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片寂靜,蘭心蕙麵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倒,回憶這一切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精力,讓她心力交瘁,痛不欲生。

王源伸手扶住她的身子,低聲道:“蘭姑娘,莫說了,回房歇息歇息好嗎。”

蘭心蕙咬著下唇倔強的搖頭,忽然猛地抓住王源的胳膊搖晃道:“公子,求你替我姐姐報仇,求求你,求求你。姐姐死的好慘,她跟我說了這些事之後便昏迷不醒,直到咽氣的時候,眼睛都還睜著,她死不瞑目啊。我雇人將她埋在南城外,在她的墳前立下了誓言,定要報了此仇,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換。”

王源低聲安慰道:“莫激動,你需要休息,我說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會查個清楚,給令姐伸冤報仇,害了你姐姐的人一個也不會放過,但現在你需要休息。”

蘭心蕙跪伏於地,給王源咚咚磕頭,王源忙拉她起身,蘭心蕙掙紮著又朝公孫蘭和李欣兒磕頭。李欣兒忙起身來扶她,和王源一左一右將渾身癱軟的蘭心蕙扶了起來。

“來人,扶蘭小姐回房歇息,熬碗安神湯給她喝。”李欣兒揚聲朝外叫道。兩名婢女匆匆進來,扶著蘭心蕙出門回房。

蘭心蕙離去之後,屋子裏三人靜靜而坐,都尚未從剛才蘭心蕙的敘述之中擺脫出來。誰也沒想到,蘭香兒竟然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以至於死於非命。即便在座三人和蘭香兒交往不深,公孫蘭甚至連見都沒見過蘭香兒。但無論蘭香兒是什麽樣的人,最終也隻是個弱女子,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這是任誰也難以平息心中的憤怒的。

“京城中竟然有這樣的妖邪存在,那永平坊的長生觀是個什麽地方?難道竟然無人約束,任由他們殘害女子,褻瀆道尊麽?”王源咬牙開口道。

李欣兒道:“我也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按理說,這夥邪道怎敢在京城如此妄為?著實讓人詫異。”

王源皺眉問公孫蘭道:“表姐見多識廣,可知道這夥妖道什麽來頭麽?”

一隻端坐不語的公孫蘭輕輕站起身來道:“剛才蘭姑娘說了,這夥道人是史天師的弟子。永平坊的長生觀我倒是沒聽過,但這史天師我確是聽過他的名字的,卻不知和他有沒有幹係。”

王源忙問道:“這史天師是什麽人?”

公孫蘭道:“史天師名叫史敬忠,是近年來在京城中名氣頗為響亮的一名道人。據說他不僅精通醫術,能起死回生,醫治疑難雜症。而且此人還善於占算問卦,斷人吉凶,驅邪除魔,煉丹行氣等等。常遊走於豪富之家,是豪富之家的座上之賓。人稱其為天師,故為史天師。”

王源皺眉道:“原來是個江湖道人,也敢妄稱天師。”

公孫蘭微笑道:“我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有沒有真本事,隻是他並

無惡行,自然也井水不犯河水。他收了徒弟,立了道觀的事情,我卻是一概沒有耳聞。按理來說,這幫人既然如此膽大妄為,該有所耳聞才是。”

王源想了想道:“此事我要查個明白,明日一早我便去永安坊找那趙坊正算賬。這條老狗,當初我在永安坊的時候便受他欺壓,現在他惹到我的頭上,我豈會饒了他。”

李欣兒道:“我和你同去。”

王源點點頭道:“先解決了這條老狗,再探一探那邪惡的道觀,倒要瞧瞧是哪些妖魔鬼怪在作祟,一舉搗毀之。”

公孫蘭點頭道:“需要時我會助你一臂之力。隻是提醒你一句,若那幫人真的是史敬忠的弟子,事情恐怕不是你想的那麽容易,須得多加小心。史敬忠既然能遊走權貴之間,怕是有些靠山和本事的。”

王源冷聲道:“若與他無幹便罷,若有關聯,就算他有三頭六臂,我也要找他的麻煩。”

次日上午,王源去翰林學士院中打了個轉便偷偷溜出宮來,宮門口著男裝的李欣兒等的有些捉急了,見王源出來,忙迎上去,兩人騎馬直奔長安西城。

小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了久違的永安坊中。小半年沒回到這裏,這裏的一切都那麽熟悉,除了坊門邊的坊丁換了新麵孔之外,街麵上的房舍擺攤的鄉鄰還是老樣子。見到王源,很多人都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王源也懶得跟他們打招呼,徑自和李欣兒來到自己的老宅,老宅的院子裏雖然依舊破敗,但卻整潔有序,顯然蘭心蕙離開這裏的時候清掃了一番,除了幾片落葉之外,地上幹幹淨淨。推門進了屋子,眼前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看到屋子裏的格局和擺設,王源一下子想起當初如流星般墜落於此的情形,當時惶惶淒淒的情景依舊刻骨銘心,感覺恍若隔世一般。

屋子裏也經過整理和打掃,床鋪被褥均不見了蹤影,王源知道,那是因為蘭香兒死於這裏,按照風俗,被褥衣服床鋪都拖到城外焚燒殆盡了。不過西廂房中依舊保留著一張梳妝台,貼著已經有些褪色的囍字。

“二郎,我們便是在這間屋子裏成親的,記得嗎。”李欣兒輕撫妝台,輕聲歎道。

王源微笑道:“怎會不記得?洞房花燭夜,潘成芳還來攪局呢。害得我們浪費了千金難買的春宵。”

李欣兒白了王源一眼,歎道:“想想那時,恍若昨日。我很慶幸能遇到你,若無你救我,我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王源微笑摟過她的腰來道:“還說這些作甚?一切都是機緣,看似偶然,但也有可能是命中注定。總之,一切都發生了,我很高興我們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

李欣兒依偎在王源胸前,仰頭看著王源道:“二郎,謝謝你。”

王源俯身親了親她的紅唇,拉著她的手道:“咱們

去找趙坊正這個故人晦氣去吧,鎖了這屋子,從此不再來了。”

兩人離開老宅,沿著南北街道往十字路口行去。到了十字路口,猛聽得對麵店鋪中傳來一名婦人的叫喊聲:“那不是王二郎麽?哎呀,果真是二郎。大娘早知道你會出人頭地的,瞧瞧,如今衣錦還鄉了不是?來嚐嚐大娘的餺飥湯啊。”

王源看到了說話的婦人,正是萬大娘,當初沒少受她的白眼和奚落,但後來自己成親的時候,這萬大娘卻忙前忙後張羅的最起勁,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市井婦人。

王源和李欣兒拉著馬過了街道來到萬大娘的鋪子前行禮,萬大娘激動不已,雖不知道王源到底做了什麽官兒,但隻要是官兒,那肯定是發達了。一疊聲的邀王源進鋪子裏做,熱情的讓人吃不消。幾名坊中食客也認出了王源,一頓咋呼後,瞬間引得幾十名百姓圍觀在旁,嘰嘰喳喳的問個不休。

王源有些吃不消,忙找了個機會開溜,萬大娘硬是不依,叫道:“總要買幾個芝麻餅,吃幾碗餺飥湯吧?當了官兒不打賞咱們倒也罷了,照顧生意總是可以的吧。”

李欣兒道:“我們都吃了早飯了,這樣吧,這裏的人每人一碗餺飥湯兩隻芝麻餅,算我們請客便是。”

眾人歡聲雷動,萬大娘喜上眉梢,挑著指頭讚道:“還是這位公子闊氣,你也勸勸二郎,別那麽摳門,摳門的人如何能吃得開?”

李欣兒連連點頭,王源甚是無語。眾人忙著吃喝,倒也給王源他們脫身的機會,付了四百文賬錢之後,兩人剛忙離開,沿著十字街往西走,不多時,趙坊正家門前寬大闊氣的門樓便出現在眼前了。

兩人在門前站定,王源上了台階拍打門環,不多時,門上的小孔掀開,一個胖胖的麵孔露了出來,王源認得這個人,他是趙坊正宅子裏的馬管家。

馬管家顯然沒有認出王源來,在小孔中翻著眼睛上下打量王源,喝道:“你們找誰?”

王源負手道:“我等求見趙坊正。”

馬管家皺眉道:“老爺尚未起床,下午再來吧。”

“請你通稟一聲,我們下午沒空,現在就要見他。”

馬管家一愣,聽出了對方口氣的不善。皺眉道:“你們相見便見麽?好大的口氣,去去去,下午愛來不來。”

說罷,馬管家嘩啦一聲將小門關閉,啐了口吐沫負手沿著石板路往廳中走。剛走數步,就聽見身後的大門被人似乎踹了兩腳,正欲回身大罵時,猛聽的一聲巨響,驚駭聲中兩扇大門朝內飛出,嚇得他趕忙抱頭趴在地上。

哐啷啷,兩扇大門飛出丈許遠,擦著馬管家的頭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揚塵滾滾,嗆人口鼻。塵埃中,門口那兩人緩緩踏入院子裏,正冷眼四下掃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