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神色都很嚴肅,大家都明白眼前確實已經是絕境了。其實今日上午進入峽穀之後,大多數人便已經認為這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程,很多人在那裏便做好得了最壞的打算。

但後來王源的精妙安排,誘敵進穀實施突襲伏擊的計劃大獲成功,成功的衝出了死亡峽穀,那卻是早已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了。也正因為那場完全沒想到的勝利,所有人的心頭都升騰起了希望之火。但現在這條洋河橫亙在前,擋住去路。後麵近兩千奚族騎兵卷土重來,形勢顯然又到了危急的時候,比之峽穀之中的情形還要緊迫。

王源環視眾人,微笑道:“來,大夥兒幹了這碗酒,然後,我有個計劃要跟大夥兒商議商議。如果此計成功,我估計起碼能贏得一個白天的渡河時間,隻要過了這條河,我們便可一路向西擺脫困境了。”

眾人驚喜不已,每個人其實心中都對目前的狀況思考了很多,但都覺得無解,王源所言像是烏雲中透出的一縷陽光,照亮了黑暗的荒野,給了眾人以極大的希望。

眾人紛紛舉起酒碗,喝光碗中的酒,王源將酒碗丟到一旁,開始小聲闡述他的計劃。眾人聚精會神的聆聽,一個個神色鄭重,仔細權衡。

王源快速說完計劃後沉聲道:“我知道這個計劃也許不完美,但我相信它必會成功,我需要大家鼓起鬥誌,畢其功於一役。今夜若是背水一戰擊潰三倍於己之敵,明日諸位的大名便將揚名天下。若是計劃不成功,諸位也莫要怪我把諸位帶上死路,大夥兒一起葬身於此,黃泉路上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

劉德海熱血沸騰,站起身來高聲道:“欽使說的很是,大丈夫當戰死疆場馬革裹屍還,這是我多年的誌向,我手下的兄弟們也都是血性漢子,絕不懼死。欽使放心,卑職絕不怪您,相反還要感謝欽使的成全呢。”

幾名軍中旅帥隊正也都紛紛起身表態,神情激動不已。

王源沉聲道:“好,既然諸位沒有異議,那咱們便立刻安排實施,但我可不希望諸位馬革裹屍還,我要今夜過後我們都還活著,我需要勝利。在此之前我說句醜話,計劃一旦發動,一往無前,拚死而戰,若有退縮怯懦者,休怪我不念情誼,軍法處置。勇武無畏者,我以人格擔保,隻要脫險回京,必竭力保舉重用。諸位可聽清楚了?”

“明白了,請欽使放心。”眾人齊聲道。

王源一拍大腿道:“好,那麽現在我便分派諸位的任務,諸位牢記自己的使命,遵照執行。”

……

雞鳴山峽穀之戰敗退之後,宇文雄在午前終於將潰敗的殘兵敗將召集到了一起。加上峽穀中撤退下來的一千弓箭手,手下還有兩千兵馬之眾。看著這重新集結的兩千多人,宇文雄心裏安定了下來,同時也暗暗責罵自己愚蠢,率領

四倍於王源的兵馬伏擊,反倒被王源殺的落花流水,這簡直是一種恥辱。這麵子丟的太大了。

不知是多疑還是事實便是如此,從手下將領和士兵們的臉上,宇文雄覺得他們都在譏諷自己,隻是沒說出口罷了,這讓宇文雄心中憋著怒火卻無法發泄出來。

派往峽穀口的斥候回來稟報,王源的兵馬在午前轉而往西逃跑,宇文雄決定立刻回頭追趕,要找回這個麵子,否則就這麽灰溜溜的離開,回去之後自己再也無法立足了。奚王李魯蘇給了自己那麽大的信任,委派自己全權處置和安祿山的交洽事宜,而自己卻辜負了他的信任,他知道以李魯蘇的脾氣,自己將永遠得不到他的信任了,所以他必須要將王源這夥兵馬全部消滅才能回去交代。

宇文雄當即下令整隊追擊,手下的一名將領卻跳出來唱反調了,那是平素便喜歡跟自己嘰嘰歪歪的副將莫爾巴。

“宇文將軍,現在追趕似乎不太好吧,瞧瞧兄弟們的樣子,新敗之後士氣低落,大夥兒都還沒緩過氣來,弓箭手們的箭壺都空了,肚子裏水米未進,這時候追敵,豈非自找麻煩?”

“莫爾巴,你膽敢說這種言語滅我軍士氣,漲他人威風,混賬東西。”宇文雄怒喝道。

“宇文將軍,末將所言都是實情,起碼也要讓兄弟們恢複些精神氣力吧。再說了,末將可沒滅我軍士氣,滅我軍士氣的是您吧。好好的一場絕對能打勝的伏擊戰,搞得現在這個樣子,宇文將軍倒來怪別人了,當真是笑話。”莫爾巴可不管這些,皺眉還擊道。

宇文雄心中的傷疤被莫爾巴無情的撕裂,他能聽到周圍屬下和士兵們竊竊的低笑聲,這帶著嘲諷的譏笑如一根根的芒刺紮在心裏,讓他既痛苦又無地自容。

“莫爾巴,你膽敢這麽跟我說話?”宇文雄一字一句的冷聲道。

莫爾巴甩著小辮子冷笑道:“末將說的是事實,我奚族軍中規矩,敗戰乃主將無能,難道我說錯了麽?非但末將在這裏說,回到部落王廷之後,在我王麵前我也照樣這麽說。”

“你……找……死……麽?”宇文雄的眼神已經變得淩厲起來,若是眼睛能冒火的話,怕是此刻那雙眼睛已經是兩個噴火的火球了。

莫爾巴尚自沉浸在虐人的快感中,奚族軍中定下的規矩,主將戰敗副將和偏將都可暢所欲言指謫失敗之處,嚴格來說莫爾巴說的話雖然帶著個人情緒,但卻並無不當之處。隻可惜他沒有考慮到宇文雄此刻的心理狀態,宇文雄現在就是一個火藥桶,誰惹他便會爆炸。

“嗬嗬,宇文將軍莫非連我們說話的權力都剝奪了麽?我是奚王親授的振威將軍,雖是副將,但也是有領軍的權力的。這些兵馬可不是你宇文將軍的私人衛隊。宇文將軍這是在威脅本將軍麽?”

“是又如何

?”宇文雄爆炸了。一聲斷喝中,彎刀滄浪出鞘,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兜頭朝莫爾巴劈去,莫爾巴完全沒料到宇文雄會真的出手,他這個級別的將領,就算犯了死罪也要奚王核準才能行刑,宇文雄可以羈押捆綁他,卻無權處死自己。但宇文雄顯然已經忘了這些規矩了。

長刀劃過,莫爾巴緊急之間在馬上側開身子,卻也難逃這一刀。噗嗤一聲,長刀砍在莫爾巴的臂膀上,將他的一條胳膊從肩窩處整條卸下,啪嗒一聲掉落地上。

莫爾巴慘叫一聲,捂著流血的臂膀身子搖搖欲墜,口中大聲叫罵道:“宇文雄,你個狗.娘養的畜生,竟敢當真殺人。”

宇文雄一言不發,長刀再揮,哢擦一聲響,莫爾巴的頭顱飛上半空,一蓬鮮血在空中噴成血霧,落地在荒草斜坡上滾了幾滾,麵朝天空,雙目兀自圓睜。

士兵們盡皆嘩然,人群一陣劇烈的**。宇文雄高舉長刀喝道:“莫爾巴臨陣退縮,違抗軍令,現已正法。從現在起,誰敢違抗本將軍之命,殺無赦!”

所有人噤若寒蟬,再無一個敢多嘴,原本的譏諷的笑容也化作了驚駭之色。

“全體上馬,追擊唐軍。今日之恥必將血洗。”宇文雄沉聲下令,士兵們集結成隊,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朝著西邊追了過去。

荒草上大隊兵馬的行進路線很清晰,宇文雄的兵馬根本不擔心失去對方的蹤跡,當意識到對方一路往西奔走,並未沿著雞鳴山西邊的荒野往南逃的時候,宇文雄更是不擔心追不上他們了,因為宇文雄對媯州這一帶的地形很熟悉,這裏早就是他們常來常往的所在,他知道西邊的那道洋河會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險,對方根本不可能逃脫。

所以,宇文雄才沒有全速的追趕,本該在天黑之前便追上敵人,他們卻在天黑之後才抵達洋河東岸的荒原上。斥候騎兵派出去搜尋對方的位置的時候,宇文雄下令兵馬抓緊時間休整吃飯喝水,這一路的追趕其實也讓手下兵馬筋疲力盡,雖然急於扳回這一程,但必須的休整還是需要的。

派出去的斥候如泥牛入海,宇文雄吃光了三條熏牛肉幹,喝幹了酒囊中的酒水,斥候們依舊沒有回來稟報消息。按照宇文雄的估計,已經靠近河岸數裏之近,按理說很容易找到對方兵馬的蹤跡才是。對方可是好幾百人,又不是一兩個人難以被發現,這事兒當真古怪。

宇文雄其實並不太著急,他還有殺手鐧,就算對方躲在地下,他也能找到他們。耐著性子等候所有兵馬都吃了飯喝了水休息了一會之後,約莫初更天的時候,宇文雄下令靜悄悄的出發了。宇文雄祭出了他的殺手鐧,他最愛的狼犬上陣。在狼犬的指引下,大隊兵馬在漆黑的夜裏悄悄的往前摸索,然後他們在黑暗中看到了映紅了半邊天空的一片紅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