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在加劇,幾名被擠倒在地的青壯百姓好不容易爬起身來,慶幸自己的死裏逃生,但被擠倒在地的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就沒那麽幸運了。

年老力衰的他實在無力從慌亂雜遝的腿腳之間爬起身來,剛剛起了一半身子,路邊上的士兵一頓鞭子抽打,逼得百姓一陣慌亂閃躲,幾隻腳踩在老者的身體上,痛的他張口呼叫,但虛弱的叫聲卻完全淹沒在慌亂的喧囂聲中。

王源在馬上看的真切,耳邊楊慎矜還在大聲的命令士兵驅趕百姓,王源無法淡定。

“住手,不要再用鞭子鞭打百姓了,要出人命的。”王源高聲叫道。

楊慎矜看也沒看王源一眼,那些士兵也根本不理睬王源的話,他們隻聽楊慎矜的號令。王源一咬牙,策馬上前衝到一名士兵身邊,怒吼道:“讓你住手,你耳朵聾了麽?”

那士兵一愣,舉在空中的皮鞭停住了,扭頭朝楊慎矜看。王源心中更怒,喝道:“鞭子給我。”

士兵遲疑著。王源怒喝道:“我以查案副使的名義命令你,鞭子給我,你若抗命,今日將你就地正法。”

楊慎矜一言不發麵帶冷笑的看著這一切,他也不能公開讓那士兵不聽王源的話,隻是不出聲。那士兵得不到楊慎矜的指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王源伸手滄浪一聲從腰間抽出配劍來,咬牙道:“抗拒上命,你不想活,我便成全你。”

士兵臉上變色,忙道:“副使息怒,鞭子給你便是。”

說罷趕緊將長鞭恭恭敬敬的奉上。王源冷哼一聲回劍入鞘,抄手接過鞭子,揚手劈頭蓋臉朝那士兵身上打去。士兵不敢躲閃,王源含怒出手,鞭鞭入肉,打的那士兵頭臉身上全是鮮血。

楊慎矜臉上變色,沉聲道:“王副使,這是作甚?”

王源不答,抽打十幾鞭子之後,跳下馬來朝周圍呆呆看著這一切的百姓人群中走去,眾百姓讓開一條通道露出癱坐地上一身泥水麵色煞白的老者來。

王源走到老者身邊,用力扶起老者問道:“老丈傷了何處?”

老者忙道:“沒事,沒事,被踩了幾腳。”

王源見老者並未有骨折的跡象,隻是身上有些被踩踏的瘀傷,倒也並無大礙,心中放下了心思,沉聲道:“老丈回家吧,不要呆在這裏了。”

老者點頭答應,接過王源撿起丟在遠處的拐杖顫巍巍的往人群中走去。王源舉目看著周圍的百姓,高聲道:“諸位鄉親請回避,我等是欽命前來北海公幹,諸位不要堵在這裏,否則很容易會受傷。諸位關心案情的進展,我們會徹查此事,必要時在城中公示。朝廷有律法,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諸位要相信

朝廷,相信陛下的英明。”

眾百姓紛紛點頭,這時候也正是趕緊離開這裏的時候,士兵們停止了驅趕,此時不走難道等鞭子上身麽?於是乎眾人趕緊散去,片刻之後,長街上的百姓散去了大半,擁堵的情形也立刻好轉。

王源回身上了馬背,催動馬匹欲行,自始至終冷眼看著王源的楊慎矜在身側開口道:“沒想到王副使還這般有心機,初到北海便懂的收買人心了,這下子北海郡的百姓都會說你王副使愛民如子,說我楊慎矜不顧百姓死活了。”

王源勒馬回頭道:“楊尚書如何看待此事我並不關心,我隻知道,鞭打百姓是不當行為,剛才我若不製止,那老者必被踩踏喪命。楊尚書難道希望弄出人命來麽?”

楊慎矜冷笑道:“王副使這是在訓斥楊某麽?莫忘了你是副我是正,你未經商議便駁斥我的命令,這是什麽意思?這些百姓無故擁堵道路,還替那李邕喊冤,便是被鞭子打死,被踩踏而死也是死有餘辜,何時輪到你王副使來替他們做主了?”

王源微笑道:“聽聞楊尚書是前朝皇族血脈是麽?”

楊慎矜皺眉道:“你是何意?”

王源道:“我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我聽說楊尚書是隋煬帝嫡係玄孫,不知道有沒有這麽一回事。”

楊慎矜冷冷道:“是又如何?”

王源道:“那就對了,看楊尚書今日的作為,我是真的信你是隋煬帝的嫡係玄孫,因為你今日作為正是你的祖上丟了江山的緣由。隋煬帝視百姓為草芥之命,所以他丟了江山。過了這麽多年,他的後代還沒學會這個教訓,這便是我要對你說的。”

“放肆!”楊慎矜大怒,瞠目喝道:“你敢汙蔑上官。”

王源冷聲喝道:“你才放肆,信不信我今晚便寫急奏回長安,將你今日之事稟報?李邕的案子尚未定論,是否有罪還兩說,百姓們說幾句話有能如何?楊尚書,你是正使,我為副使,我連一個小小的士兵都指揮不動,還要我這個副使何用?要不要我將這些事一並上奏陛下?”

楊慎矜臉色鐵青,他沒想到王源居然敢公然跟自己翻臉,而且毫不相讓。若說不怕王源密奏那是不可能的,王源雖是副使,但其實在殿上楊釗便說的很清楚,他就是來監督的,若是真逼得他上奏些不利的話,自己倒是不怕會倒黴,隻是會影響案情的查辦,那回壞了大事。

“好,王副使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若要上奏便去奏,楊某行得正走得直,還怕你跟我玩這一套?但我來此是查案的,是替陛下查清這件大案,可不是來跟你鬥嘴的,你愛如何便如何,我查完了案子慢慢陪你玩。”

王源冷笑道:“楊尚書大

可放心,我也不是沒事找事的人,咱們合作辦案,辦完了差事一拍兩散,我也不指望你楊尚書喜歡我提拔我,那麽咱們就少說話多辦事,提醒一句,楊尚書莫忘了我也是副使,做什麽決定起碼要知會一聲,否則像今日這般,豈不駁了你的麵子。”

楊慎矜冷哼一聲,撥馬便走,連話也不願跟王源多說一句了。王源笑了笑揮手道:“都愣著作甚?還不開道動身,讓楊尚書一個人在大街上亂走麽?”

眾士兵差役們目睹兩位當眾爭吵正目瞪口呆,聞言如泥塑木人般的活動起來,趕緊行動起來,追著楊慎矜去了。

……

北海郡衙門前,李邕穿戴整齊帶著北海郡眾官員整隊迎接。年近七十的李邕麵容清俊整潔,雖然老態,但並不邋遢。臉上也並沒有因為身上發生的大事而愁雲密布,而是麵容平淡安靜,似乎並未受此事影響。

一大幫的屬官之中,大部分站在李邕身後,隻有別駕柳績垂著頭滿腹心事的站在離眾人稍遠的地方,原本魁梧的身材此刻顯得落寞孤單。

從接待京城查案使的態度上便能看出李邕的態度,一般而言,這時候京城來人查案,李邕應該早早的迎接到城門之外,不說阿諛拍馬,起碼也要殷勤備至給查案使一個好印象。但李邕得知消息之後隻是下令在衙門前迎接,根本沒有任何的隆重接待的表示。

沒有人比李邕更明白這次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明白,無論自己如何的去殷勤接待,怕是也難以挽救自己的命運,這一次是李林甫的人來查自己,自己無論如何是無法逃脫了。

站在衙門前的廣場上,李邕平淡的臉上帶著一絲落寞,他其實對柳績並沒有恨之入骨,柳績的舉報其實並不是誣告,這一點李邕很清楚。李邕隻是覺得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沒改掉自己性格上的缺陷,硬是將自己逼上了絕路。

本來他打算在下半年想辦法將挪用的公錢補上,窟窿太大,自己也沒想到竟然已經挪用了那麽多,自己再次陷入了以前犯過的錯誤裏,而這一次曾經給自己說情的那個孔璋已經被貶到了海南,再也沒人能幫自己了。

衙門廣場前方的街口馬蹄聲轟鳴,各懷心事的北海郡官員們紛紛抬起頭來朝來處張望,看到奔馳而來的馬隊,以及馬上士兵穿著的京城禁軍的服飾時,眾官員終於願意相信,京城中查案的欽差使者真的到了。在場的官員中有多少人會受到牽連,有多少人會丟官,會喪命,自己的命運又如何?無從預測。

李邕靜靜看著馬隊到了麵前,看見高高端坐馬上的楊慎矜冷漠的雙眼,整整衣衫,上前拱手道:“北海郡太守李邕,恭迎查案使一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