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錦將香插入香爐,轉身就看見了呆呆看著她的鄭曉彤,不禁有幾分詫異,“……嗨,你也來進香……一個人?”

曉彤點點頭,可怎麽也想不起應該跟她說什麽。

韻錦朝她笑笑,似乎打算就此結束這段偶遇,也走到一旁捐燈油錢。曉彤遲疑地,也跟了上去,雖然她不知道說什麽好,可以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感覺到鄭曉彤依然跟在自己身後,韻錦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有事嗎?”她跟鄭曉彤其實不熟,除卻程錚這層關係,她們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

“你……也點了長明燈?是許願嗎?”鄭曉彤望著韻錦說道。

韻錦笑笑,沒有回答。

“為誰點的呢?”其實這個問題有些唐突,但鄭曉彤自己沒有感覺到,她隻是想知道,所以就問了。

“為一個親人,死去的親人。”韻錦索性認真轉過身來,想看看她到底想對自己說什麽。

“哦……”她好像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案,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程錚也有一盞,他說是一個心願,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麽,你知道嗎?”

韻錦不禁重新審視對麵這個怯怯的女孩子,原來她也是明白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好意思,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要先走了。”她無意與鄭曉彤有任何交集。

“等等。”鄭曉彤著急地扯住韻錦的衣袖,“能不能告訴我,程錚在哪裏?”

她問她程錚在哪裏?韻錦疑惑了,“你是她女朋友,卻問我他在哪裏?”

“我以為你會知道。”

“抱歉。”

這真是一場奇怪的對話。

韻錦再次打算離開的時候,鄭曉彤在她身後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是我陪著他走過最傷心的時候。”

可韻錦懂了,她回望鄭曉彤無邪如天使的眼睛。天使也有欲望,也有放不開的人。

“陪著他的過程中,你快樂嗎?”韻錦問。

“是的。”她誠實地點頭。

“你陪他度過傷心,這個過程中你收獲了快樂,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嗎。”

鄭曉彤一時沒明白她的話,她隻是堅持地看著韻錦,“可是,你讓他傷心。”

韻錦緊緊地抿唇,“我想有一點你應該明白,你和我,原本沒有任何聯係,除開程錚這層關係,我們是陌生人。他和你之間是你們的事,就像我和他的事情,也完全跟你沒有關係……再見。”她將鄭曉彤扯住自己衣服的手拿下,快步走開,不去看鄭曉彤困惑的眼神。

“……程錚也有一盞,他說是一個心願,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麽,你知道嗎……”

她不知道。

韻錦將車開到回程的一半,忽然急轉彎調轉車頭,以盡可能快的車速重新回到六榕寺。

重回寺裏的時候,鄭曉彤已經不在。可是韻錦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幾乎是跑著來到觀音閣前,許願的人還是這麽絡繹不絕,可她站在那裏,卻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個夏天,空蕩蕩的寺院裏,她、程錚還有沈居安曾經也是在這個地點,跪在佛前許下心願。

沒錯,就是這裏。香案上還擺著不少功德簿,她一本一本地往前翻,哪裏還見八年前的舊物。正好有僧人走過,韻錦上前去,向他打聽,年輕的僧人搖了搖頭。韻錦急了,雙手合什,塞了不少香火錢,僧人才走回後院,十來分鍾後,一個年老一些的和尚捧著厚厚一疊薄子走了出來。

韻錦接過,顧不上年久陳舊的功德簿上布滿灰塵,迅速找到八年前,然後細細地往前翻。終於,她找到了自己的筆跡,上麵隻有四個字:平淡生活。而在她的願望後麵,是一個流暢清臒字跡,這就是她要找的東西。

那個字跡隻寫著簡單的兩個字:韻錦。

韻錦合上了功德簿,慢慢直起腰來,寺內傳來似近而遠的罄鍾聲,她看著永遠帶著悲憫的觀世音,閉上了眼睛。

次日上班,陸路鬼鬼祟祟地摸進韻錦辦公室,悄悄遞給她一樣東西,韻錦打開來,卻是辭呈。她將辭呈放在桌上,看著帶著副墨鏡的陸路,這孩子,就不能有點正常人能夠接受的行為模式。

“總有個理由吧?”韻錦看著她。

“哈哈,說出來怕嚇到你,本人從小立誌要周遊世界,看遍各國帥哥,不瞞你說,我從六歲開始攢錢,直到上個月發薪水,終於攢夠了我的啟動資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陸路發出誇張的笑聲。

韻錦看著她,“就算要周遊世界看帥哥,也不用時刻帶墨鏡吧?”

“這你就不懂了,這是什麽?這是最新一期時尚雜誌上力推的……幹嘛……”

韻錦無心聽她的喋喋不休,探身上前,在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摘下她的墨鏡,陸路想用手去遮,但已經來不及。

墨鏡下,陸路的眼角是明顯的青腫傷痕。

“怎麽搞的?”韻錦愕然。

“嘿嘿,這麽丟臉的事情還是被你發現了,昨晚洗澡摔的。”陸路笑道。

韻錦不顧她的抵抗,輕輕拉下她的高領毛衣,倒吸了口氣,然後迅速放下辦公室的百葉窗,將陸路拉到角落,拽住陸路手臂的時候,聽到了她忍痛的嘶聲。這時陸路不再反抗,任憑韻錦卷起她的貼身毛衣。饒是韻錦早有心裏準備,看見眼前這一幕,還是驚得呼吸都頓住。陸路年輕而皎潔的軀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和瘀痕,有些是很陳舊的疤痕,但更多是新傷,從那些傷痕看來,無一不是人為的抓傷、齒印和重挫之下的淤血,那些傷痕甚至從她的胸口延伸到內衣下的皮膚。可怖的傷襯著花一般嬌嫩的皮膚,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這也是摔傷?……是誰?!告訴我,陸路。”看著她眼前這個她一直當作妹妹的人,韻錦的心都在抽痛。

陸路輕輕拉下衣服:“別問,蘇姐,求你了。”她終於不再笑了。

韻錦收回手,“這樣你還不肯說?到底是誰這麽變態……難道……是陸笙?”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左岸看到陸笙時,陸路驚怕的眼神。

從陸路瑟縮了一下的神情裏,她知道自己猜對了。韻錦想起了偶爾在社交場合和傳媒中見到的陸笙,那樣斯文爾雅的一個男人,想不到竟會是這樣禽獸一般。

“他還是不是人?走,跟我來。”韻錦把墨鏡架回陸路臉上,拉著她就往外走。

“去哪裏?”陸路掙紮著。

“去醫院,去報案。”韻錦並不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可她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塞住似地發疼。

陸路終於掙脫了她,“沒用的,蘇姐。你別管我了,我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至於他,他傷得不比我輕。如果你為我好的話,就裝作不知道行嗎?”

韻錦看著她,這就是陸路,她一直以為最快樂的陸路?

陸路走了。韻錦有些失神地坐在辦公室裏,不久,電話鈴聲想起,她忽然一個激靈,不是公司的電話。

韻錦接通手機,對方隻講了不到三分鍾,可韻錦知道,她的懲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