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蓉的確是有心的,她讓平代昌送來的那條毯子令晟語蝶與平修錦這個晚上過得還算順利。

最初的時候晟語蝶與平修錦之間還有些縫隙的,那毯子很寬大,兩個人都披在身上倒也夠了,可是到了後半夜,這兩個人漸漸有些吃不住,天亮的時候,晟語蝶是在平修錦的懷中睜開的眼睛。

他的笑容很靦腆,見晟語蝶迷惑不解的盯著他看,他隻是淡淡的說道:“兩個人擠在一起比一個人的時候暖和多了,以前我自己在這祠堂裏的時候,即便就是代昌送來了毯子,第二天也要傷風的,這次我卻是第一次覺得原來這祠堂也不是那麽冰冷,今天早晨起來除了坐著不舒服之外,倒也沒有頭昏的感覺,應該是沒病了。”

看著平修錦的笑,聽著他略帶尷尬的語氣,晟語蝶卻覺得自己的鼻頭開始酸澀,她似乎能體會到了平修錦小心翼翼做事的緣由,因為這項認知,那些尷尬一掃而空,晟語蝶並不急著起身,隻是附在平修錦的懷中,輕輕的呢喃,“不管怎麽樣,以後都有我和你一起了,兩個人的夜晚就不會冷了。”

平修錦聽了晟語蝶的話,慢慢的收緊了手臂,他想說什麽感激的話沒,張了幾次口,卻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晟語蝶腦子裏也隻有一個詞——此時無聲勝有聲!有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陪著自己度過漫漫長夜,倒也是苦中作樂的事情。

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平修錦與晟語蝶對視一眼,第一個反應便是把平代昌送來的毯子藏起來。

平修錦也算是輕車熟路了,在晟語蝶還在找地方藏毯子的時候,平修錦已經把那毯子塞進了牆壁上一個暗格裏。

晟語蝶瞪大了眼睛看著平修錦的動作,平修錦放好東西後,回頭笑望著晟語蝶,輕柔的說道:“以前都放在這裏的,又一次偶爾發現的,府裏知道的人似乎並不多,我便安心的把東西藏在這裏,白天的時候代昌會過來拿回去。”

晟語蝶搖了搖頭,心中暗想著平修錦與平代昌這對叔侄對這事到還真的有些老馬識途的感覺了。

兩個人對視的時候,那門外的腳步聲已經近了,又是那極富穿透力的聲音,然後是佟媽帶著一幹丫頭、婆子浩浩蕩蕩的湧進了祠堂的大門。

“就說咱們家太太心軟,見不得新少奶奶這身細皮嫩肉的受苦,昨天晚上大少奶奶提了這麽一嘴,說這心少奶奶也是個攤不得病的身子,咱們太太就舍不得了,三少爺、三少奶奶,出去之後別忘了念著咱們太太的好,還有這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以後那規矩是萬萬短不得的,你們可要記下了,也莫怪我婆子多嘴,這說了也都是為你們好,若是再犯,也未必有如今的好運氣了。”

平修錦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是被晟語蝶搶在了前頭,“佟媽這意思是說我與夫君能出去了,那還多謝了太太有心了,也是,我昨兒個夜裏還擔心著家中的爹娘這次怕要失望了,這一早便有了這樣的好消息,還真是開懷著呢,對了,我還要替我爹娘謝過了太太和佟媽的好心,放過不懂事的夫君與我一馬了。”

聽見了晟語蝶的搶白,平修錦倒是有些哭笑不得,昨夜的事情他記得清楚,晟語蝶一直不說她肯定的理由,隻是有著令他莫名其妙的堅信——這一早平夫人肯定會放他們出去。

他原來也猜到了大概是因為林巧蓉那句安慰才讓晟語蝶如此的自信,不過平修錦記得平夫人說過不許旁的人去求情,現在算是明白了,這晟語蝶的自信是因為斷定了平夫人是個好麵子的人,心下明白自己才娶進門的娘子是個聰慧狡黠的可人,她也不過才見了平夫人一麵,就敢斷定了麵子在平夫人心中是件多麽重要的事情。

佟媽被晟語蝶這樣一說,一張過早布滿皺紋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不過晟語蝶並不明說,她也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笑著應承下了,“這歸省也不好誤了時辰,咱們夫人體諒你們二人也沒個銀子的,想來是顧不到馬車的,這不,把她要上山禮佛的馬車都讓了你二人坐,你們回院子去整理一下,隨後就出門吧。”

平修錦淡淡的說了句,“有勞佟媽費心。”

佟媽掩著唇笑道:“還是三少爺會說話,咱們這大戶人家出來的人畢竟不是那小家小戶能比得的。”

晟語蝶知道要回去了,倒也不再跟佟媽計較。

這晟語蝶與她鬥嘴,佟媽恨她到牙口癢癢,這晟語蝶不搭理她了,這佟媽心裏更不是滋味,平修錦謝過了佟媽,晟語蝶也不再遲疑,拉著平修錦就在佟媽眼前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一路上有說有笑,“都說你不必擔心了,現在肯信了我吧。”

平修錦慢慢的點了點頭,目光中含著寵溺,晟語蝶並不屈服了佟媽這樣的勢利小人,她覺得身為主子沒有必要去忌憚了佟媽,哪怕她是什麽背靠大樹的管家太太。

佟媽見晟語蝶並不把她放在眼中,覺得這臉麵燥熱不堪,雖然身後跟著那些丫頭、婆子的什麽都沒有說,可是佟媽卻似乎已經聽見了她們出了這院子之後的私語恥笑。

她再次錯算了,昨夜帶來了婆子以為能給自己挽回些顏麵,這晟語蝶不吃她這套,今早她又帶了人來,隻是料定了晟語蝶是個嬌柔的千金,若是前一夜不服軟,隻是因為她看不明白身處的劣勢,經了這一夜的風,她該屈服了才是,卻不曾想似乎更加的精神奕奕了,這點讓佟媽迷茫了。

佟媽是沒猜錯的,新來的三少奶奶不買這佟媽的帳的事情在晟語蝶與平修錦還沒走出平家的大門的時候已經傳揚開來。

有說不好的,自然就有說好的,大家紛紛猜測了這新來的三少奶奶為何不怕佟媽,有人說是因為她與二少奶奶是姐妹,似乎大少奶奶還給她求情來著,有了靠山所以不怕佟媽,還有人說是這三少奶奶為人威武不屈,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當然,還有一種說法是這三少奶奶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大宅子裏的輕重緩急,以後少不得她哭去……

林林總總許多答案,最後隻一個結果——這平家以後的日子精彩了。

晟語蝶與平修錦回了院子之後,簡單的整理了一番自己,回府中自然不能太過狼狽,整理好了,又匆匆吃了些粥,這才一同向平府側門走去,也就在這個時候晟語蝶才想起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停下了步子問平修錦,“你可知道我那兩個丫頭哪裏去了,這回府有她們跟著好些。”

平修錦被晟語蝶這樣一問到是愣在了原處,他在用心的想著晟語蝶說得那兩個丫頭,可是想來想去卻毫無印象,隨後隻能尷尬的搖了搖頭,“你說的那兩個丫頭,我當真沒有印象,似乎是見過的,可進了府之後,便沒再見了。”

晟語蝶心中有了一個不是很好的念頭,可也隻是一閃而過,她們兩個也隻是小丫頭,與這府中的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想來他們倒也不至於傷了她二人的性命去,這樣想了,倒也漸漸放下了心。

那頭車夫不耐煩的催促著晟語蝶與平修錦早些出門,晟語蝶不再多問,輕聲說道:“有什麽等回來再問好了,想來娘在家等著呢,我們這邊回去。”

平修錦上次見過晟夫人,心下倒是十分緊張的,麵上卻表現的平常,“好。”

晟語蝶笑完之後,率先走出了門外,其實那輛馬車並不奢華,倒不像是佟媽說的那樣專門給平夫人備下的車,不過有車坐對於平修錦來說已經算是開恩了,他事前還在擔心著要怎麽帶著晟語蝶出門的。

讓平修錦花錢去雇車,他多半都不肯的,在晟家,他每個月的月錢是同府中平夫人的大丫頭一樣的一兩銀子,就隻有這些還常常借故便給他省了去,他在府中做事多半都是不給銀子的白做,月錢給的又不及時,現在又成了親,有家室要養,這些都需要銀子的。

最基本的一點就是晟語蝶與晟語雁都是晟家出來的女兒,又是同一年進門的新婦,總不能看著晟語雁綾羅加身,吃香喝辣,而讓自己的娘子粗布避體,吃糠咽菜才是。

平修錦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的出身,也從未像現在這般鬥誌昂揚,他在心中默默給自己定下了一個意願,就是將來一定會讓這個笑陪自己受罰的女子過上好日子。

馬車並不平穩,平修錦尷尬的看著晟語蝶,輕聲說著:“這車隻是粗陋的馬車,一般都是府中賬房用的,會有些顛簸。”

晟語蝶知道平修錦這是說著他的歉意,倒也不去計較,是對著平修錦笑,輕快說著:“這馬車倒是讓我想起了遊樂場裏的過山車。”

她隻說了前麵一句便住了口,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