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了敦王妃的問題,史德微微低垂著頭,視線始終糾結在藥俠身上,從頭到尾藥俠一直默默的站在那裏,可對於史德來說,在場這麽多人說話,沒一個抵得過一直沉默著的藥俠對他的威懾力,他是從心底怕了藥俠的。

史德想了又想,知道再怎麽狡辯也沒什麽用處,隻是讓自己陷入更惶恐的局麵罷了,如此琢磨過後,他明白平夫人這話裏話外都是向著晟語雁的,至於敦王妃,畢竟不是平家的人,上位的平老爺都不說話,看不出他的態度,權衡一下,咬咬牙說了出來:“回王妃的話,這事隻是貧道與平三少爺之間的私人恩怨,與二少奶奶沒什麽關係,至於我跟在二少奶奶身邊,純粹是因為知道二少奶奶要保胎,這是個難得的能接近了三少爺的機會,貧道沒有錯過的道理。”

平修錦藏在衣袖下的拳頭捏緊,他知道自己這事沒追究的全麵,就是害怕到頭來晟語雁不認,卻是沒想到史德居然自己獨立背下了罪名,想著晟語雁是個狡猾的人,這史德一口背下了,如何還能把罪名推到晟語雁頭上,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那頭平夫人因為敦王妃突然冒出的問題有些慌亂,聽了史德的回答後喜上眉梢,心中對晟語雁的辦事能力愈加的肯定,這要成事的人,會事先想好自己的退路,晟語雁這點做得合了她的心意,就像當年的她一樣,讓人抓不到把柄。

平老爺看了看一邊笑著的平夫人,輕歎了口氣,終究是一句話都沒說的,敦王妃見了大家的反應,雖然明白這事必然是和晟語雁脫不了幹係,可始終在證據方麵還是有些不足之處,倒也莫可奈何,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可以證明晟語蝶是被冤枉的,倒也算是補足了些遺憾。

“既然這人認下了,那麽語蝶和修錦是被冤枉的便算是通透了,好了,平老爺、平夫人,這人我便帶走了稍後我會找人去把語蝶放回來的。”

雖然晟語蝶出來了對於平夫人來說是件堵心的事,不過這次沒牽連晟語雁,平夫人倒也鬆了口氣,因此見敦王妃要走,平夫人隻是陪著笑臉,連連說好。

那頭敦王妃剛想差人來帶走史德,卻是沒想到史德趁人不備的時候撒腿便跑,藥俠始終是盯著史德的,看見史德跑,藥俠回頭對平修錦說道:“平兄弟,我去追他,後會有期。”

因為這兩句話,史德與藥俠之間自然拉開了一段距離,其實藥俠早就防備了史德這手,不過江湖兒女心中都分明,這事若是經由官府來辦,便不是那麽輕鬆的了,因此藥俠特意落下一段,他們門派有自己的規矩,既然史德觸犯了他們的規矩,自然要把他帶回去用自己的規矩處罰,見了麵,便沒有再給他三年的道理。

史德不見了,藥俠也走了,晟語雁麵上又恢複了紅潤,安穩的坐在一邊優雅的吃起果子來了。

平夫人扯著笑臉對著敦王妃,“哎呀,竟讓他給跑了,還當真是咱們疏忽了,王妃你說這事鬧得,想必語蝶的事情還要再拖些日子了,咱們平家終歸是個安守本分的商賈之家,對於防備之事實在是做得不好,讓王妃笑話了。”

敦王妃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平夫人,隨即輕緩的說道:“平夫人,認識你也好久了,卻是不知道你這心思何時變得如此的狹隘,罷了,善惡終有報,語蝶那孩子心底善良,這次想必要翻身了,好了,修錦,明天去牢中把語蝶接出來,那個張泰我帶走,這事總要有個認證的。”

張泰聽了敦王妃的話,磕頭如搗蒜的說道:“王妃饒命,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小人實在抵不過那麽大的罪過,小人家中還有病兒要照顧……”

張泰話還沒說完,敦王妃揮了揮手,沉穩的說道:“罷了,你把自己這話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我保你不會成為替罪羊便是。”

張泰雖然還惶恐,可是卻被敦王妃帶來的人駕著離開了,平夫人走在前頭恭送敦王妃離開平家,平修琪也是搖頭喪氣,看著得意洋洋的晟語雁,譏諷的說道:“晟語雁,你聽清楚,現在娘護著你,可並不代表了你就能為所欲為直到永遠,我等著看你能得了什麽下場。”

平修琪很久不曾和晟語雁說話,卻是沒想到開口便是詛咒,晟語雁重重的扔掉了手中的果子,站起了身子白了平修琪一眼,款擺了腰身去追送敦王妃離府的平夫人。

平修琪看了看還留在廳裏的平老爺還有平修錦,知道他們是有話要說的,自己也不好留下來,抬起步子走了出去。

等到廳裏隻剩下平修錦和平老爺的時候,平修錦輕問出口,“語蝶是被人冤枉的。”

他們是父子,可這個時候說話卻並不像父子,平老爺並不看平修錦,隻是把視線糾結在一邊的茶碗上,聽見了平修錦的話,隻是輕緩的說道:“這點方才你已經說清楚了,我知道語蝶是被冤枉的。”

“語蝶是被晟語雁冤枉的,太太護著她,難道你也要如此的是非不分的護著那個蛇蠍女人?”

平老爺被平修錦這樣一陣搶白,臉色有些不好,可也隻是淡淡的說道:“當年我做錯了事情,她也不容易了,這些年刻意冷落了她,既然她喜歡那個丫頭,你便讓一讓吧,終究上了年歲,想必也沒多少好日子可以供她揮霍了。”

聽見平老爺這幾聲清淡的解釋,平修錦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平老爺一直是他心目中如神般敬佩著的人,他實在想不到平老爺竟因為這麽荒謬的理由而放縱了這樣的黑幕。

“爹,你太讓我失望了,太太喜歡你便讓了她去,不管是非曲直,隻因為你曾經虧欠了她,那麽我娘呢,我娘當年受得苦,你該如何補償,你能怎麽補償?”

被晚輩質疑本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且被質疑後如法應答更是件損了顏麵的事情,因此聽了平修錦的話之後,平老爺老羞成怒的拍了桌子,厲聲說道:“修錦,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麽放肆了,別以為會做些小買賣就可以在我眼前大呼小叫的,這裏是我的家,是我用一輩子打拚下來的,我喜歡怎麽樣就怎麽樣,哪裏有你指手畫腳的份。”

看著平老爺臉上的決絕,平修錦輕歎口氣,轉身就向外頭走去,連句禮貌性的請辭都沒有說。

平老爺看著平修錦的背影,心頭抽了抽,想也不想的便喊了起來:“修錦,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樣無禮了,說也不說一聲,你想去哪?”

平修錦站住了身子,卻沒有回頭,聲音中帶著一份並不掩飾的悲痛說道:“爹,這裏今後想來也沒有我和語蝶容身之地了,晟語雁這個女人壞事做盡,可爹爹一句太太喜歡便放任了她去,現在語蝶也有了孩子了,若是回到這裏,怕我們這孩子是保不住了,你可以不介意了語蝶和她腹中骨肉的安危,可我卻不能,這麽多年,我終於又有了家的感覺,說什麽我也不會讓任何人破壞這一切的,既然爹不治了晟語雁的過錯,那麽我也隻好帶著語蝶離開這裏了。”

平老爺聽了平修錦的話,心頭有一陣陣的錐痛,可是他選擇忽略心中的感覺,大聲說道:“你果真能耐了,竟敢來威脅我了,好,很好,你有本事,那麽你就給我滾出我的平府,有能耐一輩子都別回來。”

平修錦過長的衣袖掩蓋下的手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血痕,雖然背對著平老爺,可平修錦卻堅持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平和,平緩了許久之後,平修錦淡淡的說道:“如此也好。”

說完之後抬步堅定的離開了平老爺的視線。

平老爺落寞的坐在那裏,從看不見平修錦背影的那刻起,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口好像破了個洞,口中喃喃的說道:“難道我真的錯了麽?”

平修錦出門的時候,那頭平修琪和平修良夫婦都過來了,見了平修錦臉上的陰沉,平修琪知道他定然和平老爺發生了爭執,遂小心翼翼的問了起來:“修錦,爹罵你了?”

平修錦看著平修琪的臉,扯出一抹無力的笑,淡淡的說道:“也沒什麽,這次又要麻煩大哥和二哥幫忙了。”

平修良聽了平修錦的話,忙笑著附和,“都是兄弟的,哪裏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說法,究竟是什麽事情,說來聽聽。”

平修錦掀起了嘴角,苦澀的說道:“我想和語蝶搬出去,語蝶現在有了身孕,留在這裏實在不是個辦法。”

聽了平修錦的話,平修良和平修琪皆是一愣,林巧蓉卻是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歎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出去了不在婆婆眼前,她心氣也順了,語蝶也遠離了某些不必要的危險。”

林巧蓉這樣一說,平修琪頓時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伸手重重的砸上了一邊的立柱,沉聲說道:“有此禍害實在是家門不幸,這次的事情娘即便沒有參與,想來也是心中有數的,我就想不清楚了,娘為何處處維護了那個晟語雁。”

平修錦笑著拍了拍平修琪的肩膀,“好在我事先在外頭租了個宅子,在平家的院子裏我雖然沒多少東西,可這天也晚了,不快些,把東西搬到了地方,怕就該歇下了。”

林巧蓉知道平修錦是轉移了平修琪的悶氣,也跟著說了起來:“其實這樣搬出去也未嚐不是件愜意的事情,我也想到外頭買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與修良過些像尋常夫妻一樣的日子,你和語蝶倒是走在了我的前頭,倒是要讓我嫉妒了去。”

平修琪所有所思的點頭,平修良看著自己的夫人微微的笑,平修錦卻是想著要好生布置了那處宅子,因為房間夠用,那宅子裏的主臥室一直是空著的,七兒和香秀也算勤快,沒事的時候帶著那些女工會把那宅子裏裏外外的打掃,因此這會兒去了也不過是把東西擺放好了罷了,想到這些,平修錦暗自慶幸了當初租下了那個宅子,再聽了林巧蓉的話,平修錦暗自琢磨了等著過些日子餘錢不緊張的時候,或許該早早讓那宅子成為自己的,不過眼前不行,他們要想重新開工,總要有些資金的。

平修錦搬家,府中許多原本喜歡拿白眼看他的下人這會兒竟生出了傷感來了,有幾個婆子還偷偷的抹了淚,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情,平修錦看過之後心中總會蕩起一層感動,不他心中清楚,這份離別的情誼是晟語蝶給他帶來的。

敦王妃走之前示意了平修錦不必送她,平修錦自然明白這是敦王妃給他和平老爺談心的時間,自然,平修錦知道敦王妃留了時間給他,平夫人也瞧見了平修錦並沒有去送敦王妃,因為懂得敦王妃的心思,若是傻傻的再在敦王妃麵前編排了平修錦的不是便是她的失誤了,因此平夫人並不多言,喜笑顏開的送走了敦王妃之後急忙轉身向後堂走去。

晟語雁原本還有些呆滯,見了平夫人匆忙的腳步,也跟著追了過去,卻是被平夫人冷聲斥了下去:“這次算你運氣,下一次未必有這樣的好運,小打小鬧的我不管你,可損了我聲譽的事情,你以後少做。”

晟語雁見平夫人的態度,心頭一顫,想開口解釋什麽,卻是被平夫人伸手攔下,“罷了,你先回去吧,雖然這次你沒得了什麽好,平修錦那頭也沒得了便宜就是,這樣一來想必他一日半日的是恢複不過來了。”

聽見平夫人這樣說,晟語雁笑眯了眼睛,輕笑著告別之後由小艾攙扶著離開了,平夫人看著晟語雁的背影搖了搖頭,隨即就向方才的廳堂走了去,她知道平老爺此刻應該還留在那裏的,她要去看看平修錦和平老爺說些什麽。

半路上聽見有下人竊竊的說著平老爺把平修錦趕出了平府,平夫人心頭一下子便活絡了起來,那下人也要過去幫著搬家,卻被平夫人生生的攔下了,借口也不過是府中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何必去忙著外頭的事情,這話太過淺白,誰不知道是平夫人是衝著平修錦去的,可她畢竟是主子,下人也隻有低頭聽命的份了。

車夫本來也是要送平修錦離開的,卻被平修錦拒絕了,倒也不是說他有多清高,平白送來來的幫助不要,非要去花銀子租車過來,而是他算計好了時辰,明白自己把東西都裝上了馬車,平夫人也該出現了,若是用了平府的馬車,平夫人自然不會肯,搬來倒去的浪費了時間對於他來說劃不來,莫不如事先便自己找了馬車,也讓平夫人找不了自己的麻煩。

平修琪最開始的時候還說省著自己家中閑置的馬車不用,非要花錢去雇車,實在是有夠浪費的,平修錦那個時候隻是淡笑著應答了他的斥責:“二哥,這個時候花些銀子總比一會兒不但要花銀子且還要重新裝車來的好。”

平修琪聽了平修錦的話一愣,並沒有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還想追問的時候便瞧見了門邊的**,來送平修錦離開的人群很快散了去,定睛再看,原來是平夫人。

平修琪和平修良小心的應著:“娘。”

平夫人看見平修良和平修琪都在送平修錦離開,心中的怨氣又湧了上來,沉聲說道:“你們都很閑啊,平日裏也不見去給我請安,這會兒倒是有時間耗在外頭了,還這讓為娘的感覺到心寒。”

平修琪皺了皺眉頭不說話,從他看出了晟語雁的偽善之後便開始對自己的娘生出了一絲埋怨,然後平夫人一次又一次的袒護了晟語雁,讓平修琪愈加的對平夫人感覺失望,不過終究是自己的娘,他即便再失望也沒什麽別樣的辦法,隻能沉默以對。

平修良沒平修琪這樣的芥蒂,因此笑著回答了平夫人的話:“修錦要離開了,我們出來送送。”

平夫人出現的時候便盯上了平修錦的已經裝好的馬車,瞧見不是平府的,她心頭一些失望,不過還是輕蔑的出口:“這能賺錢了果真不同,馬車也是想雇也便雇的了,倒不是當初苦哈哈的求著我給些幫助的時候了,即便你爹要轟你離府,你也該想想這麽多年我對你的照顧,連聲招呼都不打,是全然不把我放在眼中了,這便是你的教養麽?”

平修琪這會兒方才明白過來平修錦方才那話裏的意思,聽了平夫人的斥責,方才的怨氣又湧了上來,還不得平修錦回答了平夫人的話,他這裏先出了聲,“娘,你不要無理取鬧了行不,當初是你自己下的命令,說不想見修錦,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若是沒有你的準許,修錦不可以去見你,話是你自己說的,這會兒又要揪著修錦沒有跟你打招呼而來尋他麻煩,娘,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平夫人聽著平修琪的指責,臉色一白,隨即就哭天搶地,也不管身後還有那麽許多的下人,大聲喊道:“你這不孝子,當初我多麽向著你,如今卻是要為了一個外人這樣對我,你的良心呢?”

平修錦看了一眼平夫人,對平修良和平修琪聳了聳肩膀,隨即輕緩的說道:“太太,謝謝你這麽多年的‘照顧’,修錦先走了。”

隨後對一臉尷尬的平修良和平修琪揮了揮手,輕笑的轉身,這馬車的事情自己預料到了,看著平夫人難看的臉色,也算是件開心的,輕快的躍到車夫身邊,對車夫笑道:“有勞師傅了。”

車夫對平修錦笑著點了點頭,隨後揚起了鞭子,馬車慢慢的駛離了平府,平修錦的心情隨著與平府距離的拉開而慢慢激蕩了起來,離開了之後,便是別樣的生活了,這麽多年,他終究下定決心放棄了這裏,還有那個背負了他娘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