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既然如此,天亮以後我們還過這雞鳴山山穀麽?”柳鈞問出了那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眾人均屏息凝神看著王源,等待他的回答。

王源輕聲道:“過,必須要過。”

“這卑職就不懂了,既然我們懷疑山穀之中有埋伏,卻為何要自投羅網?”劉德海不解道。

王源道:“你以為我們還有退路麽?如果適才的分析無誤的話,無論如何嚴莊和安慶緒都不會容我們活著離開河北道。我可以斷定,剛才拔營而走的嚴莊和安慶緒並未走遠,也許就在後方不遠處窺伺著我們的動靜。也許他們調集了更多的兵馬在後方堵截我們的後路,我們無路可退。”

“可是老師,進山穀不是同樣的危險麽?我們不知道山穀之中有什麽樣的危險,也許比回頭更加的凶險呢。”柳鈞咂嘴道。

“我承認前途未知,但我們要脫身則必須進山穀,唯有抵達雞鳴山山穀之北,我們才能轉而往西直奔河東道雲州境。那裏是朔方節度所轄,朔方節度使是王忠嗣,到了他的地盤,安祿山便不敢造次了。我們要想活命,隻有這一條路,回頭必是死路。”王源道。

公孫蘭蹙眉點頭道:“二郎說的是,穿越雞鳴山之後往西入雲州是條脫身的好計策,但這一路崇山峻嶺,路途艱險萬分,怕是要吃盡苦頭。而且眼前這一關該怎麽過?”

王源道:“還要煩請表姐走一趟,趁著天色未亮,表姐能否悄悄進山穀查看,若有伏兵必在兩側山崖之上,隻有表姐能夠翻越山崖不為人所知,探查伏兵的位置。獲得這些寶貴的信息,對我們是極為有利的,我們便可製定相應的對策。”

公孫蘭起身道:“好,我這便進山悄悄,在我沒回來之前,你們切不可輕易冒進。”

王源站起身來輕聲道:“辛苦表姐了,一定要小心,查不出來也沒什麽,但千萬不能冒險。”

公孫蘭美目深注王源臉上,點頭道:“放心便是。”說罷掀簾出帳,片刻後消失不見。

王源回過身來,對帳中眾人道:“現在有件事要立刻解決,便是嚴莊和安慶緒留下的那位候偏將和那三百範陽節度兵馬。很明顯這三百兵馬是留下來做內應的,無論我們前進或者後退,一旦遇敵交火,這三百人便是心腹大患。他們一亂起來,我們陣型必亂,對敵必敗。”

“欽使放心,卑職這便去調動兵馬,趁其不備將他們盡數格殺便是。”劉德海道。

王源尚未說話,柳鈞擺手道:“不能這麽幹,五百對三百,劉將軍認為一定能勝?就算能勝,自己再傷數百兵馬,咱們豈非損失慘重?”

“那小公子你說怎麽辦?不管他們?”劉德海道。

柳鈞想了想對王源拱手道:“老師,我認為這三百人馬可以收為我們所用,要想讓他們聽話,隻需想些手段便可,用不著和他們硬來。”

王源微笑道:“你說說怎麽辦?”

柳鈞小臉上神色鄭重,沉聲道:“擒賊擒王,先殺了那魏偏將,讓他們群龍無首。然後劉將軍帶著兵馬圍困他們的營地,以魏偏將首級示之,在外壓內憂之下,他們必會屈服。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學生去辦了。”

王源笑道:“你已經完全想好了?”

柳鈞挺胸道:

“學生想明白了,請老師相信我,必會將這三百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過我有個請求,這三百人若是被收服了,老師要交給我統率才好,我好想當個真正領軍的將領,這三百人就當讓我試試手段。”

王源嗬嗬笑道:“好,柳鈞你不是一直期望著不要紙上談兵麽?眼下的形勢正是真刀實槍的搏殺。若是能活著過了這一關,你之所得勝過我教你三年,你也會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我答應你了。”

柳鈞攥拳挺胸道:“學生明白了。那麽便請老師下令那位候偏將進帳吧。對了,劉將軍,你立刻做好準備,一旦那候偏將進了大帳,你的兵馬需立刻便要將那三百範陽節度兵馬的營地圍困住,但不要進攻,等我前去收服便是。”

劉德海不明所以,但見柳鈞斬釘截鐵,自有一番氣勢,王源又同意他的建議,倒也無話可說。於是答應一聲退出帳外自去安排。王大黑前去傳令,召候偏將來見王源,那候偏將正在倒頭睡回籠覺,不情不願的帶著十幾名衛兵來到王源的帳篷中。

見了王源,那候偏將漫不經心的拱手行禮,打著哈欠含糊的問道:“王欽使有何吩咐?不會是現在就上路吧。”

王源尚未說話,但見一旁燈影中,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移動過來,那候偏將瞟了一眼發現是個十來歲的孩童,並不在意,卻見柳鈞二話不說抽出腰間短刀,身子蹦了起來,一刀砍向候偏將的脖子。

候偏將雖然進到王源帳中便全身戒備,但他卻沒料到動手是這個孩童,急切中脖子一偏,躲過要害,柳鈞這一刀砍中肩胛骨,刀鋒卡在骨頭上出不來了。

候偏將大喝一聲一腳踹翻柳鈞拔腿往外便跑,口中叫道:“快救我。”

隨行站在帳外的十幾名衛兵聞言紛紛拔出兵刃,但隻在一瞬間,周圍數十名王源和柳鈞的護衛便湧上,護衛們個個都有武藝,片刻之間這十幾名士兵便倒在血泊之中。

帳篷裏候偏將衝到帳篷門口,被橫著獨臂擋在門前的王大黑一腳踹來踢在小腹上往後便倒。被踹翻在地的柳鈞爬起身來,手中已經多了一塊圍在火塘邊的硬石,候偏將仰麵倒在柳鈞腳下,驚駭中見一塊巴掌大的堅石在眼中放大,‘噗嗤’一聲響,那石頭砸在眼眶上,頓時將眼珠子砸得迸裂。

候偏將痛吼一聲捂住眼睛,柳鈞尚要繼續用石頭砸他的頭,但見王源低喝一聲道:“柳鈞,用兵刃結果了他便是,無需讓他多受痛苦。”

‘當啷’一聲,一柄長劍落在柳鈞腳邊,柳鈞丟下石頭抄起長劍直刺入候偏將的喉頭,鮮血飛迸出尺許高,候偏將發出嘶啞的喊叫聲,片刻便氣絕身亡。

柳鈞拄著劍呆呆的發愣,臉色煞白,喘著粗氣。王源走來拍拍他的肩膀道:“第一次殺人,難免會有害怕。”

柳鈞咽了口吐沫道:“老師,我一點也不害怕,我覺得很刺激,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王源愕然,翻了翻白眼道:“時間緊迫,幹你該幹的事情去吧,天一亮一切便會暴露。”

柳鈞點頭,揮劍數下割下候偏將的頭顱,領著發髻血淋淋的提了出去。王源回身來,看見青雲兒和紫雲兒臉色煞白的站在帳篷的一角,顯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王源一笑,心道:畢竟是女人,男子十

歲殺人麵不改色,女子一身武藝卻連這樣的場麵都見不得,這便是性別的差異了。男人都是具有侵略性的動物,著實不假。

帳外,劉德海率五百親軍迅速將三百範陽兵馬的營寨圍困住,親軍們個個攜帶弓箭,此刻數百弓箭手均彎弓搭箭對著營寨中的範陽兵馬,隻待一聲令下便弩箭齊發。三百範陽節度兵馬先是慌亂,但領軍旅帥和隊正們迅速恢複平靜,同樣以刀槍.弩箭相對峙,隻是他們的弓箭數量配備不夠,三百人中隻有五六十隻弓箭,若是開大,必然損失慘重。

柳鈞手提候偏將的頭顱,在火把照耀下踏步走到營寨前,手中用力,血糊糊的人頭劃了一道弧線滾落在對方兵馬的腳下。對方士兵中有人很快認出這是候偏將的首級,頓時驚呼之聲一片,士兵們也一陣嘩然**。

“對麵的兄弟們,現已查實,你們的候偏將是勾結外敵意圖不軌的奸賊,現已被河北道黜陟使下令格殺。從現在開始,你們將歸於王欽使所轄,若有違抗,同通敵之罪處置。立即放下兵刃,接受改編,違者殺無赦。”柳鈞高聲喝道。

範陽節度的三百兵馬中發出一陣議論紛紛之聲,士兵們相互狐疑的詢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領軍旅帥現在是他們最大的官了,眾士兵都將目光投向那名旅帥。

那旅帥皺眉喝道:“莫聽他們胡說八道,他們膽敢殺了我範陽節度的將領,這才是通敵謀反,兄弟們,不要相信他們,咱們殺出去。”

三百範陽士兵們咽著吐沫猶豫著,候偏將死了,大家都沒主心骨,旅帥的話雖然有些作用,但一時半會兒卻又難以給眾人信心。說欽差大人通敵叛亂,這理由未免太牽強。

柳鈞皺眉道:“你們隻有三百人,我五百精兵一輪射箭便可滅了你們一半,你們的弓箭手不足五十,為何不識時務。那呂平,你也是通敵之將,卻要拉著眾人為你陪死麽?”

眾士兵狐疑的看著旅帥呂平,呂平大叫道:“別聽他胡說,我才沒有通敵,他是胡說八道。那是個黃口小兒,他的話你們也信?”

“旅帥,那為何王欽使要殺了侯副將?沒道理啊。”有人低聲問道。

“我哪裏知道,這王欽使許是昏了頭了也未可知。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大夥兒殺出去,嚴先生和二公子的兵馬離得不遠,他們定會來接應我們的。”呂平大叫道。

人群再次**起來,有人已經準備開始拚命,呂平的話起了作用。

柳鈞臉色陰沉,高聲喝道:“既然你們執迷不悟,我便對你們不客氣了,本來你們都可活命,但你們一旦動手,我便要將你們盡數格殺。”

三百節度士兵發出嗡然之聲,膽戰心驚的有之,意圖拚命的也有,吵吵嚷嚷喧鬧不休。

柳鈞朗聲再道:“不過王欽使說了,你們當中大多數人是無辜的,所以我決定給你們最後的機會。一炷香的時間是你們最後下決定的時間。這呂平是通敵叛賊,跟著他反抗便是通敵叛亂,株連九族。你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家中親眷著想。從現在開始,誰殺了呂平,誰便升任旅帥;誰殺了隊正,誰便升任隊正;誰殺了火長,誰便升任火長。一炷香之後,若還沒有了結,我便下令萬箭齊發,將你們全部射殺於此,一個不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