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亂?」

李珣怔了怔,這種極出名的毒物,他還是有印象的。WWw。QUaNbEn-xIAoShUO。COm不過在這種情形下使出來,難道腐骨是氣火攻心,燒胡塗了?

雖然湖底光線昏暗,但他仍能隱約看出,隨著毒性的滲透,湖底的土石正以飛快的速度染紅開來。

那詭異的情景,令人看了心悸。

他皺皺眉頭,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肘部忽被人猛扯了一把。

他心中一驚,本能地反手回擊。

「笨蛋!」

在這一刻,水蝶蘭的輕嗔聲比任何招數都來得有效。他手上一停,被水蝶蘭扯得向一側移去。

兩人身形方動,他剛剛立足之處,便「轟」的一聲響,聲波震動耳鼓,威勢驚人。

「怎麽?」

李珣還沒想明白對方是如何探知他立身所在,又是一道偏狹詭變的震波分水而至,極精確地捕捉兩人的位置,嘶嘶聲中,如毒蛇般伸縮纏絞,放射出的,卻是分金斷鐵的氣芒。

隻一剎那,兩人身旁的水域便被切成了千百塊,強壓擠迫水流,轉眼便辟出一方真空。

水蝶蘭低哼一聲,手指顫動,同樣是透出連續不斷的震波,將四周強壓阻了一阻,旋又施展她最擅長的幻術,硬是將這一波攻擊引到了別處。

同時她還要負責解惑:「不要用真息推拒,赤血亂專門滲透真息,直接腐蝕肉身。你用真息阻擋,一定會起反應的!」

李珣恍然,旋又苦笑起來:「不用真息擋著,難道用肉身擋嗎?」

「你是不是男人?中點兒毒怕什麽?」

「妳這主意……好得很!」李珣笑得更苦,水蝶蘭說得輕巧,但她是誰?是縱橫世間萬年之久的絕代妖魔,又是一代蠱術宗師,她的體質,說是萬毒不侵,並不為過。

而李珣雖說近年來功力進展神速,肉身受真息浸染,也是強健得很,但和水蝶蘭還是沒有比較的資格……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若想按照原計劃爭搶時間和空檔,這便是最現實的方法!

而且,他還有幽一,血魘吸食汙穢,煉為精氣,正是最好的解毒之物。隻要到了霧隱軒,什麽毒解不了?

李珣本就極有決斷,心中計較完畢,也就不再遲疑,立時收了護體真息,與外界毒物一沾,全身肌膚立時火辣辣地生痛,但也就此抹消那所謂的「反應」。

也多虧他修為精純,體內陰火自發運轉,護住五髒六腑,與之同時,他身子一縮,竟然閃到了水蝶蘭身後,更施展「如影隨影」的身法,借著一點兒力,粘連不去。

水蝶蘭對他的行為大感惱火,嗔道:「你做什麽!」

「感謝妳啊,別動!」李珣低聲傳音,緊接著,他的手掌也貼上了水蝶蘭的後背。

水蝶蘭絕不喜歡被人掌控住要害的感覺,但理智又告訴她,李珣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對她不利。

兩人肌體的溫度合在一起,氣機交匯,她背心一震,在氣脈血管中蠢蠢欲動的血魘被一股異力封鎖,雖然並未根治,但久違的輕鬆已貫通體內每一處關節。

「這百鬼恁地小氣!」

這個念頭閃了一閃,便聽李珣開口道:「妳現在一身修為起碼恢複了五成,按計劃行事!」

「你還成嗎?」水蝶蘭低哼一聲。不過,她嘴上是這麽說,心中卻很清楚,現在二人必須互相信任,李珣信她能做成那事,而她也信李珣能這在段時間內,完成計劃。

又一波攻擊灑下,但這一次,卻已不像之前那樣,有著極強的目的性,而是漫天灑下,威勢雖然不小,卻分散得多。

水蝶蘭的「化蝶歸夢法」發動,配合精巧細密的卸勁之法,將四麵土石震成了一團泥湯,卻沒有傷到兩人一根毛發。

借著這個空隙,兩人的身形倏然分開,水蝶蘭一閃不見,而李珣則不顧湖底此起彼伏的血紅漿泡,一頭撞了進去。

「嘶」然聲中,他的外袍轉眼間腐蝕了小半,便是千錘百煉的肉身,也在毒性的滲透下,轉成了淡淡的灰黑顏色。

李珣低哼一聲,他終究還是小看了「赤雪亂」的毒性。

尤其是腐骨童子有意壓縮毒物的散布範圍,使毒性傷害成倍增長,更是令人頭痛。

受到毒性的壓迫,他胸口處無底冥環近乎瘋狂地運轉起來,大量的陰火從中抽出,又散入四肢百骸,堪堪抵住來勢凶猛的毒素。

也就是一剎那的工夫,李珣便差點兒虛脫過去,當下對毒隱宗的可怕處,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然而,他付出這樣的代價,卻也是值得的。

強忍住因虛脫而生出的暈眩,探手入懷,將雲霧石取出來,感受著其上有如實質的氣機集合,他咬了咬牙,施展秘法,透過無底冥環內的玄妙管道,透空攝氣,硬是將一滴精純至極的九幽地氣攝入體內,瞬間膨脹、燃燒!

李珣蒼白的臉上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暈,被秘法激發的巨大力量,一時間竟壓過了虛脫的感覺。

他雙手合握,將雲霧石抵在掌心處,數以萬計的氣機流變的規律法則,便在他腦中汩汩流過,他體內真息如斯回應,砰然外爍,化為千百道無形有質的觸手,在湖水中、土石下、虛空裏輕輕一捋。

剎時間,氣機轉換,元氣嗡然發嘯,匯聚歸流。

他猛地睜目,低低一喝,喝聲的尾音還在喉嚨裏打轉兒,上方隆隆轟鳴聲響起,萬噸水流挾帶著巨量的泥沙,傾瀉而下。

巨大的動能牽動著以萬計的複雜氣機,扯動元氣流向,生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流,李珣轉眼間就給扯了進去。

緊接著,水蝶蘭破開泥湯漩流,擠身而入。

李珣衝她一笑,尚沒有說話,又有一個纖細的人影掉落,被激流一催,打著轉兒墜向漩渦中心。

稍遲一線,幽一雄壯的身形也現身出來,在他身後,漩渦開啟的門戶,在一聲巨大的元氣爆震聲中,轟然閉合。

湖底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沒有了元氣的轟鳴震蕩,也沒有氣機的竄動交錯,巨量的泥水開始沉澱,漸漸地掩去湖底那一層妖異的豔紅。

腐骨童子嫩白的小臉上也已是鐵青顏色,他抿起嘴唇,也不說話,袍袖一卷,一道紅光掃過,湖底的異色便盡數消失。在他身側,飛天猿魔與齊勿生甚至還沒有從先前的混亂中清醒過來。

還有**妃子,這位五宗聯盟在東南林海的主事人,雖然勉力保持著鎮靜,但青白交錯的臉色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思。

這是一場鬧劇式的失敗,一行數十人,不乏真人級高手,竟然被一個「蕭重子」耍得團團轉,這等於是當眾在她臉上摑一記響亮的耳光!

勉力壓下負麵情緒,她心中仍抱持著一線希望,畢竟這裏還有一個專家!

「烏吉!」

沒有人應聲,或者說,「應聲」的聲音相當奇怪。

**妃子心中一冷,身形閃動,直撲剛剛烏吉立身之處。

遠遠的,她看到奼陰倒伏在一塊礁石下方,正努力地想站起來,而烏吉和尚則站在一邊,臉色古怪。

水流激蕩,烏吉身子一顫,打了個踉蹌,在水中轉了半圈兒,兩隻眼睛半凸,看著迅速接近的**妃子,口中「嗬嗬」作響,臉上也現出悔恨之色,最終嘔出大團血塊,身子向上一橫,順水飄開,四肢猶在抽搐。

又是一聲尖叫,**妃子像做了一場噩夢,艱難地回過頭去,卻見奼陰臉上血色全無,看著身邊的礁石。

那裏,剛剛被她拋下的顧顰兒,已是蹤影全無!

「嘩啦」一聲響,李珣從清澈的溪水中冒出頭來,水蝶蘭稍落後一些,也出現在他身邊。

純淨的空氣與草木清香撲鼻而來,兩人都是一怔,然後齊齊扭頭看去。

這是一個奇妙的天地。

一眼看去,層層樹影,花叢清泉,除了頗顯雅致幽靜,便與東南林海並無二致。

二人所在之地是一處地勢較高的山腰處,遠遠眺望,隻見層巒迭嶂,倒似一眼看不到邊。

而在山巒峽穀之中,又有層層霧氣,隨意飄蕩。

乍一看隻是朦朧不明,多看幾眼,倒覺得這山色竟隨著霧氣蕩漾起來,分不清南北東西。

前一刻還在泥沙翻攪的水底,現在卻已到了鳥語花香的仙境。任兩人心誌如何穩固,也被這強大的落差弄得怔了。

最後還是李珣先回過神來。

「我們應該還在東南林海,隻是那個水下通道連接此處的泉眼,這才被衝了過來。」

水蝶蘭皺眉道:「那個通道是怎麽回事?難道那便是通到霧隱軒的門戶?也太粗暴了些。」

她一邊說話,一邊運勁牽動水流,衝洗身上殘存的泥沙,顯然是對剛剛的漩流耿耿於懷。

李珣見狀,嘿然一笑:「正常的門戶自然不是這樣,隻是我用雲霧石破門之際,順便將那門戶毀了,我們便是駕著震蕩的餘波給衝到了這裏來。想必,這就是霧隱軒了……隻是,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啊!」

「是嗎?隻是你不識貨而已!」

水蝶蘭洗淨了衣衫,跳出水外,笑吟吟地道:「霧鎖青山障,隱迷一點香。你沒嗅到這香味兒嗎?這正是天然生就的「迷途一點香」,香氣與霧氣融為一體,**六識而不自知,換句話說,此情此景,倒有小半虛幻不實。這不過是幻術小道而已!」

李珣聞言立醒,當即屏住呼吸,真息一透「虹影珠」,四麵景色,忽然就變動起來。

這不是改天換地的大變,而是在許多細節上的小小變化,日影、山陰、樹木……十餘處小細節一變,視線所及,整個景致便全然不同。

依然是青屏翠障,霧氣層迭,但再看時,遠方青翠之中,便多了一角飛簷,即便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畢竟也有個方向不是?

水蝶蘭低笑道:「喏,那裏才是真正的霧隱軒,這裏隻是傳說中的「止步林」吧!現在軒中中樞禁法未啟,誰要先搶入軒中,啟動中樞禁法,誰就是霧隱軒的新主人嘍!」

李珣麵色凝重,這種以真為幻的幻術,最是麻煩不過,也許就是一個細節上的誤導,便可能讓人困死其中。

如果結合禁製,效果更是厲害。

這次是多虧水蝶蘭了。

想到這裏,他扭過頭去,兩人目光一觸,又各自分開,微妙之至。

先前兩人精誠合作,是在生死攸關之時,急切之下,想不了太多,可現在情勢緩和,兩人竟把生死之際的心態,極自然地帶入其中,這裏麵的微妙氛圍,當真是怎麽也說不明白。

李珣並不太適應這種氛圍,所以,他反射性地低頭,拿出「雲霧石」來,避免了更多的尷尬。

不過,當兩人的目光再放到雲霧石上的時候,又齊齊一怔。

這塊奇石已經是模樣大變。

此時它光華內斂,本來半透明的外表顯出灰白顏色,其中嵌入的古字也已經模糊不清,便是扔在地上,也和一塊普通的石頭沒什麽兩樣。

隻是李珣仍能感覺到,這玩意兒與外界氣機的互動,比以前更加地密集且複雜了。

一個對禁法深有研究的修士,便能從這看似全無頭緒的氣機變動中,找到極有用的信息來。

這也讓他眼界大開:「禁法之道,寄物相應,便如門匙一般,這種手法,倒值得研究!」

話音方落,身後又是一聲水響,幽一雄壯的身形現身出來,手上還托著個人。

水蝶蘭扭頭一看,就笑出聲來:「沒想到你還算有情有意,知道將你的小相好救下來!不過,你就沒想過……」

「水仙子!」李珣在她還沒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開口打斷,臉上微有些不快。

隻是轉眼間,他臉上的不快,就變成難看了。

他身子晃了晃,臉上的顏色忽地一片青灰。在飲鴆止渴式的催發潛力之後,後遺症終於爆發了。

無底冥環的運轉已是僵滯難行,「赤雪亂」的劇毒也趁虛而入,迅速地由表皮毛孔、血管滲入經脈,隨著氣血運轉,向內腑進發。

他目光瞥向水蝶蘭,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沒有出口,隻是叫了一聲:「幽一!」

幽一如斯響應,先放下仍在昏迷中的顧顰兒,然後便扶著他坐下,也不多言,大手上血芒哧哧作響,如活物般的血魘便透入他體內,與毒物作戰去了。

水蝶蘭看著李珣閉上眼睛,神色變得有些古怪,在周圍走了兩步,也沒有人管她。

她開始照著李珣上下打量,身上真息若隱若現,已是蓄勢待發……

但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幹,甚至沒有去已經近在咫尺的霧隱軒,而是在李珣身邊坐了下來,放目遠眺這曠達悠遠的景致,偶爾回眸,看李珣臉上氣血交替之相,也能自得其樂。

不知過了多久,在天色稍暗下來的時候,她耳中傳來李珣悠悠的歎息:「這處洞天,從此便屬於妳我了……」

在水蝶蘭耳中,李珣分明加重了「妳我」二字,這讓她微笑起來。

李珣此時的臉色稍好看了些,但仍有一絲不太正常的酡紅,顯出他的身體十分虛弱。

不過,他的話可沒有半點兒虛弱的感覺:「我倒是奇怪得很,剛剛妳怎麽不動手?」

水蝶蘭偏過頭去看他,末了淺淺一笑道:「反複一兩次,還能說得過去。這樣反反複覆,你不煩,我還煩呢!」

李珣一怔,旋又明白過來。

兩人從碰麵到現在,忽而共同合作,忽而彼此算計,如此交錯,往往是前一刻還親密無間,下一秒就是刀兵相見,如此反複,固然使他們不會再信任對方,但同時,也使他們不可能再保有初始時的銳氣和殺機。

不過,心理是一回事,若真有利益當頭,做不做則是另一回事。水蝶蘭的心腸有那麽軟弱嗎?

兩人目光又是一觸,水蝶蘭衝他眨了眨眼睛:「你這人真沒好心,人家醒了好久,為什麽還要讓她躺在地上?」

李珣神色一滯,卻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中,溪邊的顧顰兒無聲無息地站起,走到了李珣身後,低叫了一聲「對不起」。

「不怪妳,若妳能瞞得過百幻蝶仙,我才真要奇怪!」李珣看著她被驚了一跳的可愛表情,笑了一笑,親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另一邊坐下。

三個人就這麽並排坐在山坡上,用幽一雄壯的身形做背景,看著靄靄雲氣,倒似把那霧隱軒拋在了一邊。

但若有人從前麵觀察,必然會發現,無論是李珣,又或是水蝶蘭,投射到那隱隱飛簷上的目光,都是無比的灼熱。

天色又暗下去一些,李珣長籲一口氣,站起身來道:「我們去吧,到了那裏,再談細節,怎樣?」

水蝶蘭還沒有回答,便看到另一側顧顰兒像一個影子,隨李珣站起,眸光低垂,仍然是沉默不語。這情形,使她嘖嘖讚歎:「幽魂噬影宗裏,有如此厲害的控神之術嗎?」

李珣皺了皺眉,不明白她想說什麽。但很快的,水蝶蘭那妖異的藍唇便將答案道出:「先前我還不明白你為什麽會費心救她,現在知道了─像她這樣聽話的小狗兒,果然是難得的很。」

水蝶蘭的言辭難聽是意料中事,但這隻當顧顰兒不存在的態度,卻實在是太過傷人。

顧顰兒或許在「摯愛」李珣一事上,全無理智可言,但在其它方麵,卻是不容置疑的聰慧之人。

這句句誅心之言,聽在她耳中,瞬間便抹去了她臉上僅存的些許血色。

水蝶蘭隻當不見,話音隻一頓,便輕言淺笑道:「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明……若我進不來,你,又會怎樣?」

顧顰兒的手指關節已給捏成青白色,但李珣沒有表示,她也不敢稍有異動。且在內心深處,她也有一線衝動,想知道,她心中的「靈魂」、「支柱」、「唯一」、「神靈」,又會是怎樣的說法。

李珣保持著令人絕望的沉默。

顧顰兒看著腳下青翠的草地,雙手漸漸鬆弛下來。早在六十年前,她就已經學會了,如何將絕望轉化為醉人的酒。這一點事兒,不會困擾她太久的,不會……

能嗅到他的氣息,足夠了。

恍惚中,她沒有聽到李珣是如何回答的,隻知道他們已舉步向數十裏外的霧隱軒前進。

所以,她也渾渾噩噩地跟了上去,耳中斷斷續續地有話音傳入,她也沒有太用心去聽,直到水蝶蘭忽然說了這麽一句:「當年棲霞與林閣之事,你知道吧。你怎麽看?」

顧顰兒心中一奇。

她是知道李珣另一個身分的,也清楚妖鳳、林閣與李珣之間的瓜葛,這個看似突如其來的話題,讓人忍不住生出好奇心。

李珣則是猛吃一驚,在那麽一剎那,李珣差點兒以為水蝶蘭看穿了他另一層身分,在出言試探。

他一驚回頭,這才發現對方的意思應是很單純─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樣。

李珣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愣了半晌,才說了一句:「這與我何幹?」

水蝶蘭聞言一笑,神情中卻是說不出的古怪。

李珣自然有所察覺,他覺得,水蝶蘭在說出剛剛那句話時,心態似乎整個不同了,像是有所放鬆,又似乎有所決斷,其中微妙的感覺,怎麽也說不清楚。

他心中疑惑,更多的則是謹慎,便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妳什麽意思?」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覺得,棲霞和林閣為什麽會走到一起?」

水蝶蘭的意誌在這個問題上顯得特別強硬,李珣雖然絕不願意這樣空耗精力,但出於穩重的考慮,還是勉為其難地說了一句:「有感情不就走到一起了?」

「感情?但他們又分開了!」

李珣暗叫一聲「老天」,這種幼稚又使他生出極不美好回憶的話題,很快地消融了他的耐心,他頗有些煩躁地道:「沒感情了、感情變質了,不就是這樣嗎?」

他這毫無誠意的回答,反而讓水蝶蘭十分滿意。

冰藍色的唇瓣一撇,水蝶蘭微笑道:「他們以情感維係,不免離散!但若這紐帶不是情感,又會怎樣?」

李珣「哈」地一聲笑,藉此表現出自己極不耐煩的神氣,但下一刻,他笑聲一停,開始用一種非常奇妙的目光看過去,他終於發覺了,隨著對話的進行,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他仍不明白水蝶蘭為什麽會扯出以上的話題,在他看來,這與現今的情勢沒有任何關係,且與水蝶蘭的性情,也絕無半點兒交集。

反常即為妖,他心中警戒之心大起。

偏在這時,水蝶蘭衝他一笑道:「我對棲霞當年之事很感興趣,也曾算了一下。你可知道,棲霞與那個叫林閣的,驚天動地的感情,一共持續了多少年?」

「多少?」

「四十三年!」

看著李珣驚訝的模樣,水蝶蘭笑道:「很吃驚嗎?事實便是如此,其實人間男女婚配,差不多也就是這些時間,便都病老故去。其婚配便等若一生,而我等修士、妖魔壽元漫長,四五十年彈指即過,又有不同。」

李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一時間,他忘記了先前生出的警覺,極自然地被那遙遠的回憶牽扯了進去。

雖然已是六十年過去,就凡人而言,恐怕已經分出今生來世,但天都峰上,楓林流火,淒絕情殤的場景,卻仍然占據著他相當一部分記憶。

他記得妖鳳深沉而決絕的恨火,記得林閣尖銳又淒厲的悲嚎。

然而,四十三年!這對男女,相戀四十三年,恨卻恨了上百年,最終還是生死相見。

世間荒唐之事,莫過於此!

隻是,此時聽水蝶蘭道來,怎麽有一股怪怪的味兒呢?聯想到她之前更古怪的話,李珣腦子裏麵似明非明,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這個時候,水蝶蘭悠悠道:「大家都很清楚,我們彼此之間,怕是要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的。否則,你知我的根底,我知你的底細,便是不親自動手作對,隻要將這消息公告天下,麻煩也是不少!」

這突然的話題跳躍讓李珣很不適應,不過,他必須承認,水蝶蘭說了一句實話。他不隻一次想到這種可能,而每想一次,他心中的殺機便深重一分,聞言也不多說,隻是點了點頭。

水蝶蘭看他的表情,「咭」聲一笑,身子前傾,略湊近了些,聲音則壓得更低:「我有個主意,考慮一下,你……會娶我嗎?」

李珣猛地嗆了口氣,還沒順過來,下一刻,水蝶蘭身形一縮,直撞進他懷裏去。

「中計!」

李珣本能地想到了這一點,他想出手抗拒,隻是水蝶蘭這一下蓄謀已久,層層變化,都已經想得通透。李珣的手剛伸出來,便被架開,同時胸口上一麻,已被水蝶蘭印了一掌。

李珣暴怒,沒想到他處處提防,還是被水蝶蘭窺著了機會,先下了手。

他也不多想,早已在腦中計算千百遍的手段立時施出,身後幽一虎吼一聲,元氣震蕩間,水蝶蘭得手後急退的身形便古怪地一窒,緊接著,顧顰兒出現在她身後,化掌為劍,朝向頸後斬下。

水蝶蘭的狀態很是奇怪,對顧顰兒的攻擊竟然反應不及,隻是高聲叫道:「停下!」

「住手!」

這次開口的是李珣,出乎他的意料,水蝶蘭這一掌卻不重,一沾便退,隻是胸口氣血微窒,半分傷害也無。

然而,李珣分明感覺到,循著這記掌力,似乎有什麽異物滲入了他體內!

這滲入體內的異物實在古怪,雖說他受內傷在先,受毒創在後,五內皆虛,遠遠比不上巔峰之時,但自從剛剛血魘吸毒之後,幽明陰火流轉間便再無窒礙。

照理說,便是「赤血亂」那樣的劇毒,一時半刻也攻不進來才是。

可是這異物卻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體內上下遊動,每每避過陰火正鋒,又逐分吸取些許的零渣碎末。

到了後來,這異物竟然質性一變,與李珣體內幽明陰火合為一處,無分彼此,旋又放射出千萬條細密氣機,滲入他血脈骨絡之中,與他周身聯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妖異之處,令人心頭生寒。

想到水蝶蘭萬年積累下來的名聲,任李珣如何自信,也不敢輕率行事,便順著水蝶蘭的語氣,緊急叫停,隨即又低吼道:「這是什麽鬼玩意!」

水蝶蘭長籲出一口氣,表現出剛從鬼門關前走一圈兒的模樣。

她纖手自胸口拂過,似是撫心壓驚,隻是,很快的,她臉上便燦然一笑道:「是蠱啊!」

「蠱?」

想到關於這種妖異生靈的種種傳聞,又記起數日前水蝶蘭展現出在蠱術上的驚人造詣,李珣又被震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靜下來,直勾勾地盯著水蝶蘭的臉蛋兒,無視她巧笑倩兮的美態,森然道:「妳什麽意思?」

「很簡單,保命!」

水蝶蘭無視後麵的手刀,略整了一下儀容,這才悠然道:「你這一手真漂亮!先前還當你是好心,暫時封住血魘,其實卻是暗動手腳……想來,若我剛剛真的下手偷襲,此時的情形怕是更不堪了吧?便是我不動手,你又會在什麽時候用這一招呢?」

李珣森然一笑,來個默認。

水蝶蘭同樣一笑道:「所以,你我彼此彼此。甚至於,我放蠱,僅是自保,比你這「謀財害命」的算計,還要寬厚得多。

而且,說是放蠱,也不確切,其實,我隻是想和你結個盟誓,以各保平安,僅此而已!」

「盟誓?」

「不錯,蠱成於五毒之屬,化於心血之內,堪稱是天底下最懂人心思的小生靈,自然也是結盟立誓的最佳介質。而我下的蠱名為「誓蠱」,你也可以叫牠「同心結」,這名字如何?」

「同心結?」耳中猛然聽到這麽一個堪稱溫馨的稱呼,李珣滿腔的寒氣也不免稍挫了數分。

水蝶蘭便卡在他氣勢一窒的空檔,微笑道:「正是!這是我近些年來,研製出的最有趣兒的小玩意兒,靈感便於棲霞,看她落到如今下場,男女感情,實不能為長遠計。

「為了夫妻和睦,我便研製出這一蠱蟲。此類蠱蟲陰陽並生,用時則以特殊的放蠱之術,剖分陰陽,分別植入一對男女的體內……」

她用手指輕點了下胸口,那意思就是在說「喂,我也中蠱了呢」!

李珣嘴角一抽,看似不屑,臉上卻開始顯出專注之色,仔細傾聽水蝶蘭的話語。

「蠱蟲陰陽相吸,中有氣機聯接,中蠱的男女,不管是否自願,二人氣機便會迅速交融變化,直至融為一體……喏,已經開始了!」

(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