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公主款款進屋,片刻後出來,手中提了點心盒子來,取出幾小碟點心擺在桌上,叉腰嗔道:“吃吧,吃吧,你來拜訪我,沒帶任何禮物來,反倒要吃我的喝我的,有你這樣的訪客麽?”

王源笑眯眯道:“貴為公主恁般小氣,吃幾塊點心能吃窮了你麽?”說罷探出手去抓向造型像是心形的一碟點心去。

阿蘿公主啐道:“你說的輕巧,本公主住在山裏,不要仆役們的伺候,除了簡單的米糧是從山下送上來之外,吃的穿的喝的都自己動手製作,你以為容易麽?”

王源愣了愣,挑指讚道:“了不起,作為南詔國的公主,你能做到這樣,我倒是對你另眼相看了。既然是你親手做的糕點,我更要吃幾塊了。”

王源說罷,伸手撚起一塊小小糕點送入口中,咬下一口嚼了幾下,眼睛圓睜叫道:“唔……好吃,好吃的緊。甜香鬆脆,入口即酥,比我大唐長安五芳齋的酥餅都好吃。”

阿蘿得到王源的誇讚心中喜不自禁,口中卻道:“要你這誇讚?哪裏有那麽好吃麽?五芳齋的點心我又不是沒吃過,差得遠啦。”

王源當然是為了誇讚而誇讚,其實這點心和五芳齋的點心可差的太遠,調料的比例明顯不對。甜是甜,但是甜的太過。酥脆是根本談不上了,咬在嘴裏像是一塊硬石頭,必須要用唾液融化了之後方可嚼碎咽下。然而,為了博公主一笑,說些謊話那又如何?

“好吃好吃。點心好不好吃,關鍵在做點心的人。吃點心可以吃出做點心的人的心思,甚至能吃出製作點心之人當時的心情來。這點心裏放了藍莓是麽?叫什麽名字?一定很好聽。”王源信口胡謅,就著茶水將木屑般的點心艱難咽下。

阿蘿心情愉悅,口中嗔道:“越說越玄乎了,這確實是藍莓餅,不過卻沒起什麽名字。”

王源笑道:“這麽好的點心怎可沒名字,我替你起一個好麽?”

阿蘿笑道:“你愛起名字也隨你。”

王源想了想道:“藍莓為佐,形如心形,作法精致,獨具匠心。我看就叫做‘藍莓之心’如何?”

阿蘿拍手道:“好名字,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王源笑道:“喜歡就好,阿蘿公主獨創點心名品,不久之後必風靡南詔各地,就算大唐的達官貴人將來也會趨之若鶩,想求一塊而不可得呢。”

阿蘿開心的咯咯的笑,明知王源在說笑逗趣,但還是非常的開心。王源這般刻意的說笑討好,將初見麵時的尷尬一掃而空,空氣中開始蕩漾起一股奇怪的氣氛來。

“剛才你說,吃點心能吃出製作時的心情來,你倒是說說,你從藍莓之心中吃出了什麽心情?”阿蘿提壺替王源續上茶水,帶著一股清香的風坐在王源身側的蒲團上。

王源笑道:“當真要我說嗎?”

阿蘿笑道:“我是要揭穿你的牛皮,讓你胡亂吹牛。吃點心能吃出心情,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說

過。”

王源稀溜了一口茶水道:“那你便孤陋寡聞了。這也是有講究的。融入點心之中的心情是不自覺的,就連做點心的人其實也不知道。而當對的人品嚐點心時,便能品出其中三味了。但不對的人品嚐,那是絕對不成的。這就好比,彈琴要對著懂音律的知音彈,方可引起共鳴,聽著也能聽出琴音之中的心境。若是對著一頭蠢牛彈琴,豈不成了……”

“對牛彈琴,是麽?”阿蘿笑道。

“正是,對牛彈琴,牛是不會懂的。”王源點頭道。

“那麽,你吃的出這餅裏的心情麽?你是那個對的人還是那頭牛呢?”阿蘿靜靜看著王源問道。

王源一笑道:“我當然是人,我也吃的出公主製作此餅時候的心情。”

阿蘿公主麵色微紅,雙目亮晶晶的看著王源。王源的話意已經帶有曖昧之意,自稱是那個對的人,豈非說自己的心情他是知道的。但阿蘿公主卻根本不信王源的話,覺得王源隻是故意說笑罷了。

“公主也許覺得我是在信口胡謅,我可以說一說我從藍莓之心中品嚐到了什麽。”

阿蘿公主微笑不語,等著王源後麵的話。

“我從這藍莓之心中品嚐出了許多心情。其中五味陳雜倒也不必一一說出。可以肯定的是,製作此餅時,公主的心境一是淡然閑適,必是進山居住之後得意舒緩身心之故。

阿蘿公主微笑不語,確實南詔國的危機解除之後,阿蘿住進了山裏,離開了眾多紛擾,心情確實很是舒緩。王源這話有投機取巧之嫌。

“除此之外,我還嚐到了些其他的心情,但不知該不該說,說出來是否唐突。”

“你說便是,瞧你如何胡謅。”阿蘿微笑道。

“好,那我便直說了。除了閑適淡然之外,我還嚐出了寂寞的心境,寂寞之外還有些淡淡的憂傷,憂傷之中帶著些怨恨,怨恨之外還有些思念。總之,這些滋味摻雜在一起,就連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哪一樣多,哪一樣少,是麽?”王源輕聲道。

阿蘿蹙眉緩緩起身,靜靜的看著王源半晌,冷聲道:“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何來寂寞?何來憂傷?何來怨恨?何來思念?你們這些唐人喜歡.吟詩作賦,硬是要牽強附會搞些離愁別恨,愛憎情仇的事情來。我們南詔人樸實無華,可沒你們那些彎彎繞繞。”

王源搖頭微笑道:“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但凡是個人都免不了有這些情緒,南詔人也好,唐人也好,大家都是人,便都有心情。公主若連這都不承認,我隻能說,是因為被我猜中了心情卻不敢承認罷了。”

阿蘿冷聲道:“我可沒時間聽你胡說八道。”

王源道:“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我來見你便是來開導你的。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阿蘿揶揄道:“我開不開心跟你有什麽關係,倒要你來開導。若非看你是我南詔國的客人,我

早就叫人將你攆下山了。”

王源搖頭道:“當然跟我有關係。此事因我而起,我有責任解決此事。”

“笑話,因你而起麽?我怎麽不覺得是這樣?”

“阿蘿公主,此處就你我二人,你又何必不承認?你阿兄都跟我說了。”

“阿兄說什麽了?”阿蘿皺眉道。

王源歎了口氣道:“你臥房之中有我的畫像是麽?”

阿蘿愣住了,臉色發白,神色也有些局促。

“公主,我為我給你帶來的困擾和傷害道歉。我委實不知你們南詔人的規矩,否則我絕不會允許那件事發生。現在害的你不得不在山上獨居,忍受著孤獨和寂寞,實在是萬分的對不起。”王源沉聲道。

“孤獨和寂寞?嗬嗬,簡直笑話。我哪裏孤獨寂寞了?我每天住在這裏,聽風看花,觀魚賞樹,不知多麽的快活。我南詔人最不怕的便是住在樹林裏。樹木都是我們的朋友。你將任何一名南詔的三歲孩童丟在樹林裏,他都活的下去,因為他知道怎麽活。”阿蘿不屑道。

王源微笑道:“活的下去是一回事,活的開心是另一回事。”

“你是有臆想之病吧,我說了我活的很快活,你偏要揣度我的心境,當真是笑話。”阿蘿冷聲道。

“然則我的畫像如何解釋?令兄之言如何解釋。你又何必對著我的畫像說話跳舞?”王源淡淡道。

阿蘿臉色發燙,結結巴巴道:“那……那不過是留個紀念罷了。你我畢竟……畢竟相識一場。我名義上也是嫁給了你,自然……自然是要留個紀念。”

王源嗬嗬笑道:“阿蘿公主,我不是來給你難堪的,而是來解決此事的。我隻想問你,依著你們南詔國的習俗,這件事是否有解決之道?我可不想讓你困在這個牢籠之中。似你這般韶華歲月,怎能在這山林之中鬱鬱終老?這豈非是我的過錯?”

阿蘿冷笑道:“你原來是來可憐我的。”

王源站起身來,目視阿蘿,低聲道:“我並不是可憐你,我是來解決此事的。無論有何種解決的辦法,但能彌補此事,我都會做。”

阿蘿冷聲道:“我若告訴你,沒有任何辦法能彌補此事呢?我南詔國在這件事上沒有回旋的餘地。”

王源輕聲道:“但如果你隨我去呢?”

阿蘿身子一怔,訝異道:“去哪兒?”

王源微笑道:“還能去哪兒?你嫁給了我,便是我王家的人,我去哪裏,你便去哪裏。”

阿蘿驚訝的張著小嘴,怔怔的站在那裏瞪視王源一動不動。周圍一片寂靜,流瀑之聲從遠處緩緩傳來,像是溫柔的絮語一般。不知名的蟲鳥在小樓周圍鳴叫著,但這些都讓木樓內顯得格外安靜。

阿蘿的眼神裏,驚喜憤怒期待迷茫各種情緒交替變幻不休。

一陣清風穿過竹簾吹來,阿蘿的長裙飄飄而動,幾縷秀發在額前雜亂飛舞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