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時間,王源也忙的夠嗆。作為楊國忠的身邊人,王源不得不承擔接待安排葬禮的各種事宜。雖然作為堂堂戶部侍郎,淪為為楊家喪禮操辦的管家角色很是惹人非議,但在這種敏感時期,王源倒是很樂意去這麽做。

原因其實很簡單,越是楊國忠要求自己為虢國夫人的喪葬出力,便越是表明在楊家心目中對自己已經釋疑,如果此時靠邊站了,反倒是最壞的一種情形。況且在楊國忠的引薦下,王源結識了大量的官員,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了解了許多不曾知道的隱秘的關係。

隻是有一點有些尷尬,躺在靈堂棺槨中的虢國夫人是自己設計殺害,而自己現在卻堂而皇之的為她操辦葬禮,這多少有些諷刺意味,還有著一些些的心虛。不過事到如今已無後悔回頭這一說,再難以過去的心魔坎坷王源也要咬牙挺過去。

虢國夫人棺槨入土為安的那一刻,王源也算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隨著時間的流逝,虢國夫人之死帶來的諸多影響總是會慢慢的消除。就像所有的大人物一樣,他們的生死固然牽動巨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再有影響的人也照樣會被人遺忘。王源恨不能時間飛逝而過,讓這件事從人們的腦海中慢慢淡忘,那樣自己便真正的安心了。

午後回城之後,楊國忠設宴招待王源,感謝他這幾日的辛勤操勞。王源辦事的能力還是讓楊國忠非常滿意的,整個葬禮事宜千頭萬緒,王源硬是帶著二十名管事和三百仆役一樁樁一件件辦的滴水不漏安排的妥妥當當,讓人幾乎忘了他隻是個十九歲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人。

如果楊國忠要是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在千年之後的另外一個世界是一所大學的講師,並且組織過數千人參加的大學內部的各種活動的策劃,見識和參與過更為龐雜的活動現場的控製和組織的話,他大概便不會驚訝於王源的得心應手了。

宴後,喝的有些微醉的王源離開了左相府回家,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後最需要一場酣睡來恢複身心的緊張和疲憊。但當他行到靖安坊東坊門前之時,背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數騎快馬越過王源的馬頭攔住了去路。

王源歪著頭在馬上打瞌睡,被這情形驚的睡意全無,睜眼看時,但見三名身著宮內內侍服飾的騎士攔在麵前,當先一人王源熟識的很,那是興慶宮內侍總監王承恩,和王源有過數次照麵。

“王侍郎請留步。”王承恩馬上拱手行禮道。

王源醉意朦朧,迷糊著眼笑著還禮道:“王內侍怎在此處?這大熱天的不在宮裏享福,怎來城中了。”

王承恩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油汗道:“你道咱家想麽?咱家哪有享福的命,咱家奉命請王內侍進宮,貴妃娘娘有

請。”

王源愕然,酒醒了大半,進宮如家常便飯一般的熟絡,但第一次是貴妃娘娘命人來召見,這是為何?

“貴妃娘娘召見?王內侍可知何事?”王源皺眉問道。

“王侍郎,你這話問的,咱們這些隻管傳話,哪裏敢打聽主子們的事情,那不是找板子打麽?王侍郎莫問了,抓緊隨我們走吧,貴妃娘娘在沉香亭等著呢。”

王源兀自想套出話來,問道:“陛下也在沉香亭麽?”

王承恩皺眉道:“不是跟你說了,是貴妃娘娘召見,陛下不在場。快走吧,別耽擱了差事惹得貴妃娘娘怪罪。”

王源無語,隻得撥轉馬頭,對身邊跟隨的王大黑道:“回去稟報家裏,就說貴妃娘娘召見,我進宮去了。”

王大黑答應一聲徑自進坊門而去,王承恩和兩名內侍前後夾著王源回頭望東北方的興慶宮趕,一路上王源心中思索楊貴妃召見自己的用意,想來想去沒有頭緒,最後認為貴妃娘娘召見自己無非是奏曲或寫詩。虢國夫人新喪,奏曲是不可能的了,有可能是要自己去幫著些兩首挽悼的詩文祭奠。想到這裏,心中逐漸舒緩起來。

入興慶宮一路往裏走,龍池東邊,百花園內百花爭豔,沉香亭畔綠樹紅花蔥蔥鬱鬱美不勝收,但王源卻也沒什麽心思去欣賞。因為一入百花園中,王源立刻感到了氣氛的不一樣。平日在百花園的花叢中,徜徉的都是貴妃身邊的侍女女官,一個個悠閑自得,人花相映形成一道特有的美景。但今日,在花叢樹影之間,隱隱可見到宮中侍衛來往的身影。花叢中更是一個仕女女官內侍也無。

“稍候,咱家去稟報娘娘。”沉香亭外的台階下,王承恩攔住王源道。

王源拱手道:“有勞。”

王承恩整整衣衫趨步上亭稟報,亭下的日光裏,王源百無聊賴的站在原地,耳聽秋蟬鴰噪,夏末秋初的陽光依舊暴曬無比,曬得身子滾燙,腹中酒勁上揚,渾身冒著汗極不舒服。

“王侍郎,貴妃娘娘召你覲見。跟娘娘說話可要懂得禮節,切莫冒犯娘娘,否則便是死罪。”王承恩匆匆趕來低聲道。

王源點頭,整頓衣物儀容踏步上了台階進了亭外回廊,陰涼之下清風徐來登時渾身舒泰,腦子也清醒了不少。抬頭看著回廊盡頭沉香亭內,身著素衣的楊貴妃孤零零的坐在那裏,垂著頭若有所思。

王源覺得詫異,貴妃召見外臣,身邊必是有人陪同的,內侍女官總是要站幾個的,哪有單獨召見的道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臣王源拜見貴妃娘娘。”王源快步上前行禮。

楊貴妃側頭看著亭外繁花綠樹,似乎沒聽到王源的話,呆

呆的出神。滿頭秀發之間,正對王源的左鬢邊的一朵白花極為醒目。

“臣……王源拜見貴妃娘娘。”王源沉聲再道。

楊貴妃緩緩的回過頭來,如黛雙眉微微一挑,看了匍匐在前的王源一眼,朱唇輕啟道:“起來吧,請坐。”

王源起身垂首道:“臣不敢,未知娘娘召見有何旨意。”

楊貴妃靜默了片刻,輕聲道:“三姐的喪事你主持的很好,我替三姐謝謝你了。左相國在我麵前對你大加讚賞,八姐也對你讚不絕口,現在三姐入土為安,我自然是要叫你來謝你幾句。”

王源沉聲道:“臣不敢當,那是臣分當所為。三夫人英年早逝,讓人震驚,貴妃娘娘和三夫人姐妹情深,但應保重身子,節哀順變,乃我大唐之福。”

楊貴妃嘴角泛起一絲奇怪的笑容,指著側首石凳道:“你還是坐下說話吧,你這麽站著,我需仰視你,我很不習慣。”

“是是是。”王源忙移步過去,坐在側首的石凳上。坐下之際,眼光微微掃了一眼楊貴妃,但見楊貴妃眼睛微腫,但依舊眉目如畫風姿卓然,一身素裝更是顯得肌膚勝雪,魅力無窮。

楊貴妃似乎感應到王源的目光,側目看來,和王源眼光一觸,王源忙低下頭去。倒不是和貴妃娘娘對視大不敬,而是王源從楊貴妃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冷冽之氣,讓王源有些心驚。

“王源,你為我楊家做了不少的事情,那日八妹來宮中跟我一一列舉了。你為堂兄登左相之位出了大力,是我楊家首功之人。殺楊慎矜的那個計策甚是高明,我雖不懂這些權勢上的爭鬥,但聽八姐說了之後不免也對你甚是佩服。若論本領,你也算是大唐男子中的比較有本事的人了吧。這次三姐的葬禮你又能辦的妥妥當當的,讓上上下下都很滿意,你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娘娘謬讚,在下隻是竭盡全力報答楊家恩遇罷了。若無楊家庇護,王源恐怕早就無立足之地了。士為知己者死,王源為楊門效力願鞠躬盡瘁。”

楊貴妃微微點頭道:“居功不傲,你確實不簡單。聽說你今年才十九歲是麽?”

王源道:“娘娘關心,確實十九歲,生日在十月間。”

楊貴妃點頭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十九歲便能長袖善舞遊走於各派勢力之間,你真是不簡單的很。”

王源腦子嗡的一聲響,愕然道:“娘娘您說的什麽?”

楊貴妃麵色清冷,一字一句道:“我說你把所有人蒙在鼓裏,身在曹營心在漢,你把我楊家人當傻子不成?”

王源麵色劇變,赫然站起身來,忘了禮節直愣愣的盯著楊玉環那張傾世傾國的麵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