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更新來遲,見諒。)

一曲奏罷,掌聲雷動,玄宗和貴妃讚不絕口,就連高力士也微微點頭,暗讚王源有些門道,今日所奏的清平調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一次。

玄宗撫掌歎道:“果然珠聯璧合毫無瑕疵,朕聽的如癡如醉,愛妃想必也是很陶醉吧。”

楊玉環微笑點頭道:“實在是太美妙了,難怪王源對竹笛要求那麽高,李龜年歌聲自然美妙,但王源吹奏的笛聲似是原調卻又不想是原調,但和歌聲契合無縫,甚是合拍。此調.經過兩人合奏,倒像是一首新曲一般,奇妙之極。”

玄宗笑道:“於我心有戚戚焉,愛妃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楊玉環看著站在下方的王源輕聲道:“三郎,若能時時聽到這王源和李龜年合奏新曲,必是極為享受之事,可惜這王源不是樂師,今日之後,以後怕是再難聽聞了。”

玄宗想了想道:“朕問問這王源肯不肯為宮中樂師,若他同意,豈不是能時常聽到了。”

楊玉環忙擺手道:“三郎,不可如此。這王源是文壇新秀長安名士,你怎可要他入宮為樂師?樂師雖非賤籍,但非士人正道,你若提出,未免顯得有輕視之意。”

玄宗扶額道:“說的是,朕可糊塗了,王源可不是以音律出名,他的詩作才是他的真本事。那該怎麽辦才好呢?”

楊玉環道:“三郎召他進宮好了,跟那個李白一樣,給個翰林院的職位,這樣平日裏可以陪三郎寫詩論文,若是需要,也可聆聽他的音律,豈不兩全其美?”

玄宗微微點頭道:“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嗯,朕問問力士的意思,聽聽他怎麽說。”

楊玉環皺眉道:“陛下便問問他吧。”

玄宗沒聽出楊玉環的不悅,朝身側的高力士招手,高力士俯身過來,玄宗指著王源低聲道:“力士,朕想召這個王源進宮,你看如何?”

高力士麵無表情道:“陛下是想召他進宮當樂師麽?這倒是可以的,此人音律上和李龜年配合甚妙,召他進來必有絕妙好曲可聽。”

玄宗搖頭道:“那可不成,王源可是個詩壇新秀,音律又非正道,朕是想將他召進翰林院中做個學士,你覺得如何?”

高力士皺眉道:“陛下是想和當年召李白進宮一樣,特賜王源翰林學士麽?”

玄宗點頭道:“正是。”

高力士沉默不語,玄宗道:“不妥麽?”

高力士道:“陛下施恩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李白之事在先,曾鬧得眾人不快。當年特招李白入翰林的時候,朝中便有人說陛下施恩不當,為了李白一人壞了朝廷規矩。我大唐有科舉之製,若朕屢次施恩,豈不是讓人以為朕不重科舉之製,讓此製形同虛設?”

玄宗道:“沒那麽嚴重吧,朕也不過是特召過李白一人而已。加上這一次也不過是兩次,怎麽就成了破壞我大唐科舉之製了。”

高力士道:“陛下,這不能以多寡而論,一次便已經是破壞了。更何況那李白行止不端,後來陛下不得不將他逐離長安。朝中流言更是指謫當初陛下召其不當,未經科舉錄用,豈是朝廷勘用之才,不過是不識大體的草莽匹夫罷了。縱有文才,也不堪重用。現在陛下又要召王源入翰林,豈非又惹的那些人說話,而且這王源數月之前不過是個坊丁,機緣湊巧寫的幾首好詩,誰又知道他人品如何?將來會不會是第二個李白?”

玄宗皺眉道:“力士之言也非全無道理,隻是此人朕瞧著甚是如意,貴妃剛才也向朕請求召他進宮,朕聽你這麽一說甚是猶豫了。”

高力士淡然道:“貴妃娘娘既然提了,就當老奴沒說這些話便是,如何定奪陛下自決便是。老奴隻是將事情分析給陛下聽。天下有才能的人多的是,個個都施恩,那也施不過來啊。”

玄宗點頭道:“朕明白了。”扭頭過來輕喚楊玉環,將高力士的一番話說個她聽,楊玉環聽後淡淡道:“臣妾也不多嘴了,隻是覺得此人是個人才,隻要是人才,便是施恩又當如何?不過力士既然這麽說了,臣妾也不好多言。”

玄宗終於覺察出楊玉環語氣的不悅,低聲道:“愛妃,你不會是生朕的氣了吧。”

楊玉環冷淡搖頭道:“臣妾豈敢,力士考慮的周到,是臣妾沒有考慮周全。臣妾的想法荒謬,臣妾隻是自責罷了。”

明顯賭氣之言,玄宗如何看不出來,一時之間也無言安慰,心中甚是覺得不舒服,忙低聲下氣的哄著楊玉環開心。楊玉環單手托腮,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玄宗有些手足無措的在一旁安慰。

場下眾人依舊興奮的談論剛才的曲子,楊釗和秦國夫人一邊假意說笑,一邊偷偷觀察著貴妃和玄宗的動靜,見玄宗和高力士交頭接耳一番,接著貴妃便撅嘴賭氣,兩人心中均明白事情遇到阻礙了,必是高力士從中進言阻撓了。高力士若是站出來阻撓,這件事還當真不好辦。

“堂兄,看來貴妃的話沒有奏效,以貴妃的性子,必是不會再提了,你需得想想辦法了,今日是最佳時機。過了今日便難了。”秦國夫人低聲道。

楊釗撓頭道:“為兄豈不知機會難得?可明明陛下有召王源進宮之意,奈何高力士從中阻攔。高力士的話陛下可是聽得進去的。”

“但總不能坐等時機消縱即逝吧,總的做點什麽,要不讓三姐

出麵說幾句?”

楊釗搖頭道:“不成,貴妃的話都沒能奏效,三妹的話更是無用;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貴妃的忌諱,三妹說話,陛下不聽也就罷了,若聽了,豈非讓貴妃不開心麽?絕對不成。”

秦國夫人無語,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三姐虢國夫人的德行,無時無刻不想和貴妃小妹分一杯羹。貴妃早已察覺,若非是自家姐妹的話,怕早就翻了臉了。三姐個陛下之間也說不清清楚是否有些什麽,但當著小妹的麵,是絕不能讓三姐出麵的,不能引發這不必要的矛盾。

“罷了,我出麵說幾句,看看能否有作用,你見機行事,也可出麵幫襯幾句。若再不成,今日便隻能看王源自己的了。”

楊釗低聲說罷,從案後起身走向王源,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我大唐天朝人才濟濟,能人才士層出不絕,前有李白王維等絕世詩才,後有後起之秀如王公子,詩文音律無所不通,真乃我大唐之幸。”

王源微笑答謝道:“楊度支謬讚,小人雕蟲小技,博得陛下和貴妃一樂便是了。”

楊釗一笑,拱手朝玄宗行禮道:“陛下聖明之君,治下大唐千秋盛世萬國來朝,大唐中也能人輩出,正是天降這些才士為我大唐效力。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玄宗的心思正放在貴妃身上,想著如何讓貴妃開心,聞言擺手道:“你說的很對,來人,重賞王源和李龜年,今日教朕大開眼界。”

內侍送上幾匹娟帛和十幾貫銅錢來,擺在王源和李龜年麵前;王源和李龜年行禮謝賞,賞賜倒是豐厚,隻是這種東西豈是今日的目的。

楊釗眼珠一轉,對王源道:“王公子有小李白之稱,陛下最愛李太白的詩句,當年力排眾議召太白入翰林,君臣相得,不僅留下清平調這等名篇流傳後世,也留下不拘一格禮賢才士的千古佳話。李太白生性不羈,寄情山水,陛下心中甚是遺憾,今日又有小李白驟然出世,豈不是天意麽?天意要陛下身邊有人相伴,今日之後也必是一段佳話了。”

玄宗心中一動,聽起來倒也很有些道理,李白之後冒出來個小李白,而且也在這沉香亭畔相聚,此情此景倒像是昨日重現,倒有些天意的味道。

秦國夫人不失時機的開口笑道:“阿兄這麽一說,倒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般,我看呐,不如陛下和當年一樣,賞王源翰林學士,好讓這段佳話得以流傳,豈不是好?”

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盡皆會意,紛紛鼓掌笑道:“好啊好啊,這倒是要的,陛下開恩,金口一開,便又能成就一段佳話了。”

玄宗見楊家姐妹齊齊提起此事,心中不免心動,但聞耳邊高力士輕咳一聲,想起力士所言,一時沉默無語。

楊釗道:“陛下,臣也同意幾位國夫人之言,莫如臣來舉薦王源入翰林院如何?”

見楊家姐妹步步緊逼,玄宗似有意動,高力士不能保持沉默緩緩開口道:“楊度支,豈能如此隨意薦人入翰林?當年李白是特例,可一不可二,你們何必讓陛下為難?”

楊釗道:“怎麽是為難之事?這是件大好事啊,難道高爺不認為王源是個人才麽?”

“當然是人才,但朝廷有科舉取士之製,楊度支要舉薦,也是舉薦王源參加科考才是。若直接薦入翰林,豈不是讓天下士人不滿,讓陛下落得罵名麽?”

楊釗搖頭笑道:“怎麽是罵名呢?這事兒明顯是陛下不拘一格納賢的佳話才是。高爺也不打聽打聽,李白入翰林之後,天下士人歡欣鼓舞,均欽佩陛下識人之明。當然李太白為人不羈,後來弄得有些人不高興,逼著他離開了長安,那是另外一回事。李白離開長安後,天下士人一片哀歎之聲,引為憾事。若陛下能再開特例,乃是提振人心之舉,我大唐士人必再次振奮不已。”

王源暗挑大指,楊釗果然能言善辯,這話說的也是在理。今日的形勢自己也看出個七八分,本來是要舉薦自己的,可高力士在當中攔著,不得已楊釗隻能和高力士正麵交鋒了。王源現在對楊釗倒是有極大的好感,雖然楊家是要利用自己,但能為了自己的事情當眾和高力士對辯,這可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但聽高力士嗬嗬笑道:“度支郎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明擺著放著科舉之途不走,偏偏要直接舉薦,這豈不是給人留下不雅口實?若都如此,我大唐士人豈非要人人鑽營門路,那還要科舉之製何用?王源若真有才能,科舉一樣可進仕,何必授人以柄?”

楊釗冷笑道:“科舉之途麽?當年太白考科舉中了麽?但誰又能否認李太白是我大唐第一才士之名?遠的不說,就拿月前右相李林甫所主持之春選國考之事來說,全大唐應考之士兩千七百餘人,無一中舉,嗬嗬,高爺給我解釋解釋。”

一旁垂目靜聽的王源心頭一緊,楊釗這話說的可過分了,這是被高力士逼得急了,自己亂了陣腳。此言一出要被抓住痛處了。而且王源聽他說國考春選無一得中,頓時想起了杜甫來。可憐杜甫是為了這次國考而來,卻不得不再一次失望了。

高力士果然敏銳的抓住了楊釗的語病,淡淡笑道:“原來度支郎打心底裏對我大唐科舉毫無好感,剛才的話似乎也是暗諷李相國的春選國考是場鬧劇不成?你的心不小啊,這是想一竿子推翻,另起爐灶麽?”

楊釗驚覺失言,忙掩飾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隻

是就事論事罷了,高爺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忠心耿耿為陛下辦事,見了王源這樣的人才自然想要舉薦,可沒有什麽其他的想法,高爺你何必給我下套。”

高力士正要說話,玄宗陰沉著臉低喝道:“都給我住嘴。今日本是賞花遊樂之日,被你們鬧得心境全無。楊釗,你枉議朝製,映射他人,當真是無法無天。力士,你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跟楊釗在這裏爭吵,成何體統?你們是成心讓朕心情不好麽?”

高力士和楊釗趕忙跪下請罪,楊貴妃和三位國夫人也立刻跪倒,李龜年及周圍眾侍者也跪了一大片,王源無可奈何,也隻得跪下。

玄宗臉上的怒氣慢慢消散,無力擺手道:“起來吧,都起來吧,朕隻是想好生的陪著愛妃散散心,和你們一起樂嗬樂嗬,你們偏偏要拿這些事來鬧心。你當朕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朕什麽都懂,隻是不說罷了。你們鬧不合,朕便不開心。朕也不責罰你們,今日之事再也休提,誰要是嚼舌根,立刻打死。楊釗,你好生的替朕辦事,非你分內之事不要多嘴。力士,你的一片忠心朕都明白,但朕連提拔個人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麽?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楊釗和高力士連聲答應,跪地不起。

玄宗起身來扶起楊玉環緩緩朝沉香亭處走去,遠遠拋來一句話道:“力士傳朕旨意,召王源入翰林院為學士,無品無級,隨侍宮中。著政事堂擬名冊任命,履行程序去。”

高力士高聲道:“老奴領旨。”

王源抬起頭來,正看到楊釗狂喜的目光,沒想到最終玄宗還是同意了楊家的舉薦,聖意難測,玄宗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那邊廂,玄宗輕聲對楊玉環道:“愛妃,現在可高興了?隨了你楊家姐妹的意了。”

楊玉環跺腳道:“三郎,這是什麽話?妾也是為了你著想啊,力士雖然貼心,但終歸不通詩文音律,陛下身邊無人談論感興趣的事情,總是無聊的很。那王源是個才學之士,陪著你寫寫詩聽聽曲,對龍體也有好處,總好過天天陪著妾枯坐吧。”

玄宗笑道:“朕就是喜歡陪你枯坐,那又如何?”

楊玉環啐了一口,不再說話,兩人緩緩而行,消失在花叢之後。

……

勝業坊楊釗府邸之中,午飯後額王源和楊釗對坐花廳之中,清茶飄香,氣氛靜謐,一片平和。楊釗將腿搭在一名跪在麵前的新羅婢女的膝蓋上,那婢女用細細的小手替楊釗搓揉著大腿。

“享受便是,不用拘束,你現在是不慣,將來你便習慣了。”楊釗看王源正襟危坐,身邊派給伺候他的新羅婢女跪在麵前發呆,於是笑道。

王源可不習慣這個調調兒,雖明知大唐之中官宦相互贈妾,以婢女侍奉來客甚為平常,但真要當著外人這麽幹,心裏還是有些障礙。

“度支郎,今日之事著實嚇了我一跳,沒想到度支郎為了我竟然差點得疚,當時我嚇得可是不輕。”王源喝了口茶道。

楊釗笑了笑道:“非但你嚇得不輕,我話出口之後,自己也嚇了一跳,那些事原本不該說出口的,都是高力士這個老東西,激的我開口。本來今日之事若無他出來阻攔,應該很容易便辦成的。”

王源點頭道:“我也看出來了,但不知我何處得罪了高力士,他好像對我有偏見,我跟他可無冤無仇。若說因太白讓他脫靴之事讓他心有餘悸,恨上了我們這些讀書人,這也說不過去。”

楊釗搖頭笑道:“你多心了,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他怎麽會對你有偏見,在他眼裏你根本不夠格。他隻是知道你是我楊家舉薦之人,所以出麵阻攔罷了。說到底,他就是不願看到我楊家的人在陛下身邊。”

王源點頭道:“原來如此,聽聞高力士跟著陛下從藩邸到今日,伺候了三十多年,和陛下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度支郎今日和他有些衝撞,怕是不太好。我想,度支郎應該修複和他的關係為好,畢竟以度支郎現在的情形,不宜樹如此強大之敵。”

楊釗哈哈笑道:“這麽快便替我打算了?看來我沒白幫你。這事兒我自是明白,我會找機會彌補的。你在陛下身邊也要仰仗他的容忍,否則他隨時可以找到你的錯處將你踢出來,李白便是例子。”

王源微微點頭道:“我明白,我也會想辦法跟他搞好關係的,起碼進水不犯河水。對了,度支郎方才說今年的春選國考數錢舉子盡數落第了?這是怎麽回事?”

楊釗擺手道:“不提也罷,這事兒我就不該說出來。”

王源道:“我想知道,度支郎若方便便告訴我,我有個好友在今年春選之列,我很想知道為何他沒有得中,因為據我看來,他應該是可以高中的。”

楊釗道:“你那朋友是何人?”

王源道:“楊度支應該也記得他,他是杜甫,梨花詩會上奪了一場魁首的。”

楊釗笑道:“原來是他,你們是好友?看來時候傳言你讓了他一場的事情是真的了。”

王源微笑道:“告訴我這次春選的事情吧,我想知道。”

楊釗伸個懶腰,伸手在新羅婢女翹起的柔臀上捏了數下,拍了幾拍道:“去吧,這裏不用你們了。”

兩名新羅婢女站起身來,躬身退下。楊釗笑道:“你既感興趣,也不是外人,便跟你說說,但你要禁言,不許外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