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柳鈞忙迎上前去。秦國夫人伸手撫摸柳鈞的頭,臉上全是笑意。

“娘,你真的同意我隨老師前去麽?”

“是,娘說出的話什麽時候不算數了,娘讓你跟著你老師去打南詔,雖然娘內心不願你去,但娘不想讓你不開心。你長了大了,好男兒當闖蕩四方,娘不能攔你。”秦國夫人靜靜道。

“娘,你對孩兒太好了。”柳鈞高興的幾乎要蹦起來了。

秦國夫人緩步上前來到王源麵前,仰頭看著王源道:“二郎,這孩兒便交給你了。”

王源皺眉道:“夫人,你要想清楚,此去之境地你該比我清楚,我自己都不知道要經曆什麽,柳鈞的安全我甚至不能跟你做出保證。”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怪你,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若是性命不保,那也是天意使然,我不會怪到你的頭上。我隻希望你能像看待自己的兒子一樣盡力去照顧他,教導他,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你盡了力,我便不會怪你。”秦國夫人幽幽說道。

王源緩緩點頭道:“夫人既然如此豁達,我也不說什麽了。我隻表個態,隻要我活著,柳鈞便沒事。若是我和柳鈞都要死,我必死在他之前,不負夫人所托。”

“莫說什麽死呀活呀的,你們都要好好的活著,建功立業,揚名天下,這是我的期盼。”秦國夫人嗔道。

王源嗬嗬笑道:“是是,我烏鴉嘴,呸呸呸,大吉利是!”

秦國夫人微笑轉身來朝柳鈞招手道:“鈞兒,你過來,娘親有幾句話要說給你聽。”

柳鈞忙快步走過來,秦國夫人蹙眉想了片刻道:“鈞兒,娘對不住你死去的父親,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和你老師之間……確實……情難自禁。你會怪娘麽?”

柳鈞想了想道:“起初是有些怪的,但見娘親有了老師作陪後心情開朗得多,臉上笑容也多了,便不怪了。我隻要你天天開心便比什麽都好。”

秦國夫人落淚道:“我的兒,你對娘真的很好。我很高興你不怪娘親。娘覺得,你我母子和你老師遇到都是緣分,你能遇到一個幫你成人之人,娘也遇到了個能讓娘寄托情懷之人,所以,這一切就這麽發生了。”

“娘,莫說了,孩兒懂。”

“好好,不說此事了。娘答應你跟著你老師去劍南川,要他像對待兒子一樣的照顧你。所以,娘想讓你拜你老師為義父,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什麽?”王源驚訝道。

“你不願意麽?”秦國夫人扭頭問道。

王源對秦國夫人的心思了若指掌,讓柳鈞拜自己為義父,關係便更近了,自己便更要盡照顧柳鈞的責任,這是強行讓自己喜當爹的節奏,王源甚是無語,卻無法拒絕。

“當然願意,那是王源的榮幸。”王源道。

柳鈞也很高興,他

很小的時候便沒了父親,王源的出現在他心裏就是個父親的角色,而且是個理解他的父親角色。所以拜王源為義父這件事,他毫無抗拒的感覺。而且小孩子的心思裏覺得,王源成了自己的義父,那麽和娘親之間的那些事情也似乎在心裏覺得有些順理成章了。父親和母親不就是該在一起的麽。

“也不必擇日,也不必鋪張,鈞兒你現在便來磕頭認義父吧,帶你們父子凱旋回來之日,咱們大辦宴席慶賀此事,現在卻沒什麽時間操辦了。”秦國夫人微笑道。

柳鈞立刻跪地‘咚咚’磕頭,口中連呼‘義父’不已。王源搜遍全身,隻摸到了別在腰間的象征羅衣門副統領的那枚麒麟玉佩,想了想伸手給了柳鈞做禮。在王源看來,這枚玉麒麟的玉佩對自己已經沒什麽用的,自己也不太稀罕這個玩意兒了,索性給了柳鈞便是。不知道有朝一日李輔國在柳鈞腰間看到這枚麒麟玉佩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想想其實蠻有趣的。

……

傍晚時分,王源回到家中,家中眾人都已經得到了王源被任命為劍南節度副使的消息,一大家子人等著王源回來求證此事。王源召集眾人宣布了這個消息是真的,而且後天一早便要舉家離開京城前往劍南節度使治所益州的時候,大夥兒都炸開了鍋。

但公孫蘭和李欣兒卻不想其他人那麽的驚愕,早在昨晚王源從左相府赴宴歸來時便同她們兩個分析了目前的局勢。對於王源離開京城去劍南以此次冒險行動換取存身之地的想法,公孫蘭和李欣兒都表示讚同。實際上這師徒兩個根本就不想呆在京城之中,因為這兩人都隨時有暴露身份的可能。隨著王源越來越引人注目,他身邊的人的身份也極有可能被曝光。就像上次虢國夫人洞悉了李欣兒的身份一樣。

王源宣布消息之後,李欣兒以主母身份淡定的開始下達命令,發動眾人立刻開始準備行裝,打理物品,購買車馬等物準備後日動身之事。王家上下眾人雖然大多數人覺得不可理解,但主人的決定不可更改,倒也沒什麽好說的。十幾名家在京城的仆役不願隨行,黃三一一給他們結算工錢,打發他們離去。黃三一家四口,上次難民事件收留在府中做事的秦小六一家祖孫三個,以及另外十餘名婢女和仆役願意隨行,於是全家上下行前準備。

大夥兒都忙碌開的時候,王源卻獨自一人躲進了書房中,打了招呼讓所有人都不要來打攪自己。他要想清楚一件事情,那便是明日李龜年要自己協助的那件殺人的事情。

中午和李龜年一席談之後,王源起初幾乎斷定這是李輔國的一場試探行為,目的便是試一試自己是否還對羅衣門忠心。故意要李龜年告訴自己要在宮中殺人,自己要是不敢幹,便等於自己暴露了心思。但對於李龜年後來沒頭沒腦的說的幾句要自己必須幫他新譜的曲子填詞的事情很是沒弄明白。王源覺得這件事和殺人的事情沒什麽關聯,李龜年

為何要浪費口舌說這件事情。

但是,剛才在秦國夫人閨房中的時候,自己套問秦國夫人關於貴妃對自己看法的時候,突然間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秦國夫人說貴妃指定要自己為《春江月》一曲譜詞,這本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貴妃若是真心喜歡自己的詩作,提出這個要求也無可厚非。就像當年玄宗任性的要將醉醺醺的李白拖進宮裏當場填清平調一樣,那是個人的喜好和上位者的特權。

但正是這件看似無可厚非的事情,讓王源想到了和李龜年談話中的那幾句話。自己質疑李龜年為何非要自己幫忙的時候,李龜年說:“若非必須要你脅從,我豈會來找你幫忙?我在宮中獨來獨往執行了多少秘密任務,也沒叫人幫過一次忙。”

正是這句話讓王源一下子抓到了什麽。必須要自己脅從;貴妃指定自己填詞唱曲;李龜年最後非要自己今晚必須將春江月的詞寫好,他要練熟此曲。這幾件事一串聯起來,便會產生了一個極為駭人的結果來。也隱隱將矛頭指向了明日要刺殺的那個人的身份。

那個人極有可能是貴妃娘娘!

推斷出這個結果後,王源嚇得渾身冒汗,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太子瘋了!李輔國瘋了!羅衣門的人都瘋了!居然敢對貴妃娘娘動手,這將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但不知他們鋌而走險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達成什麽樣的目的。

王源仔仔細細的再捋一回自己的推斷,生恐自己漏了什麽細節,但結果依舊是如此。可以根據線索推斷的脈絡是,貴妃要聽譜了詞的新曲,而且要求是自己的填詞,並和李龜年同時為他演奏獻唱。而明日傍晚恐怕便是李龜年答應為貴妃獻唱的時間,正是利用這個機會,李龜年要和自己一起置對楊貴妃不利。李龜年所說的,明日傍晚是最佳的時機,而且之後會不驚動任何人的說法,王源也完全想不明白何為最佳機會,事後又如何能不驚動任何人。在王源看來,刺殺貴妃之後怕是當場便要被大卸八塊了。

雖然整件事情推斷起來似乎有不可理喻之處,在目的不明,動機不明,行事方法都不明確的情形下,王源能做的也隻能是盡量根據蛛絲馬跡的細節推斷出目標是誰。而當這一切的推斷指向貴妃娘娘的時候,王源的整個人都木然了。

該怎麽辦?參與其中的後果是可以預見的,是乖乖的去聽話參與這場刺殺,還是要想辦法做點什麽,擺脫眼前這個困局。王源一時之間完全亂了方寸,腦子裏也沒有主意,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個危機。

良久之後,王源終於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開始認真的思考對策。他晚飯也沒心情吃,讓所有人都不要來打攪自己,也沒掌燈,隻靜靜坐在書房的黑暗裏,對著黯淡發紅的火盆絞盡腦汁的去想對策。一個個想法的浮現,又一個個的被推翻,整個人都陷入一種外表平靜的癲狂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