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妳做得不錯!」

看著秦婉如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雲間,李珣笑了一笑,開口道:「畢竟省了我一番唇舌,這樣很好。wWw、QuAnBen-XIaoShuo、Com」

陰散人微偏過頭去,目光看向極盡遠處,沒有回應。

李珣看她的情態,啞然一笑,伸出手來,拂過她麵頰,輕輕撚動數根飄過的發絲,陰散人冷冷回眸,隻是已無法對李珣造成任何影響。

手指輕探,感受著凝脂般的肌膚觸感,李珣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生命的氣息,傀儡還是那傀儡,隻因身上輻射出的靈動之光,便與之前相去天壤。倒似讓他的呼吸心跳,也隨之共振一般。

這才是真正的陰散人,這才是真正的尤物!

手臂靈蛇般遊過去,在美人細膩柔滑的頸側輕輕摩挲,李珣口中吐出來的,卻是再正經不過的言辭。

「之前妳說過,妳妹子身上的禁錮之術,不是古誌玄的手筆,而是古音的……他們叔侄的差別很大嗎?」

陰散人目光輕瞥了一眼那作惡的手指,臉上略現出一個極微妙的笑容,就李珣看來,那應該是嘲弄吧,但這笑容又很快斂去,她最終隻是垂眸道:「差別……很大。」

李珣想了想,抽回手來,很耐心地聽她說下去。

陰散人又瞥了他一眼,這才繼續說道:「兩人的差別,可說是在骨子裏的。且不管古誌玄為人如何,這人其實是極驕傲自負的,有些事情,他不會,也不屑於去做。而古音則不同。」

她冷冷一笑:「與古誌玄相比,古音或許有許多事情做不到,但隻要是她能做到的,她一定會去做……你明白了?」

李珣揚揚眉毛,從這上麵來看,好像還是古音更可怕一些。

那麽……

將其聯係到所經曆的事情,李珣越發肯定,當年林無憂所說,夜摩天真正的主事人是古音,一點兒不錯。

然而,古誌玄呢?

目光掃過陰散人,陰散人會意,沉吟道:「傳聞中,他們叔侄之間的關係是極緊張的,當年,古誌玄雖不是妙化宗宗主,但仍是大權在握,古音空為宗主,卻隻能做個傳聲筒。

「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古誌玄自動讓權,定居在無回境,外界都猜測二人反目。直到鍾隱追殺他時,他才被迫回夜摩天藏身……」

她雖沒有直接回答,但這種事情,任何回答都是無根無據的猜測,這樣說法反而很客觀。

李珣覺得其中頗有些值得思慮的細節,隻是他現在事雜,一時間也沉不下心去,隻能暫且延後,想了一想,他決定還是按部就班地做事。

「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問問那邊,出了什麽事。」

這種支使的言辭,他說得越來越是自然。

陰散人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提出異議,看來,她也正在適應這種角色的變化,雖然適應過程並不好受。

兩人找了一處較偏僻的穀地,停了下來。

李珣看了下周圍的地勢,點點頭,開始布置禁法。

所謂的「問問那邊」,其實就是要以飛劍傳書的方式,向閻夫人求證雷喙鷹所說之事。

這應該是他現階段唯一能夠確認的事情了。

說來輕鬆,但想一想將飛劍傳送上百萬、甚至近千萬裏的遙遠路程,送到某個特定人物的手上,這一工程也堪稱浩大了。

一般來說,飛劍傳書都是在宗門特製的陣訣之上運行,藉天地山川之利,集聚元氣,方能達到這一效果。

也隻有像陰散人這樣,修為絕頂的真一宗師,才能真正地脫離種種限製,念動即發。

除此之外,就要像李珣這樣的禁法高手,可以完美複製那龐雜精細的陣訣,也能達成這一效果。

饒是如此,李珣也花了足足兩個時辰,才在這荒山野嶺將簡化的陣訣設立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近黑了,李珣估摸著元氣的陰陽變化,開始小心地測試此陣訣集結地氣的效率。

隨著時間的流逝,穀地周圍已開始閃爍起微微的亮光。

陰散人站在一邊,安靜地看著李珣幾近鬼斧神工的禁法表演。

雖然不情願,但她必須承認,眼前這個修道不及百年的小子,僅在禁法一項上所取得的成就,已將她遠遠地拋在了後麵,這又是怎樣的天賦和遇合,才能造就的奇跡?

不知不覺地,她歎了一口氣。

便在此時,李珣已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在山川靈氣的催動下,陣訣中央電光流動,渾厚的地氣催發一連串的元氣反應,最終,虛空中一個黯沉的孔洞稍開即閉,剎那之間,灰芒閃爍,直竄入這孔洞中去。

「一來一回,起碼要四、五日的工夫,在這期間,離極地越遠越好,卻也不能誤了時日,嗯,停在哪裏呢?」

李珣腦中一轉,便做出決定:「嗯,就再趕上一段好了,我記得再向北數萬裏處,有一個景致不錯的大湖,我們就在那兒等著,接到回信後,再啟程去極地不遲。」

陰散人不置可否,事實上,她現在也沒有這個資格。不過,在李珣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卻是神情一動,扭頭看向遠方天際。

李珣修為畢竟不及她,遲了一拍才有所感應:「哪來這麽多人?」

嘴上說著,他心裏卻明白,看來人的架式,恐怕是被剛剛劇烈的元氣震蕩吸引過來。

根據其影響的範圍,大致估計一下,對方之前與他的距離,恐怕也沒有超過百裏。

正思忖間,第一個人影已出現在天邊,緊接著,十餘道顏色各異,氣感亦強弱有別的劍光便紛紛出現。

遙遙感應,在天空此起彼伏的尖嘯聲中,流淌著的,分明就是一**浩蕩淩厲,質性雄渾的劍氣。

李珣轉眼間就在腦中將通玄界所有劍修宗門過一遍。

「勢拔五嶽掩赤城!這是……三皇劍宗!」

他立刻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噬影**全力發動,整個身子像是一道虛幻不實的影子,沒入穀底仍在擴張的陰暗中,隨即又順著岩壁上交錯的縫隙,攀到高處。

陰散人皺眉考慮了一下,稍一跨步,直接沒入虛空之中。

隻是前後腳的差別,天空中人影、劍光紛紛下落。

每看清一個人影,李珣嘴角的笑容便苦澀一分,到後來,他已是滿嘴發苦─雖然是碰上老冤家,但這種冤家路窄,還是不要也罷。

碧霄客、龍首狂客、東陽山人,當年在龍環山上得罪的高手,現在幾乎一個不落的到此。

而最吸引李珣目光的,則是那個站在諸多高手中央,衣飾華貴,容顏嬌美的女修,那垂絲耳飾讓李珣一下子便認出,不是洛玉姬洛大小姐,又是誰來?

這位大小姐的刁蠻名聲,可說是響徹整個通玄界,六十餘年,未曾稍改。

說也奇怪,在這數十年間,李珣以「明心靈竹」的身分,和不少三皇劍宗的修士打過交道,偏偏就沒有碰到過這位大小姐,反倒是以百鬼的臉麵現世時,很是來了幾場狠的。

雙方的仇怨已是越結越深,若是現在和她打照麵兒,一場死戰將不可避免。

可是,什麽時候,這刁蠻女也懂得尊老敬賢了?

李珣瞇起眼睛,心中頗感奇怪。

此時穀底處,洛玉姬正和身邊一人說話,話題雖是關於這穀底陣訣的,但口必稱「伯父」,且不自覺微躬著身子,臉上竟是出奇的專注。

這模樣,可不像是裝出來的。

李珣目光從與她說話那人身上掃過,第一印象,便是「平凡」二字。

身量中等,灰色袍服,頭發微斑,臉上潔淨,手中還拿著一串木製佛珠,時時撚動,從頭到腳都是平平常常,和一般的修士沒什麽兩樣。站在光芒四射的洛玉姬身邊,實在是黯淡到了極處。

以至於李珣都要通過洛玉姬,才能發現他的存在。

通玄界一流的修士,李珣自認為了解的**不離十,可是其中卻沒有此人的資料。

偏偏就是這樣的人,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洛玉姬恭恭敬敬,又透出如此的不平凡,這矛盾的感覺,讓李珣迷惑極了。

雙方離得極近,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李珣也聽得真切,洛玉姬問的是此陣是何人手筆,那人則答─「禁紋紋路清晰,更難得如此複雜的布置,竟能一氣嗬成,氣機聯結絕無半點兒窒礙。妳看,引氣、催發、歸流……三處功用的布置分得清楚,偏是一筆而下,完全融作一處,當屬大家手筆。」

此人中氣充沛,聲音頗為宏亮,與外表倒有些不符,但是尾音頗為悠長,又顯得慢條斯理,正如他外表一般,盡是矛盾。

隻聽他道:「至於這陣中殘留餘氣,不用再想,必是幽冥之氣,乃是幽魂、嗜鬼之故技,我久未下山,對此界的後起之秀,已是想不分明了。玉姬孩兒,妳可記得,在那兩宗門,有禁法修為精深之人嗎?」

洛玉姬脫口叫道:「必是百鬼那廝!」

那廝個頭啊!李珣暗罵一聲,對那個修士卻是警惕到了極處,同時也就更好奇這人的身分。

正大動腦筋的時候,他背上忽地一冷,猛一回神,正看到那人的目光自他藏身的方位一掃而過,其澄靜冷澈處,便如同一汪深潭之水,直寒到李珣的心尖兒。

李珣的瞳孔立時縮成了針尖兒大小,心中隻存下了一個念頭:「這家夥的修為,可怕極了!」

隻聽那人微笑道:「百鬼?哦,記得了,這些年,那些小和尚也常常在我耳邊聒噪,說這百鬼道人堪稱邪宗第一流的後起之秀,十分了得,可是他嗎?」

洛玉姬聽了這個名字就生氣,也不顧長輩在前了,隻是切齒道:「什麽了得,隻是懂一些偷襲暗算門道的卑鄙小人吧!」

那修士放聲大笑,笑聲殷殷如雷,這卻是天生的豪邁氣度,當即壓過他原本的樸實純厚,但他的神情依然如觀賞小兒女情態的慈父一般,十分和藹可親。

李珣耳中嗡嗡作響,但腦子裏麵卻是靈光電閃:「小和尚?這家夥最近住在和尚廟裏,且看來與姓洛的一家交情深厚。他是……」

答案,伴隨著一聲巨喝轟然而來!

「百鬼道士,出來!」

剎那間,李珣腦中被這聲貫腦音波震得一片空白,剛剛想起來的東西,也給衝了個七零八落,如此威煞,便是李珣見慣了妖鳳、陰散人這樣的絕頂宗師,也無法等閑視之。

按住狂跳的心髒,李珣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耳邊一聲冷凝如冰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吹破天來,不外如是。」

陰散人開口了,這完全是傀儡自主的決定,但李珣反而心生感激。

若不是這樣,他剛剛一個失神,怕是就要出大醜了。而且這種時候,恐怕隻有陰散人出去應對,才最合適。

果然,陰散人此話方出,穀底便是一聲驚咦:「怎地?陰美人兒?」

說話的正是那個修士,隻是這言辭剛一出口,那邊緊接著就是一聲佛祖,那修士苦笑一聲道:「原來是**友當麵。這數百年不見也就罷了,見了卻引我犯了口戒,這可算是怎麽一回事?」

聽他說話的口氣,李珣更確定了此「人」的身分。

他晃晃還有些昏沉的腦子,也不再徒勞地藏匿身形,直起身子,站在了陰散人側後方,居高臨下,看了過去。

穀底分明響起一陣低嘩,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射了上來。

真正望向李珣的,也隻有一個洛玉姬而已,其它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死地盯著陰散人,目光如刀如劍,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而後快。

也對,當年三皇劍宗的「一皇二君五王侯」是何等風光,縱橫此界,無人敢攖其鋒,偏偏半途殺出來個陰散人,舉手間,一代「天君」,便硬是給折磨成了瘋子。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在之後的數百年間,三皇劍宗空有高手如雲,卻奈何不了凶手一星半點兒。

這樣的經曆,便如同白衣上的汙漬,在三皇劍宗千年以來的輝煌中,顯得分外刺眼。

隻是,陰散人對此卻全不在意。

她居高臨下,俯瞰穀底,視其餘人等如無物,隻對那修士笑道:「你這頭沒牙的老虎,不在琉璃天吃齋念佛,到這裏鬼吼貓叫,安的是什麽心?」

那修士環目掃過周圍情緒已明顯過激的同伴,平凡無奇的臉上露出一個極苦惱的神情來。

「**友這些年來神出鬼沒也就罷了,怎麽還喜歡搞這些狹路相逢的戲碼?」

陰散人微微一笑,卻不回答,而是扭頭向李珣示意道:「看見了沒,這位虔誠向佛的居士,你可萬萬不能小看了。畢竟在數千年前,他也是殺生無數,攪得此界動蕩不安的一代妖魔啊。」

果然……李珣終於可以肯定這個低調平凡的修士是誰了。

前半生是殺生無算的魔頭,而後半生則誠心向佛的「人物」,在通玄界曆史上,也隻有這麽一位─當年縱橫天下的插翅飛虎,如今西極禪宗的山門護法,半成居士。

隻看他如今的稱號,誰會相信,他也如妖鳳、水蝶蘭一般,身入宇內七妖之列呢?

李珣既然有所準備,臉上也就平淡得很,他略上前半步,向著那修士行了一禮:「後進末學,百鬼道士,見過居士。」

如此一來,誰都知道,百鬼與陰散人的關係不一般了。

穀中修士都頗為驚愕,卻不知山壁上,李珣的感覺同樣古怪。

他是在奇怪自己與宇內七妖的「緣分」。

對一般修士而言,宇內七妖個個都是神龍不見首尾的絕頂妖魔,有些人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到一兩個,而一旦見了,那後果也是不堪得很。

偏偏是他,至今已與七妖之六打過照麵,卻仍是活得好好的,且與其中數位都有較密切的聯係。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

想到這兒,他不由啞然失笑,至於這副表情落在穀底修士的眼中,會是種什麽感受,那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事了。

「百鬼道人……原來是這麽個樣子,和那些小和尚講的差得太多。嗯,也不像玉姬孩兒說的那麽麵目可憎。」

半成居士點點頭,一點兒也不為陰散人的調侃而動容,接著又笑道:「隻是我叫道士,卻跳出個道姑,**友這一手,玩兒的又是什麽?」

陰散人微擺拂塵,同樣笑道:「你堂堂一代妖魔,跑到琉璃天去當個小護法,別人為你不值。而今日,我也給人當個護法,你覺得如何?」

別人隻當她在說笑,或者是在找碴,李珣卻聽出這話中的自我調侃來。

不過,半成居士的反應也很有意思,他撫掌道:「隻聽這一句,便知道友修為長進。若是當年的陰宗主能說出這種話來,如今陰陽宗氣象必然不同。」

此言一出,李珣分明感到陰散人心中微有波動。

但她臉上一點兒不顯,隻是搖頭失笑:「老虎沒了牙齒,嘴巴倒更甜了些。可惜,我聽得雖然舒坦,你身邊那群廢柴可滿心的不是味道。這麽顧前不顧後,看來西極禪宗的齋飯,喂得飽肚子,喂不滿腦子啊。」

話音方落,那邊脾氣最暴的東陽山人鏘然聲中,拔劍出鞘,衝著陰散人大罵道:「陰重華,妳囂張的日子到頭了,當年禍害我二哥的仇怨,今日便要清算幹淨,快下來受死!」

吼叫聲中,便是之前沒拔劍的,也都錚錚亮劍,大戰氣氛,正是一觸即發。

「蠢材!」李珣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眼兒,人可以魯莽,但魯莽到這個地步,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他這麽一吼,半成居士盡力營造的氣氛登時毀於一旦,白費了這老妖怪一番好心─一會兒兩個真一宗師鬥將起來,誤殺周圍一片,別怪人家沒盡過心!

陰散人冰寒入骨的眼神自東陽山人身上一掃而過,雖未真個動手,但其中透射的威煞,卻讓東陽山人不自主地提氣抵擋。

氣機感應,穀底登時劍氣鏗鏘,肅殺之氣四溢。

便在這一觸即發的空檔,半成居士歎了口氣,想必是也是對東陽山人的行為頗感無奈。

但他吃齋數千年,修養早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很快便又調整心情,臉上仍是溫和得緊。

在僵冷的氣氛下,他的話音顯得分外柔和:「若是佛祖在此,當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之語。隻可惜,我無佛祖的大神通,不能消解幹戈,更不能袖手旁觀……**友,自當年一別,咱們也是老長時間沒有切磋過了。今日趁這個機會,來一場如何?」

此話一出,東陽山人及一部分修士的臉上,便不自主地露出喜意。

這正是他們敢向陰散人叫板的最大依仗。

陰散人固然了得,但插翅飛虎的名頭也不是虛的,有半成居士主攻,再有幾名高手在旁牽製,今日勝算當是極高。

李珣在高處低聲冷笑。

笑聲中,陰散人幾不可察地向他這邊一瞥,然後才笑道:「好得很,你學不來佛祖的神通,倒是把那股子迂腐勁頭學了個全。這應算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吧。為這麽一群廢柴,可值得麽?」

這話其實暗含有罷手的意思,隻可惜,是說給聰明人聽的。

半成居士臉上神情方一鬆,那邊已惹惱了東陽山人。

仗著一腔的莽夫氣,他怒嘯一聲,禦劍直上,身邊的龍首狂客想拉都沒拉住,隻能嘿了一聲,也衝了上去。

陰散人眼眸中寒光連閃,自她複生以來,諸事不順,難得有這麽一個泄火的機會,她豈有拒絕之理?當下身形微微一側,讓過劍氣正鋒,直取對方中宮要害。

動作雖然簡單,但在滔滔劍氣中如此閑庭信步,本身便體現了雙方幾近天壤的差距。

大氣嗡然震鳴,緊隨其後的龍首狂客到了。

那把使人印象深刻的闊劍自東陽山人肩上筆直刺出,其劍氣之雄渾闊大,比之東陽山人更上一個層次,而論穩重老辣,則是遠勝。

東陽山人畢竟也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見師兄幫忙,身形也隨之一轉,雙方劍氣內聚,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陰散人眸光一閃,身形便如汩汩流動的山泉,一個妙至毫巔的轉折,便從劍氣之間一個極小的縫隙中「流」了出去。

這一瞬間的氣機強弱的變幻轉化,讓出劍的二人難過得直想吐血,劍勢便不由一挫。

若陰散人反手回擊,兩人中至少有一個要吐血重傷。

隻是,在逸出劍氣聚合圈的同時,陰散人身形一展,竟是直上半空,與二人錯了過去。

此時,龍首狂客背上已經濕了一片,扭頭看時,卻見一個灰袍人影無聲無息升了上來。

天空中響起一聲低低的梵吟,也就是在這個轉折的工夫,半成居士已與陰散人過了一招。

雙方的身形都是一滯,大氣中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元氣震蕩,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口鼻之間都是一悶,皮膚也有些發緊,直轉到內呼吸狀態,才稍好過一些。

隻聽得高處陰散人慨歎一聲:「當年虎魄妖刀坐嘯生風,那是何等的英姿豪氣。如今卻落得枯枝朽木,行吟念佛。琉璃天那些老禿驢,果然不安好心!」

說話間,她手腕一轉,拂塵揮灑,漫天銀絲如雨,光芒耀目,刺空之聲,奪奪作響,也將方才沉悶的氣壓整個地擊碎。

雖然地麵上諸人明知這「銀絲雨」不是針對他們,但在這淩厲無匹的攻勢麵前,仍不免一陣**。

「碧霄客」胡不離見這種情形,眉頭大皺。

真一宗師交手之際,那種一瞬千變的元氣震蕩,以及偶爾偏移的重擊,非常要命,說不準就會出什麽意外。

此時最好的舉措就是移開了一個安全距離,可是,這豈不是自家惹的禍事,送給別人來背?

不管結果如何,這次三皇劍宗的臉麵,必要給抹灰無疑─東陽這次做事,真是太魯莽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挺身護住洛玉姬,隻是後麵這大小姐實在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兒,見他謹慎的模樣,大感不滿。

「胡師叔,有虎伯伯拖住那個陰散人,我們正好趁這個機會,讓那個百鬼好看,這麽縮著,算是什麽道理?」

胡不離苦笑一下,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洛玉姬便又叫了起來:「百鬼跑了,師叔,我們快追啊!」

胡不離吃了一驚,本能地反手就抓,卻不想洛玉姬的劍光遁術比他估計的快了一線,這一抓著隻碰著了空氣。

後方同樣有一隻纖纖素手探出,也如他般慢了一步,那人卻是同屬八狂士之列的蕭怡。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叫了一聲:「追!」

李珣不跑才有鬼!

沒辦法,本來除了那個半成居士老妖怪,任是誰來他也不懼,但看東陽山人等人的狀態,弄不好就是一個群毆,若他還不跑,就是純粹笨蛋。

隻要他去得遠了,陰散人無後顧之憂,那也是想走便走,這一件事便算是揭過,以後哪兒碰麵哪兒算便是了。

他打得好如意算盤,卻沒料到對麵還有個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祖宗。

等他發覺不對之時,前麵一道,後麵兩道,共計三人已經追了上來。

他一眼掃過,當頭那個咬牙切齒的,正是洛玉姬,後方則是「老朋友」胡不離,以及……「長離劍仙」?

李珣對這位女修的印象也頗為深刻。

當年龍環山上,雙方「皆大歡喜」之後,扶著洛玉姬的便是此女。

李珣記得還曾「支使」過她。

但給他最深印象的,還是此女常被人與明璣共號為「仙劍雙璧」,均以劍道通神著稱。

隻這麽一人便是麻煩,更別提還有一個絕非庸手的胡不離。李珣歎了口氣,正要加勁兒拉開距離,天空中忽地「嗡」然作響,驚回頭,恰看到一張大網當頭罩下。

隻看網結上閃動的綿密青芒,便知這網子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寶,李珣如何敢正麵接下?

他低罵一聲,噬影**全力發動,要在大網罩下之間閃脫出去。

然而,這張網子倒像是有靈性似的,各網結上氣芒流轉,不知以什麽途徑,捕捉到李珣變化的氣機,竟是飄飄悠悠,似緩實疾地連換了幾個方位,始終將李珣罩在其中。

隻這麽一耽擱,後麵洛玉姬三人已經追了上來。見李珣的狼狽模樣,洛玉姬為之大喜:「真不枉專門找千帆城訂製了這張「天羅網」,這次你還不束手就擒?」

李珣目光森然一瞥,悶聲不吭,身形一縮,竟是往地下鑽去。

洛玉姬見狀也不著急,手上掐了一個印訣,叫一聲「收」,地麵上驀地散射出數以千記的氣絲,絞合成網,同上麵的網子兩下一合,將李珣死死地纏在中間。

洛玉姬這才拍手笑道:「百鬼小子,你也有今天。對不住了,本小姐剛剛漏說了一個字,應該是「天羅地網」才對!」

說著,她便要上前,隻是才邁出一步,便被蕭怡一把抓著香肩。

也就在此同時,網中李珣一聲長笑,身形猛長,竟是轉眼間從網子中間閃脫出來,那一張青芒隱隱的網子,隻一抖,便讓他收入掌心。

「天羅地網是吧,美人兒有贈,窮道士又怎能不收呢?」

洛玉姬瞪大了眼睛,臉上盡是不可思議。

「怎會的,那個農大師明明說隻要不是真人以上……」

「就因為妳總是小看他,所以才總是吃虧!」

蕭怡搖頭一笑,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目注李珣道:「便是邪宗法門成長最速,但能用不到百年時間,便隱有突入真人境之象,數千年來,恐怕也有鬼先生方堪比擬,妳敗在他手上,也是不冤。」

洛玉姬一臉難以置信,扭過頭去看胡不離,卻見他臉色沉肅,顯然沒有異議。

當時的情形,瞞得過洛玉姬,卻瞞不過他和蕭怡。

李珣從頭到尾都沒有以土遁脫身的意思,他隻是作勢引洛玉姬出手,在天羅、地網交匯的一剎那,根據氣機的變動,找到控製這件法寶的關鍵節點,再一擊中的。

而之後裝作受製倒地,恐怕是想著重施故技,抓著洛玉姬來威脅他們吧。

如此眼力、手法,就算還有幾分生澀,也足堪稱為勁敵,更何況,此人還是出了名的狡獪……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的猶豫。

便在此時,後方一聲宏大的嘯聲隆隆碾來,把洛玉姬給嚇了一跳,轉過臉去時,正看到遠方大氣呈現出清晰的波浪式震蕩。

這震蕩擴散得好快,轉眼間,餘波掃過,她身子前後的地麵,便裂開了無數道細細的深縫。

要知道,這裏距交手處,至少也在十裏之外了!

「陰散人果然可怕,竟迫得半成居士使出往日故技……那情形,必定是緊張得很了!」

正因為這一變故,蕭怡二人當即做出決定。

「百鬼,今日不是時候,便是有什麽恩怨,留到日後再行處理吧。」

匆匆說了句場麵話,胡不離一扯洛玉姬,不管她的掙紮,轉身便走。

洛玉姬正想叫嚷,卻被蕭怡一個空前嚴厲的眼神驚窒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隻回頭向李珣送來惡狠狠的一瞥,這才去了。

「聰明!」

看著三人的身影馬上就要消失在視線之外,李珣也是長籲一口氣。

雙方本就沒有深仇大怨,小姑娘胡鬧也就罷了,若是兩個長輩也跟著攪和,三皇劍宗那偌大的名頭,便真是名不副實了。

不過……那邊打得如此激烈,沒問題嗎?李珣掂了掂手中的網子,雖然明知陰散人不用他操心,可是想想與她交手之人的身分,那點兒自信,也就不怎麽牢靠了。

有心通過心神聯結察探一下那邊的情況,又怕影響到陰散人的心境,想了想,隻能放棄。

那麽,現在就……

念頭才閃出半截,他腦中驀地一片空白。心底最深處的本能,發出了尖銳的嚎叫,又瞬間排出了一切的雜念,而將全副心神,都納入到猛然間瘋狂運轉的無底冥環中去。

李珣仍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隻知道─危險!危險!

耳膜響起一聲輕響──等到李珣想明白,那是自己身上某處骨骼的斷折聲時,一股狂暴凶戾,充滿著毀滅性的力量已撞入他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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