般。

李珣看著她伸出手去,端起幾上的茶杯,輕輕啜飲一口。

他敢發誓,古音的手是他所見過的女性中,最纖長秀雅的一隻,便是在握杯之際,掌指的屈伸,也仿佛在彈奏著動聽的樂曲,道不盡的優雅婉致。

順著她舉杯的手,李珣看到了她的麵容。

說實在的,古音雖是美人兒,卻僅能稱為是文雅秀氣,並不如何出眾。

可正是這文秀風采,已被她闡發到了極致,舉手投足之間,隻覺得她胸中錦繡,自生雅致華采,極具大家風範。

她將茶杯放下,淡然道:“魔羅喉之事,本座不想再提,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今日到此,隻是要和諸位商議一下,這散修盟會的存立,與諸宗的利益關聯。”

“古宗主此言差矣!”

清溟接過話頭,微笑道:“所謂的散修盟會,本就沒有存立的必要,何來利益一說?”

古音自然知道清溟是堵她的說辭,她同樣是微微一笑道:“有沒有必要,卻不是一兩個人說的算。

“如果在今日,這盟會中人,便一舉攻上連霞山,滅了你的宗門,清溟宗主必然是不樂意的,然而,羅老妖、七修尊者他們,卻未必不高興啊!”

這邊清溟搖頭苦笑,數裏之外,水鏡旁的李珣也抽了抽嘴角。

古音口中所說的羅老妖、七修尊者,正是魅魔宗、天妖劍宗的兩位宗主,和明心劍宗可說是死對頭,這話可說是再真切不過。

隻是,故意曲解清溟的話意,未免有些無賴。

古音輕鬆道來,仿佛是理所當然之事,正是“正統”的邪宗風範。

旁邊顏水月“咕”地一聲笑了起來,見李珣和秦婉如都拿眼看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展開扇子,煽了兩下,以做掩飾。

李珣看著好笑,正想收回目光,卻見秦婉如似若無意地將目光移了過來,兩人目光相觸,都是一笑,宛若多年好友。

隻聽那邊由厲鬥量再啟爭端,這位一向豪縱狂放的宗主,比清溟更放得下架子,縱聲大笑。

“古宗主不愧是樂中妙手,這琵琶正彈反彈,都能彈出味道兒來!隻是按照古宗主的意思,這人心存異,標準不同,大家也就不必去管它。那咱們何必坐在這裏,喝這都淡出鳥來的茶水?直接拉出去,再打一場便是!”

古音唇角處弧度加深,悠悠地道:“厲宗主的個性,古音是久仰了,隻可惜,人人相異,厲宗主求之不得的事,古音卻沒興趣。抱歉!”

“哎喲,我老道的袍子啊!”

這突兀的一聲喚,自然是發自以詼諧逸趣聞名於世的聆風子,他幹橘皮似的老臉皺成一團,做出苦相。

“古宗主,你這話我老道真不愛聽。瞧我這袍子,瞧!上百年了,除了漿洗之外,連根脫線都沒有,剛剛卻被宗主您撕了這……三、四、五,五條大縫!

“喏,不是俺老道臉皮厚,隻是古宗主您剛說了對打架沒興趣,回過頭來,也該給老道一個說法吧!”

殿下諸人都笑,古音也笑:“手揮五弦,目送歸鴻。如此風雅之事,聆風道長竟無福消受,確是一樁難事。”

聆風老道翻了個白眼,正想再說,一側便響起一聲冷笑來。

“恁來的這麽多廢話!”

一語將在場四名宗主全打了進去,其中清亮爽利的鋒芒,毫無顧忌地放射出來,讓本來有些僵滯的局麵,轉眼間就換了一種氣象。

說話的正是不夜城之主,天芷上人。

在李珣的感覺中,她身為地主,言語卻不多,一直在聽古音等人在那裏爭論。

這一開口,便是如此潑辣。

李珣心中大奇,對這位正道諸宗主中,唯一的女性,他是久仰了,自然看得分外仔細。

入目的是一位極其冷豔的女修,李珣覺得“冷豔”這個俗詞,或許是形容她的最佳語匯了。

她頭挽飛鳳髻,並插琉璃七彩鳳釵,上綴流蘇明珠,耳飾則是一對日月珠,一為日形,一為弦月形,十分奇特。

她或許是李珣見過,佩戴飾物最為華貴的女修,可這些華貴的飾物,在她傾城的豔色之前,則無奈地成為托襯之物。

她肌膚瑩瑩之中,似有淡光流轉,雙眸斜飛,眸光閃動間,似乎點點光彩交錯,嫵媚之中,偏又有一番使人不敢輕侮的威煞之氣。

最使李珣印象深刻的,是她弧度優美的朱唇,唇角微菱,此時雖在笑著,卻總讓人覺得她唇邊一絲冷哂,好生看不起人的模樣,恨得人心癢癢的,偏又使人愛煞。

她雖是坐姿,又身披銀白色的織錦外袍,但交錯的領口恰到好處地顯現出她胸口微起的弧度,以及姿容挺直的肩背曲線,李珣目測一下,覺得她可能比自己還要高上一些。

可以想像,若她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姿,宗師的風範,直可令天下男子為之汗顏無地。

無疑,這位天芷上人,是李珣今生所見,最出色的美人之一,似乎就連身邊的秦婉如與其相比,也少了這份使人心欲往之、偏又心生顧忌,以至可見而不可得的微妙特質。

想到這裏,李珣不由得看了秦婉如一眼,卻見她看著水鏡,正是專注的時候。

因為李珣不能起身,顏水月也很體貼地將水鏡懸在李珣胸口之上,角度正好讓他不用起身也能看得清楚。

隻是這樣,秦婉如看時,身子便要側傾一些,如此,她身姿折成一個極優美的曲線,發絲垂下,有一縷甚至貼著李珣耳邊,微風拂動,有些癢意。

偏偏秦婉如又坐在他的左邊,也不知是怎麽想的,李珣似若無意地回手一拂,與秦婉如的發絲一觸,心中輕蕩中,已拈住發梢,還輕輕地扯了扯。

秦婉如訝然看來,李珣心中本還有些忌諱,但一見她的表情,心中便是火燙,微微一笑中,鬆開了手,手掌自然放下,卻又自然地貼在了秦婉如的膝蓋上。

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完全可以感受到她肌體的溫度,以及那使人魂銷的觸感。

他的手順著秦婉如小腿的曲線向後移動,最終停在腳踝處,這種位置可以讓他的手臂處在一個自然曲折的角度,又可以最安全地享受秦婉如私密處的美妙。

秦婉如俏臉微紅,卻沒有拒絕,本就顧盼生姿的眼神,在這一刻更是蒙上了一層微微的水霧,婉媚迷離。

偏偏她神情依然保持著沉靜雍容,這與她肌膚敏感的升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珣悶哼一聲,在這種時候,仍沒有反應的,便不能稱為男人。

隻是這一聲響,卻讓顏水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小姑娘目光掃過,李珣心中一跳,但是他的手臂卻沒有絲毫動彈,仍然大半掩於秦婉如的裙裾之下,甚至手指還在腳踝上輕輕地彈動兩下。

顏水月好像並沒有發現這對“狗男女”的勾當,李珣也就此回神,去看水鏡中的情勢。

但他的手掌,卻是停留在那裏,偶爾還摩挲兩下,好不自在。

做了這件事,李珣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不過再看光極殿中的形勢,似乎已有些僵了。

他中間漏了一些沒聽到,但估計一下,也就是爭論兩方死難之事。

隻見天芷上人眉峰一蹙,顯然頗為不滿。

“你不在乎他們的性命,我卻在乎那些死難的弟子、同道。你身為一派之主,如此作風,豈不讓人齒冷?”

若是別人說這種話,未免有些詞窮之勢,然而從天芷上人口中道來,便覺得她是個性如此,後麵恐怕還有更尖銳的言辭等候。

隻是,古音深知她的個性,聞言也不惱,隻是微笑道:“有果必有因,上人月前以萬裏極光壁,封鎖我宗洞天,引發這場爭端,是也不是?”

“妖鳳本為通玄各宗共誅之妖物,而貴宗不但不踐守盟約,反而偷天換日,幫她逃脫,又隱匿於宗門之內,此時,又以她的名義組織所謂‘盟會’,我宗自然有義務阻止!”

“敢問妖鳳為何引得諸宗同誅?”

“擅修魔功,助力四九重劫,如何能不誅?”

“她魔功修了,魔胎也生下了,怎麽這四九重劫之威,一如往日?”

“天人交惑,劫隨心轉,這是百年前便明了的。現在看來,果然絲毫應證不爽!”

兩位女性宗主可說是語出如珠,不見絲毫間歇,然而話到此處,古音卻笑了起來。

“天人交惑,劫隨心轉。這是水鏡偈語吧?若在以前,本座沒有話說,隻是兩年前,水鏡之變,諸位應該都記得,那徹天水鏡,似乎也不是萬靈藥。這一點,不知水鏡宗的道友如何解釋?”

這話一出,在座四位宗主,並殿下百多位修士,都是一怔。

自通玄界有水鏡宗以來,倒還是第一次有人公然置疑“水鏡偈語”的正確性。

偏偏古音又選了一個好理由——兩年前“水鏡之變”,眾人都記憶猶新,此時說來,倒也不算信口開河。

這時候,殿內諸人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轉到玉嵐道姑臉上去了。

相隔數裏,顏水月猛地一合折扇,大罵道:“這個古音當真可惡!”

罵完才發現李珣兩人都在看她,臉上不由得一紅,嘟噥一聲,又扭頭看回去。

李珣心中一動。

早在兩年前,剛從冥璃口中得知此事的時候,他便有種奇特的感應,覺得所謂的“水鏡之變”或許與自己相關聯,眼下從這小姑娘口中,是否可得到一些內幕消息呢?

這個念頭還未成熟,便聽到光極殿內,那位麵目平庸的玉嵐道姑冷淡回應:“天心難測,本宗也從來沒有將‘水鏡偈語’當成是救世真言,古宗主所說,其實是沒錯的。

“隻是還請古宗主捫心自問,這驚世天劫,尊叔父又是如何消解,代價幾何,所得幾何?”

在李珣聽來,這字裏行間,似有隱隱的威脅之意,倒像是水鏡宗拿捏著古音什麽把柄││想想水鏡宗上知天心的神術,這也不是不可能。

李珣迅速地掃了顏水月一眼,見她眉開眼笑,十分得意,再看水鏡中,古音神情如水,沉靜難測。

其中必有關竅!

李珣正想著,便聽到玉嵐道姑忽地歎息一聲。

“貧道失言,天心輪轉,變生不測。這一開口,不知又要惹出多少變故……貧道此來,不過是想就近觀察這極地變化,偏又氣盛失言,已無顏在此,就此便回了!”

此話一說,在座大多的都開口挽留,玉嵐卻是不顧,起身施禮之後,便邁步出殿。

行走間,口中則長吟道:“方把青空堆成雪,卻見朗朗欲曙天。”

“水鏡偈語?”

李珣還記得這怪話的來曆,這分明就是去年水鏡之會上的偈語,隻是現在念出來,難道這竟是指古音?

玉嵐道人口口聲聲說是“失言”,然而這幾句話中,又無一不在暗示著什麽。

有意思!

李珣正想著如何從顏水月口中得出答案,這邊顏水月卻叫了出來。

“啊,糟了!”

顏水月見玉嵐出殿,慌了手腳,站起身來道:“不能陪你們玩了!水鏡我留下,沒有我在旁邊護持,它隻能再撐上半刻鍾。不好意思,走了!”

她打個招呼,風風火火的推開門,跑得不見蹤影。

李珣欲喚不及,轉眼看著光極殿內詭異的氣氛,又掃過秦婉如已然嫵媚生春的臉,搖了搖頭,竟將手縮了回來。

秦婉如坐直身子,掠回剛剛被李珣拽著的發絲,瞥了他一眼,臉上現出饒有興味的神情來:“你的色心可是見長啊……或者,這才算是你的真麵目?”

李珣將左手放在鼻前一嗅,露了個笑臉:“不敢,隻是和師姐混得熟了,放肆一些,莫怪。當然,能一親秦長史芳澤,也是小弟心中所願。”

他的稱呼變化中,透出些下作的味道,秦婉如自然聽得明白,她的笑容裏也有了些別樣的滋味。

“是了,師尊當年也曾教過你一些采補之道,如此法門,若無對手,也是沒趣。等有了空閑,你我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李珣哪還不知她的意思,忙舉手告饒,將這話題打斷。

這個時候,光極殿上總算又傳出話音,這次是古音說話。

“水鏡神術,果然玄奧莫測。既然有玉嵐道友之言在先,本座也要有所尊重……不錯,以叔父一人之力,尚不能化解劫數,隻能加以變化轉移,將此劫由四九重劫中移去,轉至後世,慢慢消解。

“諸位都是正道中人,胸中自有法度。敢問,這種消劫之法,與聚眾追殺一位孕婦相比較,善惡幾何?”

未等在座三位宗主說話,殿下便有一人悶哼出來,這人李珣卻是認得的。

矮矮胖胖,正是三皇劍宗那位東陽山人,他揚聲叫道:“好一個善惡幾何?難道現在、將來死在那劫數之下的修士,便不能與妖鳳相比嗎?”

可能是三皇劍宗在這次戰事中死傷極多,這位脾氣不太好的胖子有些把不住嘴了。

麵對他這詰問,殿中一些有腦子的,都在暗中搖頭,他身邊的龍首狂客,也在暗中扯他的衣角。

古音卻連眼神都吝得送過去,隻是唇邊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不理在座諸人的尷尬,她冷然一笑。

“既然諸位是如此想法,便沒必要多話。本座此來,不是和諸位繞舌,隻是向諸位通告一事。

“散修盟會已與妙化宗、魅魔宗、天妖劍宗、毒隱宗、極樂宗、冥王宗六宗達成照會,六宗承認散修盟會之存在,卻限定盟會不可為宗派,盟會已然定議。

“至於和諸位的糾葛,盟會六執議中,半數認為需戰而勝之,半數則欲緩圖之,而通言堂則認為應暫緩矛盾。由此盟會定議,希望與諸位暫緩攻伐,看此界三十三宗門,究竟有多少宗門肯承認盟會的地位。”

這應該是古音所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偏偏她說得越長,殿內殿外兩撥人卻越聽越是迷糊。

散修盟會與魅魔宗等有默契,在座諸人都很清楚,並不怎麽奇怪,所謂“不可為宗派”一類,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什麽“六執議”、“通言堂”等等,卻是通玄界從未有過的名目,難道其中另有深意?

厲鬥量摸了摸青磣磣的下巴,笑道:“有意思!這所謂的‘六執議’、‘通言堂’難道可以決策盟會的走向?盟會的主事者,又是何人?”

古音同樣一笑,隻是這笑容中透出來幾分古怪的神氣:“何來主事?

盟會自上而下,設‘六執議’、‘通言堂’、‘四方接引’,僅此而已。“

“噢?若有事端,如何決議?”

“四方接引無決議之責,有事時,由六執議商討解決。六執議各有一枚‘執議印章’,事有分歧時,以印章數多者為勝。若諸決議所得印章數相同,便由通言堂啟動最後一枚‘別議印章’,以決定最終決議。”

厲鬥量停下了撫摸下巴的手,目光與天芷、清溟、聆風一觸,都看到彼此心中的訝意。

“好手段!”

李珣和秦婉如同時低讚一聲,兩人旋又對視一笑,心中都生起對彼此心計的凜然之意。

此時古音又回答厲鬥量關於成員上的問題:“六執議分別為棲霞元君、海瀾妖王、三元龍君、甲道長、冰嵐夫人以及敝叔父古道人。‘通言堂’有諸方道友四十九人,均是公認的威望深重之士……”

李珣聽得明白,所謂棲霞元君,就是妖鳳。

海瀾妖王,則是鯤鵬老妖;三元龍君就是三頭蛟怪了;甲道士乃逆水十妖之首;冰嵐夫人則是正道所言之冰妖娘。

再加上玉散人,此六位恰是三人三妖,分得清楚明白。

果然是絕妙!

這麽一來,在北極集結的諸散修妖魔,便不再是那種聽人使喚的馬前卒,而是決定盟會前途走向的議事成員。

在這種“大義”名分下,任何一個決定的頒布,都是“群策群力”,由此得益者,又有誰能說他們是“別有用心”?

而這樣,統合彼此之間的利益關係,便是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李珣估摸著,所謂“六執議”,這裏麵,玉散人、妖鳳、鯤鵬老妖,均是無可爭議的絕代高手,都是至少千百年前,便臻至真一級數的宗師人物。

相比之下,三頭蛟怪、甲道士和冰妖娘便遜了一籌,比修為,他們絕比不過未入“六執議”之列的青鸞,可為什麽青鸞不在其中?

顯然這是一個暗中的妥協,否則六執議中,有三個屬於玉散人一係,這所謂的“執議會”,也就不用開了。

即使如此,在這種情勢下,妖鳳和玉散人無疑是穿著一條褲子,在六執議中,仍占著一個優勢基數,他們隻需再發展一個“合作者”,便幾可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也不排除由此引起其他“執議”的戒心,反而與他們“作對”

的可能。

然而,以玉散人之能,對這種情況,難道還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李珣能夠看出來,清溟等人自然不會想不到。

厲鬥量“哈”聲一笑,不無諷刺地道:“如此說來,這段時間,雙方這數次交鋒,還是貴方一致的決定嘍?”

“厲宗主,本座僅是暫代散修盟會,到此交涉,日前之事,也都是衝著叔父的麵子……這‘貴方’的稱謂,還是不要用了。”

古音輕輕淡淡地便將妙化宗撇到一邊,繼而笑道:“但厲宗主所說的‘一致決定’,倒是有解釋的必要。

“這幾日的衝突,確實大多由盟會方麵發起,這也是‘執議’、‘通言’通過的決議。可說是‘一致’,倒也未必。

“據我所知,盟會起始之時,主戰一方確實占了大多數,然而這幾場衝突下來,主和一方不是又占了上風嗎?”

古音此話聽來簡單,卻是意義非凡。

李珣就可以理解為:“如果不是這幾場衝突,主戰派的人又怎麽會死光呢?”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散修盟會內部的傾軋。

就是在這種傾軋中,這個有著巨大資本的龐然大物,正撕去與“它”

無關的利益群體,進行著內部統合。

當“它”解決、或者是暫時解決了其內部矛盾之後,“它”驚人的能量,便將在通玄界掀起滔天巨浪。

很不幸的是,在座的諸人,已在不知不覺間,充當了一次“回春妙手”,幫“它”削去了身上的“毒瘤”。

如此,他們還怎麽奈何得了人家?

古音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威脅性的話語,可在她的字裏行間,又無一不充溢著這種意思,等到她閉口不言的時候,在座的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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