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探明對方弓箭手伏擊的區域,王源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讓對方的弓箭手埋伏成為虛設,而真正讓王源感到棘手的是北邊穀口外的兩千奚族騎兵。他們才是真正的攔路虎。

要想按照原先製定的方略出雞鳴山北轉而西入雲州脫險,則隻能突破雞鳴山峽穀,而前提便是要設計消滅麵前的攔路虎。

奚族人的計劃稍顯直白,當聽到公孫蘭探明的對方弓箭手和騎兵的陣型之後,王源便基本上猜出了他們想幹什麽。很簡單,奚族人就是要等王源帶隊進入伏擊範圍,弓箭手居高臨下一番瘋狂殺戮之後,王源的兵馬必死傷慘重。到那時穀口騎兵衝入穀中進行最後的絕殺。

而王源現在要做的便是反其道行之,逼著穀口的騎兵衝進來,反對其進行伏擊,這會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要做到這一點,除了要有設伏的弓箭手之外,最重要的一點需要引誘對方進入穀中己方的伏擊圈。

而要做到這一點便需要摸透奚族人的心理和戰術,在那個按鈕按下之後,穀口的奚族人便要乖乖的滾進來。在對方不知已經暴露計劃的前提之下,這種設計的成功可能性極大,所以王源決意一試。

公孫蘭和青雲兒登上西側岩架的過程頗為凶險,山壁上的石塊風化嚴重,兩人在攀爬的過程中數翻遇險,幾乎滑落,嚇的王源渾身冷汗,但最終兩人還是登上了岩架。下方一群男子都汗顏無地,要是沒有這兩個女人,誰也登不上那座崖壁中間的岩架,王源的計劃也就無從談起了。

繩索是不缺的,隨行物資中有十幾根長繩索,那是必備之物,便是用來行軍時的搭橋越澗救援綁紮等用途的。公孫蘭和青雲兒用繩索拖上幾名大漢之後,其餘的士兵便一個個的被這些大漢拖拽上去。大半個時辰之後,十幾根繩索拽上去百餘名弓箭手,將上麵的岩架擠得滿滿當當。

下方的準備工作也在同時進行,當王源下令用鬆枝撐起盔甲變得像個人形一般像個綁縛在戰馬身上時,很多人都已經猜出了王源要做什麽。

“老師,用這些假的兵馬去吸引崖頂的弓箭手射箭,這辦法真是妙啊。”柳鈞讚道。

王源微笑道:“穀內不打起來,我們不遭受重創,穀口的奚族大隊兵馬便不會衝進來收拾殘局。但這還不夠,一旦對方的大隊兵馬衝進來之後,他們會發現上了當,也許會懷疑我們的動機,而這時候便需要有一隊兵馬在他們前麵招搖,裝作嚇壞了的樣子倉皇撤退,他們一定會追上來。這一隊人馬很重要,戲要演的很像才成。我正在考慮誘敵的人選呢。”

柳鈞挺胸道:“那還用說?非我莫屬。”

王源道:“這可不是去打勝仗,而是要你打敗仗,若是演的不夠逼真,他們便不會追擊過來,便不會進入我們的伏擊圈中了。”

柳鈞鄭重道:“我知道,兵不厭詐,這是詐敗之計,我帶手下的兩百人去辦便是。我讓手下的兵馬被他們殺

個幾十個,奚族人還會懷疑麽?這叫苦肉計。”

王源點頭道:“不能太過托大,苦肉計可以演一演,但別傷了太多的人手,我們的兵力本就有限。另外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你有個閃失,你娘會殺了我的。”

柳鈞嗬嗬笑道:“老師最怕我娘是麽?不用怕,我心裏有數。老師,大戰將至,我該緊張才是,但不知為何我現在很是期待,很是激動,一點也不怕。這是怎麽回事?”

王源笑著拍拍他的肩道:“你會成為真正的大將的,你天生就是領兵打仗的料,這恐怕是你的宿命了。”

一個時辰之後,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畢,柳鈞率兩百騎兵同時上馬,一百多匹馬鞍上立著假人的戰馬被拉著韁繩夾在在隊伍中間。王源負手站在地上看向柳鈞,臉上滿是微笑,掩飾著心中的緊張。自己不能跟隨他前去,這之後的一切就隻能靠柳鈞自己的應對了。

柳鈞穿著在長安時特地量身打造的明光鎧,腰間懸著一柄長劍,騎著白馬在隊伍前方,雖然身量不大,但也威風凜凜。

“老師,我去了。”柳鈞拱手道,手臂上的盔甲鱗片摩擦著胸肋之間的甲片,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冰冷而鎮定。

“去吧,等你歸來。”王源第一次跟柳鈞正式拱手,給予他成人般的待遇。

柳鈞回轉身子,高舉手臂往前一揮喝道:“出發。”

三百多真假騎兵開始緩緩往山穀中行去,片刻後便進入地方哨探的探查範圍,山崖兩側樹枝搖動,敵兵用外界不可知的信號迅速傳遞消息。片刻之後,埋伏在前方三裏處狹窄的峽穀兩側山崖上的千餘命奚族弓箭手便立刻彎弓搭箭進入了戰鬥狀態。

三百騎兵在臨近弓箭範圍之外裏許處開始加速,柳鈞一聲令下,所有載著假騎兵的戰馬的屁股上都挨了一刀,這些馬兒頓時發了瘋一般的衝向隊伍前列,迅速衝入弓箭手的射程之中。

山崖上一聲悠長的號角聲緩緩響起,在整個山穀中回音嫋嫋攝人心魄,與此同時,山崖上方的羽箭像漫天蝗蟲一般從空中墜落,一蓬蓬的箭雨籠罩了長達數十步的大片區域。數十匹戰馬幾乎在同一時間成了刺蝟,他們帶著巨大的慣性嘶鳴著翻倒在地,一路帶起的煙塵滾滾而上。幾乎在一瞬間,本來視線清晰的峽穀之中便成了一片滾滾黃塵之地,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崖頂上的奚族弓箭手也看不見穀底的情形,但他們根本無需看清楚下方的情形,他們隻需要不斷的往穀底射箭便可。戰馬臨死前的哀鳴和嘶喊聲從穀底直傳上來,隻要有這樣的聲音傳上來,便說明攻擊的很有成效。

一百多匹載著假人的戰馬,僅僅在衝過五十步之後便隻剩下了一半,密集的箭雨幾乎毫無死角,讓它們根本無生還的機會。與此同時,山崖一側的高處,一縷黑煙衝天而起,那是弓箭手們通知穀口的奚族戰士們,穀內的戰鬥已經打響。

穀口外的寬

闊荒草地上,宇文雄已經全服武裝手持彎刀端坐馬上,黑煙從山穀中衝天而起的那一刻,宇文雄便已經大聲下令兩千騎兵做好衝入穀內的準備。他特意耽擱了盞茶時間,便是要讓進入伏擊圈的王源等人遭受更多的箭雨洗禮。在宇文雄看來,隻要進入了伏擊圈中,慢說王源隻有幾百人隨行,便是有上萬兵馬,也必會敗在自己手裏。

“進攻。”宇文雄手中彎刀微微一揚,一道雪白的光影照亮了他的雙眸。手下騎兵發出怪異的叫喊聲,像是在高山穀地追擊獵物一般發出的喊叫聲,刺耳而且難聽。

“哦嚕嚕嚕……”怪叫聲中,數十騎奚族兵馬已經衝入了穀中,兩千人分為五隊,每隊四百人,這是奚族騎兵標準的衝鋒隊形。但在今日宇文雄並不在意手下沒有按照衝鋒隊形衝鋒,他自己也被手下一窩蜂的衝往穀中的情緒感染,在第一撥四百多人衝入穀中之後,便也按耐不住殺戮的欲望策馬衝了進去。

在盞茶時間裏,山頂上的奚族弓箭手便將配備的大號箭壺中的二十隻羽箭盡數射空。這種行為對他們而言是很奢侈的。他們貧瘠的家園沒給他們帶來多少財富,所以他們的配備上也很寒酸,比如這一千弓箭手的身上甚至沒有一塊鐵片弊體,製式盔甲隻有那些精銳的騎兵們才能有資格穿上。就算是他們必須要用的長弓和弓箭,也不會有機會無度的浪費。但是今天,他們射的很爽。

號角聲再起,那是停止射箭的信號,北邊峽穀中傳來的隆隆蹄聲表明,大隊騎兵正在衝殺而至,但弓箭手們其實已經不感興趣了,因為下邊已經是一片死地,這一點不用等黃塵散去也清楚的很。

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峽穀裏,四處迸流的鮮血還冒著熱氣,衝鋒而至的奚族騎兵的馬蹄踏在橫流的血水之中,濺起細小的血浪花,帶起染紅的沙土。

宇文雄抵達的時候,手下一名副將正策馬急匆匆朝他奔來。

“宇文將軍,有些不對勁啊,這些死人好像都是假的。”那名叫忽兒海的副將大聲叫嚷道。

宇文雄眉頭緊鎖,伸手從一名士兵手中奪過一柄長槍,朝倒在路旁姿勢怪異的一具屍體挑去。當啷一聲響,那屍體的頭盔歪斜在一邊,露出了一截削得圓滾滾的鬆木來。

“果真是假人,好狡猾的唐人。”宇文雄罵聲不絕,正欲往前查看,猛見前方有數騎飛馳而來,為首一名騎兵高聲叫嚷。

“忽兒海將軍在何處?忽兒海將軍。”

“叫什麽叫?老子在這裏。”忽兒海高聲喝罵道。

來騎疾馳近前,馬上騎士高聲道:“前方發現敵兵蹤跡,和我前隊發生交手,請將軍示下,是戰還是撤?”

忽兒海尚未答話,宇文雄高聲道:“帶我去瞧瞧,看來唐人並未逃脫,這些假人隻是擔心被埋伏所設的詭計,隻要他們在山穀裏,便不容他們逃了。”

言畢策馬衝出,忽兒海忙揮鞭跟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