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名奚族騎兵著唐軍將領從北門進城,無人對他們的身份有任何懷疑,大唐製式盔甲掩蓋了他們外形上和唐人的差別。唯一讓人覺得有些奇怪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的馬鞍後方蹲坐著一條體型龐大毛發蓬亂目光銳利的獒犬,這是很少見的。

十幾騎在錢文魁的帶領下直奔郡守衙門,矯健的下了馬,十幾人在指引下闊步前往後衙之中,那裏嚴莊和安慶緒正在屋子裏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身材健碩的宇文雄走在最前麵,手中挽著那條威風凜凜的獒犬的皮帶,腳步震得地麵咚咚作響。隨行的其他人被攔在屋外,但宇文雄被允許直接進屋麵見嚴莊和安慶緒。

“嚴先生,二公子,宇文雄有禮了。”見到嚴莊和安慶緒,宇文雄拱手行禮,但連腰都沒彎一下。

嚴莊微笑拱手道:“宇文將軍,咱們數日前雄武城才見了麵,怎地你又來這裏找我們?那日談的不夠詳細麽?還有什麽事兒要說的?”

宇文雄伸手將頭盔脫下,隨手往桌上一丟,露出滿頭亂蓬蓬彎卷的黃發來,大刺刺的往桌邊一張椅子上一坐,伸手抓起桌上盤子裏的一隻雞腿朝獒犬麵前一丟,那獒犬躍起身來,在半空中便將雞腿接在口中嗚嗚大嚼。宇文雄滿意的點頭,伸手又抓起一隻雞腿自顧大嚼,端起酒壺灌了幾口酒水。

嚴莊和安慶緒皺眉看著這奚族蠻子自說自話毫無禮節,安慶緒終於忍不住道:“宇文將軍,這裏是大唐媯州郡衙,不是你奚族的帳篷。站在你麵前的是本將軍和嚴先生,可不是奚族部落的屬民。來到我的地方便要講我們的規矩,要坐下吃喝也要我請你坐下才能吃,你未免目中無人了。”

宇文雄一愣,呸的一聲吐出口中的雞骨頭站起身來,用蹩腳的官話道:“二公子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我宇文雄沒先來責問你們,你們倒是怪我不打招呼吃了你兩塊雞骨頭,喝了你幾口酒了。那好,你們殺我手下押運物資的兄弟的時候可曾講規矩了?你們安大帥和我奚王李魯蘇訂下的約定還算不算數了?”

安慶緒皺眉道:“你胡言亂語說的什麽話?什麽殺你的兄弟,什麽約定不算,你這蠻子是昏了頭了吧。”

宇文雄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一掌,怒道:“好,既然你們不承認,我也不想多說了,本將軍這便回去稟報我王,你們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咱們之間的協議就此作廢。數日後我親自請領兵馬攻打你們,咱們還是在戰場上講理比較好。反正咱們奚族人這幾年沒打仗,一個個都急的嗷嗷叫呢。”

宇文雄抬腳便向外走,嚴莊冷聲喝道:“站住。”

文雄扭頭道:“怎麽?要留我是麽?我宇文雄可不是那麽好惹的,殺了我我也要帶走你們兩個的狗命。來吧。”

宇文雄說吧,伸手滄浪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薄如蟬翼彎若弦月的胡刀來,那條獒犬感應到主人的氣息也齜牙咧嘴露出森森白牙伏地低吼,隨時會撲上去的樣子。

廊下士兵一陣嗬斥怒罵,有人彎弓搭箭逼住十幾名奚族騎士,十幾柄刀槍也對準了宇文雄的身體,若宇文雄一動,怕是立刻便是廝殺之局。

安慶緒有些慌張,身子下意識的往嚴莊瘦弱的身子後麵躲,眼睛盯著嗚嗚亂吼的獒犬。倒是嚴莊身子不動,雖是一介書生,但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宇文將軍,這便是你來找我們的目的?你話都沒說明白便要動手血拚麽?安帥和你家奚王曆經多次會晤才達成的約定,便被你一言毀了麽?”嚴莊冷然道。

“先不守承諾的是你們,可怪不得我奚族人。你們唐人最言而無信,最是無恥。”宇文雄低喝道。

嚴莊皺眉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能說明白麽?我到現在也沒聽明白你為何發怒。”

宇文雄冷喝道:“你愛裝糊塗也由得你,你要聽是麽?我便說給你聽,先讓你們這些廢物都滾出去,那兵刃指著我是逼著我說麽?”

嚴莊有些好笑,這些奚族人的自尊心太強,什麽都要計較,於是擺手道:“都退下。”

安慶緒擔心道:“嚴先生,人都退了,萬一他……”

嚴莊皺了下眉頭,但還是低聲安慰道:“二公子莫擔心,我心裏有數。”

士兵們退出屋子之後,宇文雄也將手中的胡刀緩緩回鞘,對著腳邊狺狺低吼的獒犬嗬斥了一聲聽不懂的話,那獒犬立刻恢複平靜,靜靜坐在原地。

“嚴先生,我告訴你,我押運物資的車隊在過境時被人襲擊,死了我四十多名兄弟,所有的物資車輛都被人放火給燒了。你怎麽解釋?”

“什麽?”嚴莊和安慶緒均大驚:“在何處遭遇襲擊?”

“嘿嘿,裝的倒是挺像,就在燕山南邊白陽鎮東北的山穀裏,正要經山穀進入我奚族的領地,你可莫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嚴莊皺眉沉吟道:“此事當真?”

宇文雄怒道:“難道我還捏造不成?不信你問我隨行的兄弟。你們當真無恥,幹了卻不敢承認,滿口全是抵賴。”

嚴莊不理他的指責,沉聲問道:“攔截你們的是什麽人,有多少人,你看到他們的身份了麽?你說個清楚。”

宇文雄怒道:“哪有多少人,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人,

功夫極高。半夜裏突然襲擊我們,殺人點火如鬼魅一般。我們開始以為是很多人,待發現隻有一個人的時候卻已經遲了,讓他稱黑給跑了。”

“一個人?”嚴莊訝異道。

宇文雄麵色微紅,有些羞慚之色。幾百人的押運隊伍被一個人殺的落花流水,死了幾十人卻沒摸到來者一個手指頭,這事兒讓宇文雄極為惱火。雖然明知對方是出其不意且趁著天黑,再加上武功極高,但他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是一個?你們唐人的武技當真邪門,我也不得不佩服。但是你們派的人,你裝什麽驚訝?”

“你如何斷定便是我們的人?”嚴莊皺眉道。“你剛才還說連身份都沒確定,麵也沒見到。隻是黑夜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個人罷了。”

“你當我們傻麽?我一命兄弟臨死前抓碎了那人的衣角,我養的獒犬最善於追蹤獵物,嗅到了那人的味道便一路帶領我們來到這裏,這說明那人襲擊了我們之後便一路來到此處。這城裏都是你們的人,難道你還要抵賴麽?”

“光憑一條狗你便能斷定是我們的人?這狗能嗅出什麽來?當真好笑。”安慶緒插言道。

宇文雄怒道:“你不信?我奚族狼犬最擅追蹤氣味,你不信我便讓你見識見識。”

說罷宇文雄伸臂橫掃,將桌上的殘羹剩菜盡數掃落地上,幾十盤肉食菜蔬混雜在一起,滿地狼藉。宇文雄伸手在懷中摸出一枚銅錢來在獒犬鼻子前湊了湊,讓獒犬聞了氣味。之後一手蒙著獒犬的眼睛,另一手將銅錢丟進一堆氣味各異的殘羹冷炙之中,再用靴子將地上的狼藉一陣糊弄,乒乒乓乓之後那枚銅錢已經不知在什麽位置了。

宇文雄低喝一聲莫名之語,放開狼犬的眼睛,那狼犬張著鼻子一陣亂嗅,片刻後在一片狼藉之中叼出了那枚銅錢來。

“如何?數十種氣味都能分辨的出來,這便是我奚族狼犬的本事。”宇文雄得意洋洋道。

嚴莊點頭道:“我信了,但我告訴你,此事絕非我等所為,如果那人進了此城,我們定然會找出他來,但你想,我們破壞安帥和你家奚王的協議於我們有何益處?”

宇文雄皺眉道:“我也覺得有些疑惑,但確確實實這人進了此城,想辦法找到他才是正經。”

嚴莊道:“正是,既然你這獒犬這麽神奇,何妨再借助它的本事,讓它在城裏找一找,沒準還能嗅到線索。若是能找到那人落腳之地,一舉便能抓獲了。”

宇文雄想了想道:“好吧,就依你這麽辦,無論如何要給我死去的兄弟一個交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