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龜年淡淡道:“小侯爺客氣,老朽隻是個樂師,今日是奉虢國夫人之請來給諸位助興的,諸位不必管老朽在不在,自管說話便是。若是嫌老朽在此不便,老朽可回避一旁,免得擾了諸位談興。”

魏小侯爺笑道:“這是哪裏話,李先生平日我們請都請不到,怎會嫌棄您?我府中多次請李先生前來,都沒能請動先生大駕,今日見了,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最近也喜歡上了絲竹琴樂,正好遇到很多的難題,今日真是緣分,正好請教先生。”

李龜年躬身道:“不敢,不敢。”

魏小侯爺左右看了看,見王源坐在李龜年身邊,除此之外更無空座,於是笑問道:“李先生,這位少年是你帶來的隨從麽?”

李龜年看看王源,搖頭道:“不是,我和這位素不相識。”

魏小侯爺哦了一聲,轉向王源道:“這位兄台,恕我眼拙,沒看出你是哪家府上的公子?敢問尊大人是朝中哪一位?”

王源道:“我不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家裏也沒人在朝中為官,我隻是一介百姓。”

魏小侯爺訝異道:“哦?那你怕是走錯地方了。這裏是虢國夫人的東園別墅,你定是在外遊春進錯了園子;這些仆役也真是的,這也能搞錯,還不來人請這人離開?這要是混個乞丐閑漢進來,倒是個笑話了,此事我必要跟三夫人說道說道,太不像話。”

王源眉頭皺起,這魏小侯爺說話有些放肆,一聽自己是個平頭百姓,立刻便視自己如無物,說話刺耳之極。

“小侯爺,莫亂說話,我好像看到了是楊度支郎引他進來的,想必是楊度支郎請來的客人。”有人小聲的提醒道。

“楊度支郎?”魏小侯爺皺眉道:“那又如何?這個度支郎真是煩人的很,這遊春會是國夫人應我的提議舉辦的,請來的人也要經我過目的,他偏偏跑來指手畫腳,隨隨便便便請不相幹之人來,咱們這裏說的話做的事要是被這些人傳出去,豈不是讓長安城裏的那些閑人笑話。”

有人在旁附和道:“說的是,這事兒小侯爺要跟國夫人說一說才好,咱麽這個圈子都是自己人,現在弄得外人進來,還讓咱們開心玩樂麽。”

“是啊,剛才咱們還拿周公子和黃四娘開玩笑,這事兒要是傳到外邊去,還不滿城風雨麽?那些泥腿子巴不得我們這些有臉麵人家出點什麽事讓他們嚼舌頭呢。”

這些長安城中的天子驕子們七嘴八舌的火上澆油,把就坐在他們旁邊的王源視若無物,或許在他們眼裏,王源就是個木樁子,跟周圍的花花草草柳樹流水也沒什麽兩樣,甚或還沒花草柳樹讓人賞心悅目。

魏小侯爺焦躁的擺手道:“罷了罷了,都別說了,這件事我會跟三夫人說一說的,今日度支郎也在場,給他個麵子,畢竟是他請來的人。”

眾人紛紛道:“小侯爺說怎樣便怎樣,我們聽你的便是。”

那魏小侯爺回轉身來,見王源端坐不動,嘴角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似乎對眾人之言充耳不聞,於是指著王源道:“喂,你坐到那邊去,這位置讓出來給本侯坐。”

王源不答,自顧品茶。

魏小侯爺提高聲

音道:“喂,你聾了麽?本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王源扭過頭來微笑道:“你是在跟我說話麽?”

魏小侯爺忍住怒氣皺眉道:“當然是跟你說話,你裝什麽糊塗?本侯站在你旁邊,麵對著你,不是跟你說話在跟誰說?”

王源點頭道:“那好,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魏小侯爺臉色沉了下來道:“你懂不懂規矩?本侯爺跟你說話,你該站起來恭敬回話,看你打扮的像個讀書人的樣子,怎地這般不知禮節?”

王源笑道:“奇怪了,是你要跟我說話,我可沒請你跟我說,幹什麽要跟我談禮節?剛才你們當著我的麵議論我,把我視作無物的時候,怎不跟我談禮節?我是個讀書人,自然知道什麽事禮節,但我隻跟有禮之人禮尚往來,你言辭粗魯無禮,我為何要對你有禮?”

“哎呀?你這人還挺橫。”魏小侯爺瞪眼看著王源有些詫異,他萬萬沒料到王源居然敢頂嘴,於是叉腰道:“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聽好了,小爺不想跟你多廢話,也不想再多重複一遍。我現在要你的作為,因為我要跟李龜年李先生探討些樂理方麵的事情,所以你立刻去一旁的座位上去,可聽清楚了?”

王源微笑點頭道:“聽得清清楚楚,然而我卻不想挪動位置,恕難從命。”

魏小侯爺皺眉喝道:“你可不要給臉不要,我知道你是楊度支郎請來的,但那又如何?這裏可不是你耍橫的地方,這地方可是我說了算。管你是什麽人請來的,亦或是仗著什麽人的名頭,惹毛了我,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見兩人大聲吵鬧起來,席上眾少年少女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來,有人開始在旁邊幫腔添油。

“這小子連小侯爺都敢頂撞,真是吃了豹子膽了,也不知誰給他的勇氣。”

“哎,看他穿著打扮就知道是沒見過世麵的,也不知道利害之處,我現在隻想知道小侯爺會如何炮製他,除非他立刻認錯讓座,否則小侯爺怕是要讓他好看了。”

“是啊,我猜他九成九會讓座,他又不是傻子?”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饒有興致的猜測著事情的走向,但他們卻都猜錯了,王源坐在凳子上紋絲未動,反倒斜眼看著魏小侯爺說出一番讓他們不可思議的話來。

“小侯爺,我本來是打算讓你坐這個位置的,一個座位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然而我這個人脾氣有些倔強,我是大唐子名,非他人奴仆,就算你貴為侯爺,也無權管束於我。你既想要我這位置,便需好好的跟我說話,神態必須恭敬,語中必須帶請,這是求人辦事的人之常情。你態度如此蠻橫無理,我自然也無需對你客氣,今日你否則休想我給你讓座,照顧你的什麽麵子,因為對我而言,你不值得我給你麵子。”

“哎呀!”魏小侯爺橫眉大怒,怒罵道:“豬狗不如之人也配跟本侯談麵子?我瞧你是活得不自在,身上骨頭發癢了,本侯不介意給你鬆鬆皮撓撓骨。”

王源慢慢站起身來笑道:“小侯爺罵我我不如豬狗?”

“就罵你不如豬狗,你待怎樣?”

王源微笑道:“不怎樣,你罵我不如豬狗,言下

之意便是你比豬狗高明,我可否理解為,小侯爺認為自己高明賽豬狗?”

魏小侯爺怒罵道:“賤民,你找死麽。”

王源皺眉道:“你不願意?那麽好吧,你也不如豬狗好了。”

魏小侯爺握拳瞠目怒罵:“去你娘的。”

王源攤手道:“你到底要怎樣?說你不如豬狗你也不高興,說你比豬狗高明你也不開心,你到底要我如何?你們這些人真是難伺候,好吧,你自己選,到底如豬狗還是不如豬狗。”

旁邊圍觀的少男少女們當中終於有人憋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這一笑魏小侯爺更加的憤怒,轉頭喝道:“笑什麽?撕爛你們的嘴。”

眾少年忙捂住嘴巴,顯然是極為害怕這位魏小侯爺;魏小侯爺回過頭來惡狠狠盯著王源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誰麽?你敢這麽跟我說話,敢這樣對我無禮。你罵我是豬狗,你知道你侮辱了誰麽?你犯了死罪了你知道麽?”

王源微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沒罵你,而是你罵我豬狗不如在先,在座諸位可都聽到了。”

旁邊眾人七嘴八舌道:“我們可沒聽見,就聽到你罵小侯爺了。”

王源笑道:“你們這些人,哎,罷了,隨你們怎麽說吧,就算了我罵了他那又怎樣?他是天皇老子麽?罵不得?”

魏小侯爺怒道:“在本侯動手給你個教訓之前,先讓你死的明白。本侯乃是南衙左千牛衛中郎將,襲爵平陽侯,我祖上乃是大唐開國大功臣,如今畫像供奉在淩煙閣的鄭國公。怎麽樣?這回你知道小爺我不好惹了吧,恨你自己瞎了狗眼惹到我了吧。”

王源確實驚呆了,眼前這人難怪姓魏,原來他祖上竟然是大唐開國元勳鄭國公魏征,魏征的名氣可不僅僅在當世,一千年後他依然被奉為錚臣的楷模,足見其影響力。不過驚訝歸驚訝,王源可並不怕眼前這位鄭國公的後人,反倒暗暗有些惋惜。人說一代不如一代,怕說的就是這個情形,祖上魏征想必是太完美了,後代竟然如此不堪,除了仗勢欺人拿祖宗的名號出來顯擺,也沒什麽真本事了。

“原來是鄭國公的後人,我要給你鞠躬行禮。”王源拱手彎腰恭敬一禮。

周圍眾人譏笑連聲,本以為這人硬氣的很,沒想到前倨後恭一聽到小侯爺的家世來頭立刻便慫了。

“你此刻對我恭敬,卻是遲了,我並不打算饒恕你,除非你立刻跪下打自己十個耳光,高叫三聲有眼無珠,我或可饒了你這一遭。”魏小侯爺冷笑道。

王源行禮畢,直起身來道:“小侯爺誤會了,我這一禮不是對你,而是看在你祖上鄭國公的份上,鄭國公英明一世乃是我大唐萬世敬仰的人物,任誰聽到他的名字都要肅穆行禮。至於小侯爺你嘛,你要受我一禮怕是還要修個三世才成。不是我多嘴,你不提你祖上鄭國公的名號還罷了,你這一提,我真替鄭國公感到悲哀。你是在丟鄭國公的臉你知道麽?”

魏小侯爺半張著口呆呆看著王源,猛然間跳起身來一把揪住王源的領口的衣物怒罵道:“你這賤民,你敢如此侮辱本侯爺,今日不讓你知道尊卑上下,不將你打殺於此,難消我今日之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