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之上,左相楊國忠、戶部尚書章仇兼瓊領銜上奏討伐南詔國之事,數十名官員隨之上奏附議。一幹官員慷慨激昂正義凜然,曆數南詔國不敬之事,從大唐建國之初一直到現在,大大小小的事例說了幾十樁,成功的將朝上眾多官員的敵愾情緒挑動起來。

玄宗倒是抱著謹慎之心,當了幾十年的太平天子,雖然邊境上的小打小鬧一直沒停過,但真正起兵討伐他國還沒有過。況且討伐的是名義上對大唐俯首稱臣的屬國。但見群情激奮,上奏之人情緒激動涕淚橫流,曆數征伐南詔震懾大唐周邊蠻夷之邦的必要性,聯想到近年來吐蕃突厥新羅等國的蠢蠢之心和輕慢之舉,心中也覺得有殺雞駭猴懲戒一番的必要。

更重要的是,右相國李林甫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這讓玄宗覺得楊國忠的奏議其實是被李林甫所認可的。於是經過一番考慮,玄宗準了楊國忠的奏議,同意由他主導討伐南詔國之事。

楊國忠等人彈冠相慶,本憋著一股勁等著李林甫他們在朝上反對奏議的時候群起而攻之,沒料到李林甫竟然慫了,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倒也省了一番口水之戰。

這一切李林甫都看在眼裏,老奸巨猾如李林甫固然從一開始便看出楊國忠提出此議的企圖便是要爭功,但李林甫同時也知道,南詔國是塊難啃的骨頭,與其自己去阻止,還不如讓楊國忠去碰釘子。李林甫壓根就看不起楊國忠,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主導的伐南詔之戰,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旦他伐南詔失敗,都不用自己動手,楊國忠自己便將自己埋了。所以李林甫才保持著旁觀的態度,並不去摻和此事。

“讓他去歡慶吧,有他哭的時候,咱們隻需要等著看戲便成。他是個草包,身邊的也都是些溜須拍馬的草包,竟無一人告誡他此事的危險,老夫真是替他難過。”下朝之後,在政事堂右相寬大的公房中,李林甫對圍在身邊的親信們如是道。

“好像那個王源便沒有附議,這麽重要的時候,王源甚至告病沒有上朝。”一名官員提醒道。

李林甫這才想起早朝上似乎沒有見到王源,點頭道:“這個王源倒是個怪人,他該是楊國忠身邊最有謀略的一個,為何這次沒有出頭,難道說他和楊國忠鬧翻了不成?若真是鬧翻了,那可是楊國忠自毀長城了,我看除了王源,他的身邊便全是那些草包了。去探探消息,這王源若真的和楊國忠鬧翻了的話,便在旁邊吹吹風加加柴讓他們徹底鬧崩。沒準本相倒是可以收留這個王源也未可知。”

……

整整一天時間

,王源都在思考自己目前所處的困局該如何去解,正如當初自己腳踩兩條船的時候公孫蘭所說的那樣,遲早有一天,自己會處在這種兩難的境地。弄不好便會兩邊不討好,成為兩方都唾棄之人。

目前的情形雖然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現在和楊國忠的關係進入僵局,在這個時候,李輔國又來要求自己履行臥底的職責,這是將自己逼向絕路。如何破局才是兩全其美之策,這正是王源苦苦思考的問題。

從昨夜到午後,王源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思索著這個難題,王源的情緒牽動家中眾人的心,除了李欣兒之外無人知道王源正陷入困頓之中,但他們都能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滿懷著關切,卻又不敢來打攪。午飯後,眾人都慢慢聚集在書房外的小院子外,相互焦急的小聲交談,猜測著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也幹著急沒有辦法。

傍晚時分,書房的門打開了,王源緩步出了書房門。夕陽的光線太過刺眼,王源眯著眼用手遮擋著斜射到臉上的日光,站在廊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王家眾人聞聲圍攏上來,七嘴八舌的關切詢問不休。王源微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麽?怎地都聚集在這裏?”

黃三道:“二郎你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天,不吃不喝的,大夥兒都不知道你發生了何事,都著急的很。”

王源擺手笑道:“沒事,隻是讀幾本書,想些事情罷了,不必大驚小怪的。大家都去忙吧,不用擔心,我好的很。”

眾人將信將疑,但見王源情緒穩定,倒也都放了心,於是各自散去。李欣兒留了下來,待眾人走淨,這才小聲問道:“二郎想出對策了麽?”

王源點頭道:“想出了辦法,不過需要同你和表姐商議商議。表姐回來了麽?”

“午後就回來了,在後園修剪花木呢,事情我都跟她說了,她叫我們不要打攪你,讓你自己好好的靜一靜想辦法。”

王源笑道:“表姐倒是能沉得住氣,你真的要學學她,瞧你這眉頭皺的,是個人都能看出你有心事了。這些事情不必影響家中人的情緒,瞧瞧三郎他們,都嚇壞了的樣子,這樣不好。”

李欣兒嗔道:“我哪有師傅的涵養,我隻是太關心罷了。”

王源一笑,拉著她往後園走。後園一隅,公孫蘭一襲白衣發髻高挽,手上握著花鋤和剪刀正忙碌的侍弄著昨日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花樹,樣子極為專注,似乎沒察覺到王源和李欣兒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王源和李欣兒站在一顆大樹下,看著公孫蘭忙忙碌碌心無旁騖。金燦燦的夕陽

照射在她身上,給她身上鍍上了一層金邊,周身都像是閃著一層聖潔的光。

“你師傅真的好美,難怪當年陛下都要將你師傅納入後宮為妃,她若是答應了,怕是連現在的貴妃娘娘都沒戲了。”王源讚道。

李欣兒從不吃師傅的醋,王源這樣的話明顯不妥,但李欣兒卻沒有不適之感,笑著點頭道:“是啊,師傅是絕世大美人,有時候我挺嫉妒師傅的,跟她一比,我們這些人都是庸脂俗粉了。”

王源微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初見你時我也是驚豔的很,你身材相貌都很好,最重要的是……你最近房裏的功夫學的很快,我很滿意。”

李欣兒啐了一口忙道:“不要亂說話,師傅聽的到的。”

王源剛要搖頭說不信,就見公孫蘭轉過臉來,叉腰慍怒道:“你兩個背地裏嚼什麽舌頭?王源,還不來幫我將這顆梅樹拔出來,昨天被兩隻野貓打架,毀了我的梅樹了。”

王源和李欣兒對視一眼,吐吐舌頭,趕緊快步走去,三人齊心協力將那棵已經虯枝斷裂的梅花樹從泥土裏拔出來丟到一邊,又在原地補種上一棵造型完好的梅花,公孫蘭這才拍了拍手道:“好了,暫時這樣吧,慢慢的再打理。欣兒,今後你們要打架去宅子外的草地上打去,不許再來後園毀了我的花草,否則我可不依。”

李欣兒連聲答應,王源在旁哄笑,公孫蘭看了一眼王源道:“你還笑得出來?以前我說的話你當耳邊風,現在焦頭爛額了吧。”

王源笑道:“是是,不聽表姐言,吃虧在眼前。我其實並不是當耳邊風,隻是我隻能如此保存自己。誰叫我當時人人喊打,我隻能八麵玲瓏了。”

公孫蘭逃出絲帕輕輕擦了擦光潔額頭上滲出的細汗,輕聲道:“事已至此,以前的事也不必提了。你想了一天了,可想出什麽好辦法來麽?”

王源道:“正要跟你們商議。”

公孫蘭道:“說來聽聽,你詭計多端,這回又有什麽好法子脫卻困局?”

王源道:“也許不是什麽好法子,但我認為目前確實是破局之法。那便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公孫蘭這李欣兒詫異的同聲問道:“走為上?這是何意?難道要辭官歸隱?”

王源搖頭道:“我要過隱居的日子何須等到今日,當初你們勸我離開長安浪跡天涯我不是說了麽,我可不做一生渾噩無為之人,雖然那種生活看似安逸瀟灑,但那不是我。”

公孫蘭道:“那這‘走為上’是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