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管家爬起來就跑,渾圓的身子甚是靈活,一邊跑一邊大叫道:“了不得,大白天來了強人,快來人,快來人!”

腳步雜遝之聲響起,五六名漢子從廳中湧出,院子的角落裏也奔來三四名正在灑掃的仆役。馬管家逃到台階上,叉腰指著站在院子裏的王源和李欣兒二人叫道:“就是那兩個強人,連門都拆了,這還了得?快去拿下了他們。”

七八名仆役趕緊順了棍棒木叉在手,迅速圍攏上來,虎視眈眈的喝問。

王源揮了揮眼前的塵土,冷眼看著麵前眾人道:“都聽清楚了,我們是來找趙坊正晦氣的,和他人無涉。你們若是皮癢了便上來找打,我也不介意給你們鬆鬆皮。”

幾名仆役麵麵相覷,馬管家在身後喝罵道:“鄭虎,你還愣著作甚?還不拿了他們?養你們吃白飯的麽?拿了他們,我給賞錢。”

一名壯漢啐了口吐沫舉著木棒叫道:“兄弟們,拿了領賞。”

壯漢帶頭,其餘人一擁而上,棍棒木叉此起彼落朝王源和李欣兒的身上招呼去。王源連動都沒動,他知道也輪不到自己動手。

果然身邊白影閃動,乒乒乓乓一陣混亂,棍棒木叉到處亂飛,煙塵飛舞中慘叫聲此起彼伏。塵埃落定時,地上七八名仆役滿地翻滾慘叫。那叫鄭虎的壯漢傷的最重,被活生生拗斷了小臂,正殺豬般的好覺。

馬管家嚇得麵色發白,抖抖索索的說不出話來,王源冷笑著一步步的踏近,冷聲問道:“馬管家,該帶我們去見趙坊正了吧。”

馬管家結結巴巴剛欲說話,便聽廳後一聲蒼老的咳嗽聲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傳來:“管家,前院在做什麽?乒乒乓乓的吵死人,還讓老爺我安生麽?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老……老爺……,有人……闖進來了。”馬管家一邊後退,一邊結結巴巴的說話,後背差點撞到了正從後門進入廳內的趙坊正。

“什麽闖進來了,你昏頭昏腦的在作甚?踩痛我的腳了。”一襲寶藍色繡花長袍的趙坊正皺眉怒喝。

“老爺,他們硬是闖進家裏來了。”馬管家忙抬手指著廳外站在台階下方的王源和李欣兒。

趙坊正愣了愣,快步走到廳門口,站在階下目瞪口呆的看著院子裏翻滾呻吟的家中仆役們。

“你們是什麽人?光天化日私闖民宅,好大的膽子。沒有王法了麽?”趙坊正厲聲喝道,他並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王源。

此時的王源早已不是以前在永安坊時穿的破破爛爛,一副窮困潦倒模樣的王源了。此刻的王源雖然也隻是穿著布衣而已,但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人一旦發達之後,氣質舉止甚至相

貌都會判若兩人。

“趙坊正,貴人多忘事啊,怎地?認不得我了麽?”王源冷笑著看著趙坊正道。

趙坊正聞言仔細看了看王源,忽地一驚,臉上浮現出笑容來道:“王二郎?是你麽?”

王源冷笑不語。

“果然是,哎呀,恕老朽眼拙,竟然沒有認出來是王學士,馬管家,你們怎麽得罪了王學士了?你可知道他原來便是我永安坊的……的……人?現在是名滿長安的大名士,被陛下欽點進入翰林院的王學士。”

趙坊正本想說王源原本是永安坊的坊丁,但一想,這話可不能說,現在王源一定很忌諱以前做過坊丁,所以及時的改了口。

馬管家愕然,眨巴著眼仔細的看了幾眼,拍著大腿道:“哎呀,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麽?原來是舊鄉鄰,我竟沒認得出。”

趙坊正哈哈笑道:“王學士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王學士,你自從被李左相……不不,應該是李適之強行帶去參加詩會後,我們便再沒見過麵了。萬幸你有先見之明,離開了那李適之。李適之當初派人來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妥。還好你夠精明,識破了他的底細,及時的而和他脫離了幹係。老朽對你很是佩服……啊!”

趙坊正拍馬屁的長篇大論被一個響亮的耳光而終結,王源掄起巴掌在麵前這張令人厭惡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隻這一巴掌,便將趙坊正打的撲倒在台階上,鼻子嘴巴裏噴出血來。

馬管家一聲驚叫,忙上前來扶。李欣兒上前便是一腳,將馬管家圓滾滾的身子踹進廳裏,一陣嘁哩喀喳的撞擊桌椅之聲,夾雜著茶盅瓷器的碎裂聲傳來,馬管家像個保齡球一般,將廳裏的擺設撞的一塌糊塗。

暈頭暈腦的趙坊正撐起身子來,吐了一口口中的血沫子,看著王源叫道:“二郎,你這是……這是作甚?我何處言語得罪了你麽?”

王源俯身抓住趙坊正的領口,湊近他道:“老狗,你大大的得罪我了,你怕是還不知道吧。”

趙坊正咽著吐沫道:“二郎,有話好說,老朽何處得罪了你,你說來便是。若真的得罪了你,老朽給你賠禮。咱們也是老鄉鄰,何必動手動腳的傷了和氣。”

王源啐罵道:“呸,要和我不傷和氣的,你先償了蘭香兒的命來,你償的了麽?”

趙坊正身子一抖,驚道:“蘭香兒?你……你……是何意?”

王源怒道:“你還裝作不知?我問你,蘭香兒怎麽死的?”

趙坊正咽著吐沫,眼珠子轉了幾下道:“她……她生了病死的。”

王源抬起巴掌照著趙坊正的嘴巴子猛扇,打的趙坊正頭昏眼花,捂著

頭臉叫道:“王二郎,蘭香兒是我妾室,她生病死了跟你有什麽幹係?要你來質問我?除非你打死了我,否則,我誓不與你幹休。”

王源停了手,冷笑道:“說的好,你的妾室自然跟我無幹,但蘭香兒可不是你想娶就娶的,你娶她之前該和我打聲招呼才是。”

“你……你這是何意?蘭香兒和你有何幹係?”

王源伸手入懷,取出一張契約來,雙手展開湊在趙坊正的眼前,怒罵道:“老狗,你看清楚。蘭香兒是我從秋月樓的莫三娘手裏贖出來的,她是我的私產,我的奴婢。你未經我的同意,偷了我的奴婢娶回家,還將她給折磨死了,現在倒來威脅我不與我幹休?我倒要看看誰不與誰幹休。”

趙坊正頓時明白了過來,剛才還一直在想,王源為何如此光火破門而入,打傷了自己的奴仆。光天化日之下,這可是強入私宅打死勿論的。卻原來是因為自己不知就裏奪了他的私產在先。雖然不知道這蘭香兒怎麽會成了王源的私產,但眼前這張契約可是真的。按大唐律,強占他人私產財物,形同搶劫之行,罪行極為嚴重。除非對方諒解,否則不僅要蹲大獄,還要接受百倍巨罰。

趙坊正傻了眼,呆呆道:“老朽實不知蘭香兒是你的私婢,她本人一句話也沒說,老朽還以為她隻是自由之身。王二郎,王學士,老朽絕非故意的,要知道她是你的私產,老朽豈敢染指分毫?”

王源冷笑道:“現在說這個有個鳥用?你不但強占我的私奴,還弄死了她,這事兒我也不跟你理論,走,咱們去京兆府去理論,請京兆府來裁定。”

王源一把揪住趙坊正的衣服往台階下便拖行,堅硬的台階咯在趙坊正的背上,差點沒把他的老腰給弄斷。趙坊正一邊慘叫一邊苦苦哀求王源,他知道規矩,進了京兆府衙門,先是一頓板子在說話。別的不說,光是這頓板子自己便不一定能挨得住了。自己的長生不老延年益壽的法門可還沒有學會呢。而且,挨了板子之後還有牢獄之災,還要被重罰巨萬,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打死也不能去衙門。

王源不理他的哀求,兀自拖著他往院門口去,趙坊正後背磨得疼痛難忍,雙手亂抓,一把抓住一物再也不鬆手了。被抓住的正是躺在地下呻吟的仆役鄭虎的斷臂,這一下痛徹心扉,本已經逐漸平靜的鄭虎又大聲的嚎叫起來,連蹬帶罵讓趙坊正鬆手。

趙坊正豈肯鬆開,緊緊抱住鄭虎的斷臂,任憑鄭虎又罵又踢。而這種忍耐也終於取得了回報,王源拖不動兩個人,隻得鬆開了他。

“看在故交的份上,別去報官了,咱們私了便是。好不好?私了吧。”趙坊正喘息著哀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