棧道索橋當日傍晚便可讓步兵通行無阻。雖然因為缺少固定的斜拉索而顯得飄搖不定,讓馬匹車輛暫時無法通過。但能讓兩岸士兵暢通無阻,便已經不必擔心兩岸脫節,不必擔心蠻兵的進攻了。剩下的事情便加固索橋,讓車馬輜重能通過橋梁便可,那隻是時間問題。

當晚,王源在北岸大營設宴,請南岸的宋建功率其手下將領前來赴宴並商談下一步的行動。然而,當宋建功率領七八名將領抵達的時候,在帳門口迎接的王源李宓等人卻發現宋建功的神色不悅,不像是打勝仗之後的神情。

隨著宋建功前來的幾名將領還用籮筐擔著幾大筐用油布遮蓋的物事,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愛開玩笑的李宓見到此景笑道:“宋將軍,難道繳獲了什麽南詔兵馬的寶貝,帶過來給咱們開眼不成?”

宋建功陰沉著臉甚至沒有跟李宓答話,這讓李宓甚是尷尬。

宋建功來到王源麵前,麵無表情拱手行禮。王源微笑道:“宋將軍辛苦了,此戰宋將軍是頭功。扼守南岸山頂之上堅如磐石,斃傷蠻兵近萬,大大打擊了閣羅鳳的氣焰。本人要上奏朝廷給宋將軍請功。今晚特地設宴款待宋將軍,進帳吧,咱們邊吃邊聊。”

宋建功皺眉道:“多謝副帥了,完成副帥交代的任務是卑職的職責,但這一戰卑職卻並不感到高興。”

王源笑道:“怎麽了?勝了還不高興?難道敗了才高興?”

宋建功拱手道:“恕屬下不敬,卑職認為這次作戰本該更完美些。南詔兵馬雖死傷近萬,我的兵馬也死傷三千多。特別是,其中兩千多不是因為戰死,而是因為人禍而死,這更是讓末將很不開心。今晚卑職也不是來赴宴的,而是來問問副帥這兩千人的死傷之責誰來擔的。”

周圍眾人頓時愣住了,都不知道宋建功所說的是什麽事情,而且對主帥說話言語生硬態度不敬,倒像是來興師問罪一般,這讓好幾個人都難以接受。

“宋將軍,你麵前的可是王副帥,說話當心些。”劉德海沉聲喝道。

“劉將軍,我對事不對人,我難聽的話還沒說出口呢。”宋建功冷笑道。

柳鈞挺胸上前喝道:“姓宋的,自以為有功了是麽?攜帶強弓勁弩和一萬五千精兵去守對麵的山頭,誰都能做到這一點。你可別以為你有多麽能耐。副帥不器重你,你有這個機會麽?現在倒來大放厥詞了。”

宋建功怒道:“你……”

王源沉聲喝道:“別吵了,你們眼裏還有我麽?”

眾人忙噤聲垂首,王源皺眉道:“我到現在還不知你們在吵什麽?宋將軍,能告訴我發生了何事了麽?你剛說的是什麽人禍?我卻不太明白。”

宋建功拱手道:“副帥恕罪,卑職剛才言語唐突了些,但這件事卑職很是氣憤。來人,將東西給副帥瞧瞧。”

幾名抬

著籮筐的將領山前來,將幾大籮筐的東西嘩啦啦倒在帳前平地上,眾人這才借著兩隻大油盆中熊熊燃燒的火光看清楚了這些東西是什麽,原來都是防毒麵具。

“副帥,這些都是從蠻兵毒瘴攻擊之後被毒死毒傷的兄弟們的臉上扒下來的。副帥之前做過保證,說這玩意絕對能抵抗住毒瘴之毒,卑職也是極為相信副帥的話的。所以蠻兵進行毒攻時卑職命兄弟們不許移動,想給蠻兵來個突然的襲擊。但沒想到,毒瘴過後,兩千兄弟們被活活的毒死毒傷,這不是人禍是什麽?早知這麵具無用,哪怕是戰死也是一種死法,現在卻活生生的被毒死了,這件事誰能給個說法?”宋建功情緒激動的道。

王源也是愣住了,原來是因為防毒麵具沒能發揮效用而白白損失了兩千兵馬,這才讓宋建功如此的惱怒。實際上王源也很震驚,若說數萬隻防毒麵具中出現個百餘隻會失去效用,王源倒也不驚訝。但一萬五千隻裏邊便出現了兩千隻不起效用,這比例實在大的嚇人。這裏邊一定有原因。

王源皺眉上前,伸手從地上拿起一隻麵具來在火光下翻來覆去的看,口中道:“宋將軍,士兵們佩戴麵具的方式你檢查過麽?若佩戴的方式不對,未能保證密封,便會不起效用。”

宋建功道:“副帥,這絕無可能。事前便訓練不下百次麵具的佩戴之法,就算有人佩戴有誤,也不至於兩千多士兵都佩戴失誤。張副將、李副將他們可以作證,事前卑職下達的訓練麵具的佩戴之命數次。”

兩名副將上前跪拜道:“啟稟副帥,宋將軍確實極為重視此事,下達多次命令。我等也按照命令訓練佩戴麵具百餘次,兄弟們應該都掌握了佩戴的方法。”

王源點頭道:“知道了,我也不信是因為佩戴不規範導致的原因。那麽問題便是出在這麵具上了。”

王源將手中的麵具翻來覆去的看,不時掂量掂量,忽然伸手對宋建功道:“你的那隻應該是有效用的,拿來我瞧瞧。”

宋建功從腰間取出懸掛的麵具來交給王源,王源兩隻手掂量著兩隻麵具的重量,忽然蹲下身子抽出匕首將兩隻麵具都割開,取出其主要配件——裝著焦炭的長竹筒來。將兩隻長短一致,粗細相若的竹筒的一頭削去,往外倒出兩隻焦炭壓實的炭芯來。

“果然,果然。”王源沉聲道。

眾人詫異中,王源攥著兩隻長短不一的炭芯站起身來道:“混賬之極,這有問題的麵具偷工減料了,瞧瞧這炭芯,短了一寸有餘,濾毒效果自然是差了太多了。宋將軍,你說的沒錯,這是人禍,這是製造此物的時候有人潦草行事,釀成如此的惡果,這是不可容忍的。”

眾將紛紛圍攏過來,盯著那一長一短的兩截炭芯看,發現果然短了一截,均大驚失色。

“柳鈞,將這一堆麵具全部拆開,驗證裏邊炭芯的長度。”王源沉

聲道。

柳鈞答應一聲立刻招呼十幾名親衛動手,嘁哩喀喳一頓忙活,地上擺了一大排的黑色炭芯,竟然長短不一參差不齊,但每一根都比正常的炭芯少了一截。到此時,再無疑義,這一切都是有人偷工減料的結果。

王源麵色鐵青,喝道:“將柳熏直叫來問話。”

親衛立刻去叫柳熏直來,柳熏直被委任為大軍隨軍物資的司庫,正在大營後方倉庫忙活,聞聽傳他忙滿臉疑惑的趕來,見到王源尚未行禮,王源便厲聲喝問道:“柳熏直,你可知罪?”

柳熏直不明所以,愕然道:“二郎這是何意?”

王源喝道:“柳先生,我對你信任有加,命你監督製造防毒瘴的麵具。你玩忽職守偷工減料,麵具中的炭芯嚴重不足,導致兩千多士兵中毒死傷。瞧瞧這些炭芯的長短對比,你還有什麽話說?”

柳熏直麵色慘白,這才明白為何地上擺滿了被拆開的麵具和長短不一的炭芯,抖索著拿起這些無效的麵具查看一番,噗通跪倒在地,顫聲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老朽盡職盡責,怎地會出現如此差錯?”

王源冷喝道:“柳先生,雖你是我私人,但軍法無情。你犯下如此過錯,我也庇佑不了你,柳先生,你太讓我失望了。”

柳熏直顫聲道:“副帥息怒,有罪當懲,老朽絕不抵賴。但請容我瞧一瞧到底是何原因所致。因為既然有這麽多的殘次麵具出現,則說明倉庫中和將士們佩戴的麵具中也有可能還是有殘次品,給老朽一個機會,將殘次麵具找出來。待完成這件事,老朽也可心安受罰了。”

王源冷聲道:“那你便去找原因,給你一夜時間,明日一早我要知道出現這件事的原因,還有所有的麵具中還有多少是殘次品。但你莫以為那是將功折罪,一千多條人命,數百士兵中毒殘廢昏迷不醒,這可不是你我之間的私交所能抹平的。”

“是是,副帥息怒,老朽明白事理,副帥不用介意私交,一切按軍法從事便是。”柳熏直麵如死灰,沉聲道。

王源擺手道:“去吧,明日一早再來見我。”

柳熏直啞聲答應,佝僂著身子踽踽而去。

王源長歎一口氣,回過頭來對宋建功道:“宋將軍,明日一早會給你個交代,你放心,雖然柳熏直是我王家門客,但我絕不會徇私枉法的。”

宋建功也覺得這件事有些尷尬,王源表明態度,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撓頭道:“副帥,若是柳熏直能找出軍中兵馬佩戴的殘次麵具,讓今後不再有此事發生,那也是將功折罪。我的目的隻是不希望以後再出這樣的差錯,倒也不是非要懲辦某人。”

王源搖頭道:“那可不成,若個個如此,今後誰還能恪盡職守?這事於他無關倒也罷了,若是他的責任,我必軍法嚴懲,斬了此人以儆效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