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坊北所對大明宮東門名為望仙門,是大明宮南三大宮門之一,約定好王源要從此門進入,望仙門內有人接引。

王源穿著厚厚的盔甲,挺著胸口學著平日見到的街頭士兵昂首闊步的走路樣子,一步步的往望仙門前行去。距離數十步遠,便已經被宮門守衛察覺。在此守衛的是北衙左神武軍和龍武軍的混合兵馬,這也是為了防止宮門重地被某一軍所控,雙軍共守可相互製約監督之意。

“站在原地,宮門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城樓上刀劍出鞘的聲音響起,弓弦拉開的吱吱聲也響了起來。

“我是太子親衛果敢校尉李剛,是自己人,各位兄弟煩請開個門,讓我進宮。”王源叫道。

“太子的人?怎地這麽晚在街上閑逛。”城樓上有人叫道。

王源仰著頭道:“奉太子之命出宮辦差,差事辦妥了天也晚了。開門,放我進去,太子等著回話呢。”

側小門吱呀呀開了半邊,腳步雜遝聲中,十幾名神武軍和龍武軍士兵衝了出來,手中槍刀團團對著王源。兩名身材魁梧的頭目模樣的軍官緩步而出,看著王源上下打量。

“宮中規矩,入夜之後任何人不得進出,你既是太子親衛,難道不懂麽?”左側一名胡須濃密的軍官冷聲喝問道。

“懂,自然懂。但殿下有令,當差的豈敢違背?兩位兄弟也是當差的,該明白其中的苦衷。”王源笑道。

“腰牌拿來瞧瞧。”

王源依言拿出腰牌遞上,右側長臉軍官拿過去仔細辨認了一番,交還給王源,轉頭對大胡子軍官道:“張隊正,腰牌無誤,你做主吧。”

那大胡子軍官道:“什麽叫我做主,我龍武軍和你神武軍共守宮門,該共同做主便是。你錢隊正不發話,我豈敢擅專。”

“你這話就不對了,讓你做主是給你們龍武軍的麵子,怎麽扯這些雲裏霧裏的話。”

“嘿嘿,這麵子不要也罷。上月丹鳳門出的事老子可記得清清楚楚,我們龍武軍放進了閑雜人等出了事,結果你們神武軍推得一幹二淨,說是龍武軍做的主。你現在又來這一套,萬一這個人是個假冒的或是個刺客,到時候你錢隊正又要一推幹淨了是麽?要放咱們便一起放,否則便不放。可莫想坑老子。”

“操你娘,你這趙大胡子,心眼怎麽這麽小?愛放不放,不放拉倒,老子懶得跟你囉嗦。”

“操你妹子,驢雞.巴臉的東西,滾到一邊去,兄弟們走人走人,關門關門。”

這兩名守門的隊正將王源晾在一邊,居然相互間吵鬧起來,王源被弄得滿頭霧水。原以為進出宮門的困難在於身份的驗證,可沒想到是來自不同衛軍之間的相互扯皮。聽二人爭吵的話語,怕是相互間有些摩擦,導致相互間的不信任和不願擔則,這可真是讓人想不到。

這兩人吵鬧起來,居然各自帶著人便要回轉門裏,拋下王源不管了。

王源急道:“兩位吵歸吵,總要讓我進宮啊,否則太子殿下怪罪下來,誰替我擔著?”

大胡子趙隊正回過頭來道:“兄弟,你回頭就稟報太子殿下說,是他娘的神武軍不讓你進宮,

太子自然不會怪到你的頭上。”

錢隊正罵道:“狗曰的,明明是你龍武軍不讓,關我們什麽事。老子看錯了你,昨日喝酒還和老子稱兄道弟,變臉比變天還快。”

趙隊正道:“兄弟要緊還是腦袋要緊?咱們又不在一個鍋裏吃飯,老子犯的著替你擔幹係麽?”

錢隊正梗著脖子怒罵道:“去你娘的,龍武軍中都是你這樣的貨色,老子算是領教了。”

趙隊正瞪眼回罵,王源見這麽不是了局,忙擺手道:“兩位兄弟到底有何恩怨?犯的著這樣麽?說起來也是有頭臉的,在手下兄弟們麵前這麽做也有失身份。”

兩人悻悻不做聲,相互對著對方噴著鼻子。

王源笑道:“何必如此,大家都是替陛下當差的,也都是混一口飯吃,何必鬧的這麽僵?你們這麽一鬧,我進不去宮要倒黴,明日太子殿下怪罪下來你們二位必是跑不了,三個人都要倒黴,這是何苦?”

兩名隊正也是一時意氣,兩軍共守幾處殿門,平日裏摩擦甚多,本就相互間憋著火。更何況上個月丹鳳門處的守備出了茬子,龍武軍誤放了一名閑雜人等進宮,事後同守丹鳳門的神武軍一推幹淨,導致守衛龍武軍的一名校尉被革職,更是讓兩軍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張。

趙錢停下腳步,兩人相互看了幾眼,僵在原地誰也不肯先開口,王源舉步上前,周圍的士兵刀劍相向喝道:“幹什麽?站住。”

王源舉手道:“別緊張,隻是跟兩位隊正說幾句話罷了。你們這幫兔崽子們,你們頭兒之間慪氣拌嘴,也不勸一勸,看著你們的頭兒明日挨罰不成?你們頭兒挨罰,你們這幫兔崽子有什麽好處?”

眾士兵大眼瞪小眼,被罵了小兔崽子,心頭居然卻不惱怒,反倒有了些愧疚之意。

“二位隊正,兩位共事,這是緣分,為何鬧得傷了和氣。我也聽出來了,你們是怕被人賣了擔責任,但我的腰牌你們都驗明了,若是覺得可疑,大可派人去三衛府求證,又何必意氣用事惹禍上身?其實叫我說,神武龍武都是一家人,別人有矛盾是別人的事,兩位共守此門便要相互擔待,和氣才能生財不是?兩位當差難道不是圖個平平安安升官發財麽?這一鬧可什麽都沒了。”

兩位隊正麵色稍和,趙隊正道:“他個狗日的不這麽奸猾,我幹什麽要罵他?”

錢隊正道:“你是白癡麽?腰牌是我驗的,出了事我能跑了?瞧你那德行。”

王源忙攔住道:“二位打住,算兄弟我的不是好麽?我們太子三衛不當宿衛之職,倒是常常出入宮門,給兄弟們添麻煩。二位給個麵子不要傷了自家和氣,若還是不開心,便罵我幾句得了。但該辦的事兒可不能拖遝,太子殿下可還等著我回話呢。”

大胡子趙隊正看看王源道:“你這兄弟說話倒是還在理,太子親衛中我熟人也不少,怎地之前沒見過你。”

王源心頭一緊,暗叫糟糕,話說太多,這是要露陷了。

“我是新近提拔的,跟在太子身邊辦事,你們當然不認識了。關於我的身份,兩位還是少問,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的多。免得招來無妄之災。一句話,我

知道半夜進宮不合規矩,但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們二位若是執意不放我進宮我也沒話說,但明日太子問責起來,我可要實話實說。要麽兩位即刻放我進去,咱們也算交個朋友。要麽明日二位等待太子傳訊吧,我今夜要回稟的事情可是很重要的。”

耳聽二更鼓聲敲過,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王源不能在耽擱了,所以決定來硬的。當然唯一能拉出來的便是太子這張虎皮了,這種辦法往往最是直接有效。

趙隊正道:“還用說麽?自然是放你進去了,既然老錢都驗了腰牌無誤的話。老錢,腰牌是你驗的,無誤麽?大聲告訴兄弟們聽見。”

“德行。”錢隊正怒罵一聲,高聲道:“腰牌驗明無誤,太子親衛校尉李剛,可以放行。”

趙隊正道:“早這麽說不就成了麽?磨磨唧唧的。李校尉,你可以進去了。”

王源鬆了口氣,拱手道謝,前方士兵讓開道路,王源進了小門過了長長的門洞甬道,暢通無阻的進入大明宮中。後方兀自傳來兩位隊正的相互指責之聲。

宮內光線昏暗,黯淡的天光下,遠處幾座高大巍峨的宮殿的影子映襯在繁星閃閃的天幕之下,像是一頭頭巨大的蹲坐的怪物一般。王源掃視四周,一時找不著方向。但耳邊聽到前方有淙淙流水之聲,遠處有數點燈光閃爍,這才突然記起李欣兒所說的大明宮內的格局。

進宮門不遠是一條人工河叫做龍首渠,過了渠上的下馬橋之後便是含元殿前的大廣場,接引之人便在廣場附近等著自己,而渠外這部分尚屬於宮門值守範圍。

王源定了定神,舉步快速朝流水燈光出行去,不久後一座棧橋出現在麵前,那就是下馬橋。橋頭燈柱上的風燈微微搖擺,十幾名士兵守在橋頭,隻要求王源亮了腰牌便直接放行了。

過了下馬橋後,前麵是一座巨大的廣場,正北方一座高大的殿宇橫亙在前方,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王源正小心翼翼的在沿著廣場一側往前走,互見右手方的暗影裏哢哢哢數聲響,一柄宮燈在黑暗中亮了起來。與此同時,傳來一個黯啞的讓人極不舒服的聲音。

“是李剛李校尉麽?”

王源一愣,怔怔看著那提著燈籠的人影。

“李剛李校尉麽?”

“是,正是我。”王源反應過來,忙低聲答道。

“你已經遲了,跟我來。”那人言簡意賅,轉身便走。

王源忙跟上他的腳步,兩人沿著廣場一側的通道直往北走,穿門過巷,一路左彎右拐往大明宮深處走。一路上那人一句話也不說,跟在身後的王源也隻能看到他消瘦的背影,看著他頭上戴著的頭冠的樣式,以及剛才說話的聲音,猜測是一位太監。

終於,那太監停了腳步,轉身過來。燈籠照耀下,一張毫無褶皺的臉出現在王源麵前,三角眼,高鼻闊口,一根胡須也無,看年紀在四十上下。

“前麵便是西少陽院,太子寢居之處,你稍息一會,我帶你進去?”

王源忙道:“多謝了。”

“不必客氣,都是為太子盡忠之人,今後你我少不得打交道,某家姓李,名輔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