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複行行,路途何艱辛。人馬車輛臘月初二從長安出行,一路過秦嶺跨巴山往西南跋涉,經過梁、利、巴、閬、梓等數十州縣,穿越崇山峻嶺峽穀溪流,終於在天寶六年臘月二十二日午後抵達劍南道治所益州郡的治所成都城。

這一路竟然行了二十天,這是王源開始離京時所沒想到的。一路上的折騰也讓王家眾人和隨行的兵馬精疲力竭。不少人水土不服加上疲倦受寒等等緣故弄得上吐下瀉,就連趙青率領的原屬劍南的士兵們也倒下了幾十個。慶幸的是,這條線路上沿途的州府很多,有充足的落腳點和歇息治療的地方,所以情形沒有變的更糟糕。

益州郡這個稱呼其實在天寶初年便被朝廷廢除了,但因為沿用良久,大家都還沒能改口過來,實際上現在的益州郡應該稱之為蜀郡,這是改過之後的建製。但其實隻是改了個名字而已,換湯沒換藥,倒也沒什麽區別。

午後時分,大隊人馬抵達成都東城門外時,城門口已經有大批的官員列隊相迎,鮮於仲通特意從曲州趕回成都城迎接這位新任劍南節度副使,擁有歸德大將軍頭銜的的救火者。成都眾官員也都知道王源是派來救南詔征討戰之火的,所以也都來瞧瞧這位左相派來的救世主。但當他們看到來的是個纖弱白皙年紀頗輕的年輕人時,很多人大失所望,暗歎左相簡直兒戲。

鮮於仲通當然和他們的想法不一樣,他知道王源可不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兒,關於王源的事跡鮮於仲通聽楊國忠講了不少,雖然楊國忠講的隱晦,但也隱約透露了幾句王源如何弄倒了楊慎矜的事情。光是這一件事,便讓鮮於仲通差點掉了下巴,對王源敬畏之極了。所以鮮於仲通對這個來替自己擦屁股的救星還是非常的熱情的。

在鮮於仲通的熱情迎接下,大隊兵馬浩浩蕩蕩穿越寬闊的街道直奔城南,在一座氣派的大院落前停了下來。鮮於仲通請王源下馬來,笑著拱手道:“王兄弟,請進宅。”

王源看著麵前這座氣派的宅院,但見高高門樓飛簷高挑,新漆好的獸頭朱門威嚴霸道,門上掛著一張巨大匾額,上寫‘蜀園’兩個字。丈許高的青磚院牆上爬著落了葉的爬山虎藤蔓,從牆頭可看見院內高樹蔥鬱,還隱隱看到一座樓宇的飛簷掩映在樹梢之間。

“鮮於大帥,這是您的府邸?”王源微笑問道。

鮮於仲通微笑不答,轉身下令道:“來人,掛上匾額。”

七八名仆役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幾人抬著一張大匾額,另幾人扛著梯子繩索等工具呼啦啦湧上前來,兩座長梯搭好,繩索將大匾額掛上上方的門楣,乒乒乓乓一頓敲打,將這張巨大的匾額端端正正的

掛好。

“王兄弟,請揭開彩綢。”鮮於仲通將蒙住匾額的紅綢長長垂下的一角遞在王源手裏,笑眯眯的道。

王源心裏似乎明白了幾分,用力伸手一拉扯紅綢,紅綢滑落,露出匾額上的幾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來。匾額上寫著:王家大宅。

鮮於仲通哈哈大笑著鼓起掌來,王源看出那四個字像極了自己在京城的大宅門前掛著四個大字的匾額,那是自己請了顏真卿題寫的王家大宅的匾額。看來這鮮於仲通在京城便將自己門前的匾額臨摹了下來,回到益州趕製了這張還要大的匾額,便是從京城已經做好了送自己宅子的準備,可謂是早有預備了。

雖然已經明白其心思,但王源還是故作驚訝道:“這……這是何意?”

鮮於仲通笑道:“王兄弟,這是我特意為老弟一家準備的宅院,也就是個四進八開的普通院子。這‘蜀園’原來是我的私宅,我已經快五年時間沒在這裏住了。這次王兄弟舉家來劍南赴任,我一想,總要盡一盡地主之誼,於是便命人將宅子整飭了一番,讓王兄弟帶著家人湊合著入住。若是不滿意的話,將來再買新宅便是。”

眾人暗自咂舌,這口氣當真不小,四進八開的大宅子在他口中還說是普通的宅子,四進八開的宅子那可是王公府邸的規模了。這鮮於仲通真是口氣大的嚇人。

王源忙擺手道:“這如何敢受?使不得使不得。”

鮮於仲通忙道:“王兄弟,看得起我鮮於仲通你便不要推辭,你可別擔心這宅子來路不正。本人在為官之前可是蜀地大商,這宅子可是我一文錢一文錢掙來的,幹幹淨淨,童叟無欺的錢財蓋得宅子。這次你來劍南擔負極大的責任,左相交代過我,要給你做好後勤,除了軍務,其他方麵不能讓你分心。這宅子除了是我的心意,這也是我的職責呢。”

王源哈哈笑著撓頭道:“這……這怎麽好意思。”

鮮於仲通一笑,招手對身旁仆役道:“拿上來。”

一名仆役端著托盤上來,上麵放著房屋地契,名字都已經改好。王源哼哼哈哈幾聲,身旁的李欣兒使了個眼色,黃英伸手接了托盤。王源帶著眾妻妾向鮮於仲通表示感謝,鮮於仲通嗬嗬笑著還禮。

“王兄弟。進宅吧,得知你們午後要到,我特意請了咱們芙蓉樓的名廚前來,在宅子裏擺了十幾桌酒席為諸位接風洗塵。在你的宅子裏擺酒席沒有征求你的同意,兄弟不會怪我吧。”鮮於仲通笑道。

王源哈哈笑道:“說哪裏話來,鮮於大帥如此招待周到,讓本人很是感動。這酒席就當我感謝鮮於大帥的熱情。既然在我的宅子裏,今日我便

是主人,鮮於大帥請!”

兩人並肩上了台階,不待叩門,朱門自開。兩名仆役躬身相迎。走過門後照壁,眼前豁然開朗,但見一座巨大的庭院展現在麵前,青磚漫地,花壇魚池錯落,高大的樹木分布在院落東西。十幾桌宴席擺在空地上,幾十名仆役垂手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眾人入席用餐,鮮於仲通熱情備至,益州官員們也很是熱情,這一番推杯換盞直喝到未時末。王源本想問一問戰事情形,但鮮於中通卻道:“王兄弟遠道而來,需要休息。再說明日是臘月二十三送灶神的日子,過幾日便是元日,也不急在這一時。這幾天王兄弟好生的安頓下來同家人過個團圓年再說。莫擔心,現在曲州前線的戰事還是平穩的。否則我也不敢回益州來了。”

王源想想他說也在理,反正自己也是打算過了年再趕到曲州前線的,既然前線戰事無虞,那也不急在這幾天。這幾天反倒可以好好的了解一番前線的戰事情形,那也是很有必要做的一件事情,於是便也不再多問了。

就宴後,趁著黃三帶著人搬運行李整理安頓的當兒,王源攜眾人開始參觀這座大宅子。不看不要緊,這一看頓時讓所有人都驚訝於這座宅子的豪華。見識過虢國夫人個秦國夫人府的王源和柳鈞都驚訝於這宅子的豪華程度。雖然比不上國夫人府的豪奢,但府邸的規模豪華遠遠超出了王源在京城的大宅子太多。

眾多精致的小院落、回廊、飛簷、天井、後園也倒罷了。後宅院子裏的那座紅色雕琢精致的三層小紅樓才是這座宅子的核心建築。整座樓畫梁雕棟極盡華美,裝飾雖然有些過於繁複瑣碎,但可見造這木樓時所費的人工財力和匠心。

在這年頭,土坯房石頭房子是主流,兩層建築都很稀少,三層的木樓更是鳳毛麟角。足見鮮於仲通口中的所謂普通不住的舊宅其實言不符實,這應該是鮮於仲通自己引以為傲的宅邸,為了王源,他也是豁出去了。

站在樓上,飽覽周圍的城中市井之圖,甚至可以遠眺城外之河,遠處的高山,讓人甚是高興。眾人嘖嘖驚歎之餘都覺得這宅子太過貴重,似乎收這麽貴重的宅子有些不妥。這座宅院怎也要值個幾萬貫,那可是天大的一筆巨款。

公孫蘭卻道:“有什麽不妥?他送給二郎是有求於二郎,咱們收的心安理得。再說了,你以為二郎還會將房子拱手送回去麽?”

王源哈哈笑道:“還是表姐了解我,我可不是什麽拒絕意外之財的謙謙君子。你們還是各自找喜歡的房舍住下,這裏今後便是我們的家了。不要有愧疚感,我可是來救他的命的,他的命可比這宅子值錢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