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心中也自駭然,雖然自己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大唐王朝會有一次暴風驟雨的洗禮,安祿山便是那個始作俑者。但在此時此刻距離那件大事發生還有近十年的時間,在王源的意識裏,此時的安祿山應該沒有這麽明目張膽。

以安祿山的精明,無償的提供兵器物資給奚族人這樣的虧本買賣是絕對不會做的。能讓安祿山這麽做的原因一定是對他自己極為有利。而王源此刻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安祿山在武裝他們,而武裝他們的原因不言自明。也就是說,其實這並非是無償的供給,而是一場暗中的交易,給予奚族人急需的物資上的幫助,而奚族人會給安祿山另外一種回報。

雖然下這個結論為時過早,但王源還是覺得這是最大的可能。如果真的如此的話,則說明自己所知的曆史史實正在偏離,或者說正在加速。曆史上九年後的安史之亂正在提前,因為安祿山已經開始磨刀霍霍。

王源沒有將安史之亂的天機告知公孫蘭,但他仍舊告知了公孫蘭自己對此事的揣測,公孫蘭聽完之後也驚訝的俏目圓睜,呆呆道:“二郎的意思是說,安祿山同奚族人已經勾結在了一起?給奚族人提供武器物資這是要借奚族之力謀反麽?”

王源輕聲道:“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但或許也有另外的原因。也許安祿山和奚族人交易了什麽其他的什麽重要的物資也未可知,隻是你詢問的那奚族頭領並不知道交易的內容罷了。又或許此事安祿山一無所知,隻是安祿山麾下的將領在幹這倒賣兵器盔甲的勾當,總之,一切皆難定論。”

公孫蘭細細的想了片刻道:“二郎,我覺得這當中必有重大隱情。嚴莊在雄武城中說的清楚,說什麽安祿山親自下令不準任何人進入那處禁地,這是為何?唯一的解釋便是安祿山是知道這些交易的勾當的,所以才嚴密的掩飾此事。光憑這一點便可排除是安祿山麾下的將領私自所為了。”

王源當然明白公孫蘭說的是事實,他隻不過並不想將這件事說的太明白,因為他並不想此時此刻在這件事上過多的追究下去罷了,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自己此刻的力量完全不足以阻止此事的發生,一個不好還會有殺身之禍。

公孫蘭依舊在認真的思考著:“安祿山既然同奚族人暗中勾結,那日在他府中赴宴的時候,他又說同奚族人這幾年來在邊境戰鬥激烈,這顯然是掩飾之辭,然則他報往京城的所謂邊境戰事激烈的奏折也都是謊報軍情,他連朝廷都在欺騙,顯然在掩飾什麽彌天大陰謀。我覺的,安祿山野心甚大,也許是真的要造反。”

王源心中讚許公孫蘭的分析推斷能力,公孫蘭所提出的事實也提醒王源堅信安祿山正在積極的為謀反做準備。既然到了這個份上,王源也打算認認真真的和公孫蘭探討此事。

“表姐說的有道理,他謊報軍情

一來恐怕是掩飾,二來更是造成一種邊境不寧的假象,讓朝廷更加的依賴他的同時,也可以以此為由要求陛下給他撥付更多的兵器盔甲物資糧草。這樣他便可以更加快武裝奚族人的步伐。”王源正色道。

公孫蘭挑眉道:“二郎說的很是,這便形成一種惡性的循環,安祿山真是機關算盡,好厲害的賊子。二郎,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要不要回京揭發他的陰謀?”

王源搖頭道:“不行,此時回京必引起他們的懷疑,我可以斷定,一旦我們提出中斷差事回京,做賊心虛的他們必會聯想到秘密暴露,我們立刻便有殺身之禍。況且就算我們能成功脫身回到京城,我們也無法指控他的不軌企圖,因為我們並無真憑實據。空口白牙的指責他有謀反之心,對安祿山毫發無損,而我則可能立刻丟官下獄死無葬身之地。”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你說的對,沒有證據確實不能亂說話,安祿山現在正受寵信,無真憑實據也得不到楊國忠的支持,確實會惹上大禍。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王源道:“什麽都不做,一切如常,如果有可能我甚至寧願不要知道這個秘密。無論如何,過了這兩個月再說,待平安回到京城,再從長計議。就算我沒法揭發安祿山,起碼也能向楊國忠進言,讓楊國忠控製安祿山的物資撥付,讓安祿山無法這麽明目張膽的將這些物資送給奚族人。現在要做的便是完全保密,當一切都沒有發生。此事僅限於你我和青兒三人知曉,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公孫蘭點頭道:“知道了,暫時按你說的做吧,但我覺得這件事怕是不會這麽簡單。要知道,那數百人的奚族兵馬我無法殺光滅口,他們逃走之後消息必會走漏,嚴莊安慶緒他們也會知道,隻唯一的好處是,他們未必懷疑是我們所為。”

王源皺眉道:“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我剛才也想到了這件事,所以我說不能中斷行程提出回京,因為一旦提出便等於主動招認了,那便是必死之局。而如果裝作若無其事的話,或許他們會懷疑,但未必會確定是我們所為。如果當真他們確定我們知道了這個秘密並阻截了奚族車隊的話,那也是天意。到時候殊死一搏,能活便活,不能活也就罷了。”

公孫蘭伸手握住王源的手,低聲道:“是我沒考慮周全,跟蹤他們倒也罷了,不該出手去殺人,由他們去不去打草驚蛇便好了。”

王源捏著她軟綿綿的手掌微笑道:“不用自責,事情也許並非如想象中的那麽凶險。即便是死路難逃,那又有什麽?能有表姐和青兒相伴,我死也瞑目了。”

公孫蘭忙道:“放心,若是真的大難臨頭,我拚死也要救你出去了。”

王源微笑道:“柳鈞一定要救出去,這是我給秦國夫人的承諾,至於我倒是沒那麽重要了。”

公孫蘭道:“

那我便一起救出去便是,大不了同死。”

在一旁表情嚴肅的青雲兒也輕聲道:“對,大不了同死便是。”

王源嗬嗬笑道:“怎麽搞得跟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一般,不過我們確實是要做好準備了,明日起我會讓劉德海加強警惕,所有貼身護衛也必須更加的警惕,我們也要多觀察嚴莊和安慶緒的舉動,決不能蒙在鼓裏。”

三人在燈下坐談良久,直到三更天,見公孫蘭滿臉疲態,這幾日應該吃了不少苦,王源也不忍再讓她煎熬,這才各自散去。

……

清夷軍原本隻是軍鎮,在成為媯州治所之後規模擴大了不少,範陽節度使所轄駐紮在此的兵馬有一萬三千人,分布在清夷軍鎮以及北境的七八處防禦軍鎮之中,清夷軍本鎮隻有五千兵馬駐紮於此。

但畢竟規模有限,全城兵馬連同百姓一起不過兩萬人,處於邊境危險之地,也沒什麽繁華的商業和奢華的場所,大街上基本可見的便是皮貨藥材商人的店鋪,這裏盛產皮毛和藥材,其他的娛樂設施基本上沒有。

王源一行也懶得在寒冷的天氣裏逛這座灰蒙蒙毫無情趣的城池,計劃在清夷軍鎮逗留一日休整,這一整天時間裏眾人也都躲在館驛裏烤火聊天,無聊之極。嚴莊和安慶緒顯然也不願多來打攪,上午派人來詢問黜陟使有何安排,得知黜陟使旅途疲乏勞頓不想出門的消息後,倒也樂的清閑。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天近擦黑,北城門外一小隊身著唐軍盔甲的騎兵在陰暗的暮色中抵達城下,城門守軍不敢亂開們,拿著對方用箭射上來的書信去稟報。太守錢文魁正陪著嚴莊和安慶緒在衙門後堂喝酒,找了城中僅有的一間青館的兩名長妓陪著喝酒唱曲,摸摸捏捏之間倒也滿室春意,足以打發無聊的時光。

信送到之後,錢文魁打開那封信時頓時一愣,立刻將信交給嚴莊和閱覽,嚴莊一抽出信封內的羊皮信紙,看到上麵歪歪扭扭的簽名時便立刻將正咯咯嬌笑撒嬌斟酒的兩名妓.女推開,嗬斥她們退出屋子外。

兩名妓.女不情不願的離開之後,嚴莊低聲道:“錢太守,請你去傳令讓他們進城來。”

錢文魁拱手應諾,起身去了,安慶緒喝的半薰,正因為身邊的女子被屏退而詫異,聞言知道有事,忙問道:“嚴先生,發生何事了?”

嚴莊將信交給安慶緒道:“你瞧瞧。”

安慶緒看了一眼楞道:“這不是咱們頒給宇文將軍的秘密通行關帖麽?他怎麽來這裏了?這次的物資押運不是他負責的麽?應該早已過了北境才是。”

嚴莊道:“我也覺得奇怪,怕是有什麽事兒,所以讓錢文魁放他進城。”

安慶緒皺眉道:“不會是出了什麽差錯了吧。”

“但願如此。”嚴莊咂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