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來,意亂情迷的兩人打了個激靈都清醒了過來,公孫蘭坐起身來,推開王源探入胸前揉捏不休的手掌,整整衣服啐道:“遂了你的意了,這回可告訴我聽了吧。”

王源低聲道:“表姐,你何時才能真正的遂了我的意?”

公孫蘭輕啐道:“是你的總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我一世名聲毀於你手,你還想怎樣?”

王源笑道:“罷了罷了,強扭的瓜不甜,霸王硬上弓的話我也打不過你。說說正事吧,你想知道我為何來到劍南後著力發展實力的原因,我當然不會瞞你。”

公孫蘭將頭靠在王源肩膀上,輕聲道:“洗耳恭聽。”

王源靜默了片刻,開口道:“表姐覺得當今之世如何?”

公孫蘭想了想道:“當今之世乃是太平盛世,我大唐之繁盛遠勝曆朝曆代,這有什麽值得懷疑的麽?”

王源微笑道:“太平盛世確實不假,大唐如今的繁盛可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這太平盛世之下的危機,表姐看的清麽?”

公孫蘭直起身子皺眉道:“你是說我大唐朝廷中的爭權奪利麽?這其實並不稀奇,也不影響我大唐的繁盛之局。權臣之間的爭鬥無論何時都會存在的。”

王源搖頭道:“我說的可不是朝廷上的爭權奪利。朝堂上的爭權奪利確實容易引發朝廷的危機,但卻非主要的危機。從某些方麵而言,越是爭權奪利,越是能促進大唐的穩固和繁盛呢。”

“你是說為君之道,要均衡利益,讓朝臣相互牽製,江山才能穩固是麽?”

王源挑指道:“正是,表姐看來是明白人。所以我口中所言的危機並非這些事情。我指的是江山社稷上的大危機。”

公孫蘭驚愕道:“江山社稷上的大危機?二郎怎會這麽想?”

王源道:“無近憂必有遠慮,大唐天下歌舞升平繁華盛世,但這繁華盛世之下,那些暗流危機卻逐漸的顯現。一個人身子康健,也許幾十年都身體無恙,但一些暗疾在身體裏積聚,到一定的時間病來如山崩地裂,直至無可救治。而在此之前,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結局。”

公孫蘭道:“我還是不明白,你如何得出這種結論的?”

王源道:“很簡單,外重內輕,大亂之象。”

“何為外重內輕?”公孫蘭道。

“表姐看當今的朝廷格局,自設立節度使以來,節度使的權力日益威重。各大節度使手下都有重兵,且節度之地的財政軍大權集於一身,表姐認為這種節度使的製度正常麽?”

公孫蘭皺眉道:“為了保衛大唐邊境安寧,各大節度使屯重兵防禦外敵,這也是必須之事啊。”

王源道:“抵禦外敵是對的,但大權集於一人之手,這是不妥的。更何況節度使所轄兵馬年年增加,更有人身兼數鎮節度使之職,手中握著大量的兵馬,大片的土地和財政大權,在我看來,這些人和土皇帝也沒什麽分別了。”

公孫蘭想了想道:“你是說,這些人擁兵自重,將來必會生亂?”

王源道:“一個人如果擁有了太大的權力,難免便會野心膨脹。當他有足夠的本錢之後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以安祿山為例,他如今擁有範陽河東平盧三鎮兵馬,兵力總數超過二十萬,坐擁河東河北兩道的龐大土地和人口。京畿的禁軍也不過二十萬人,軍事實力上已經旗鼓相當。甚至在作戰能力上,京城禁軍遠不如節度兵馬驍勇善戰,這便叫做外重內輕。當臣子的實力大於君王的時候,會發生什麽樣的大亂都毫不稀奇。”

公孫蘭悚然道:“你是說安祿山要造反?”

王源搖頭道:“我並沒這麽肯定,我隻是拿安祿山舉例子。那王忠嗣原本是四鎮節度使,手握大軍三十萬,即便是現在,河東道歸於安祿山之手,王忠嗣手中尚有而是五萬兵馬。遠遠超過了京城禁軍的數量,這難道不是隱憂麽?”

公孫蘭道:“王忠嗣不至於吧。他怎會造反?”

王源道:“王忠嗣也許不會,但你敢保證太子不會?如果陛下聽從李林甫之言奪了他的太子之位呢?太子會不會讓王忠嗣起兵,以武力奪取皇位?安祿山又如何?你我去過他的河北道,他的勾當你並非不知曉,他勾結奚族人公然襲擊我們,甚至供給奚族人兵器盔甲,建雄武城囤積戰馬糧食盔甲兵器的舉動是否正常?他的種種作法其實已經超出了朝廷賦予節度使的權力,但朝廷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何故?這便是尾大不掉,外重內輕之故。朝廷現在要做的隻能是安撫,而不是命令。否則兵部剝奪其兩萬兵額給我劍南,卻要拿河東道節度使的職位給他彌補,這是何道理?還不是因為安祿山的權勢太大,連陛下和朝廷都不得不安撫他的情緒了。如此下去,還能有個好的結局麽?”

公孫蘭吸了口氣道:“說來說去,你是認為安祿山必反了。”

王源道:“我不是針對安祿山這個人,我是說朝廷的製度造成的外重內輕之象。在這種製度之下,張三李四皆有可能野心膨脹,皆有可能天下大亂。這才是我關心的。”

公孫蘭點頭道:“你的話不無道理,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

的,這些邊鎮節度使擁有重兵,確實有可能出大事。”

王源道:“不是可能,而是必然。擁有足夠的實力,誰還會甘居人下?這是人的本性。外重內輕,大亂之象。不是亂不亂和誰會亂的問題,而是何時亂,亂到什麽程度的問題。你想一想,如果安祿山舉二十萬兵馬聯合奚族人反叛的話,朝廷該怎麽辦?二十萬禁軍是敵手麽?其餘的節度使是否會亂上加亂?即便調其他節度兵馬平亂,二十萬兵馬的大叛亂有豈是那麽容易平息的。而且調其他節度兵馬平叛,邊境怎麽辦?吐蕃人,突厥人會不會火上澆油?到時候便是天下大亂之局。”

公孫蘭驚愕道:“照你這麽說,我大唐豈非……豈非前景黯淡了?”

王源道:“盛亡興衰乃是天道,朝代更迭也是尋常。誰都喊著大唐基業萬年不敗,但誰又能阻止這天道的輪回。”

公孫蘭皺眉道:“你既然看出這些,為何不指出弊端?朝廷……朝廷該立刻改變這種外重內輕的局麵才是。”

王源搖頭苦笑道:“表姐,你怎麽變得天真起來了。這已經是到了病來如山倒的地步,你還指望能一碗湯藥便治愈麽?我難道去建議陛下去削弱幾大邊鎮節度使的權力?一個小小的兵額事件,朝廷都無法嚴令安祿山服從,而是要給予更大的利益平息此事,還能指望朝廷有何作為?試想,如果安祿山有反叛之心,如果朝廷下令奪去安祿山平盧河東兩鎮節度之職,你若是安祿山你會怎麽想?”

公孫蘭道:“我會認為朝廷已經對我不信任了,若我有反叛之心,朝廷或許是識破我的心思了。那麽我反倒會立刻舉兵。”

王源點頭道:“這就是了,那樣做不但不會解決問題,反倒會讓大亂來的更早。稍有風吹草動,大唐便要陷入大亂之中。”

公孫蘭輕聲道:“在你看來,大唐的亂局已經無可避免了?”

王源道:“我不會占撲算卦,但我斷言,三年內大亂必生。所以我才這麽積極的做這些事情,便是希望大亂生時我有自保之力。大亂來時,劍南道也無法置身事外。既知大亂將生,我若不有些應對,豈非是太愚蠢。所以我要鋌而走險,爭取每一天每一月的時間,提升我劍南軍的實力,囤積物資糧草,以備不測。我當然希望我的話是錯的,天下太平是好事,但我這個人不喜歡碰運氣,還是希望能做到萬無一失為好。我可不想將來被人攻入劍南,卻無力保護我的妻兒親朋。我要盡一切力量保護身邊的人,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

公孫蘭怔怔看著王源,久久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